第八章

  思語正在奶奶家吃飯。

  奶奶做了香煎魚塊、酸菜炒竹筍和青炒上海青。思語和爺爺已經坐下吃了起來，奶奶還在廚房裡忙活著。爺爺倒了一杯他自製的藥酒。那酒呈橙黃色，裡面還放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蛇皮、防風、當歸······真不知道爺爺為什麼要喝這個。

  咚咚咚，咚咚咚，一串急促的敲門聲。

  「媽，開門。是我。」

  「哦，來了，來了。」

  這是爸爸的聲音。奶奶趕緊從廚房出來，給爸爸開門。思語仍在自顧自地吃著，爺爺坐得也穩如泰山。

  「你這是怎麼了！」

  「被陳夢她哥打的。」

  「有沒有天理啊，我要去他家評評理去。」

  「媽，你就別管啦。」

  爸爸走了進來。思語看著爸爸的樣子嚇了一跳。爺爺也放下了筷子。只見爸爸的嘴角處有一個圓形的淤青。左眼又紅又腫，眼角下貼著一塊四四方方的白色紗布。

  「沒必要搞成這樣啊。」

  「她哥，躲在單位牆角陰我。我沒注意到。不然，我要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哎，別說了。你先吃飯吧。」

  爸爸坐在了思語旁邊。奶奶給爸爸拿來了碗筷。爺爺給爸爸倒了一大杯藥酒。

  爸爸看也沒看思語一眼，夾一口菜，喝一大口酒。

  「你看你爸被你舅打成這樣。」奶奶忍不住說了一嘴。

  思語看看爸爸，再看看爺爺，再看看奶奶，低下了頭，不知該說點什麼。奶奶責備的目光盯著思語，好像爸爸是她打的一樣。

  爸爸忽地放下筷子，一動不動，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桌上的飯菜：「你吃完飯去你外婆家一趟，看看你媽媽怎麼樣了。」

  思語點點頭，說：「哦。」

  吃完飯後，在爸爸眼神的催促下，思語穿上了鞋，出了門。「舅舅怎麼把爸爸打了呢？每次舅舅和爸爸一起都是和和氣氣，有說有笑的。雖然舅舅脾氣不好，可從沒給爸爸臉色看過。再說舅舅只有1米6啊，他怎麼打得贏爸爸的？」思語沿著小路，慢吞吞地邊走邊想。

  到了外婆家門口，思語邊敲門邊大聲喊：「外婆，是我。思語。」

  沒一會兒，門慢慢地被打開了。外婆皺著眉，臉拉得老長。思語進門一看，媽媽全家都到了，有大舅、大舅媽、小舅、小舅媽、小姨、小姨父。大家個個皺著眉，拉著臉，好像事先說好了似的。外公背對著思語，望著窗外，聲音有些哽咽地說：「思語，進房看看你媽媽吧。」

  思語有了不好的預感，「媽媽怎麼呢？」她一步一步地慢慢地朝房間走去。她能感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注視著她。

  思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推開了門，彷彿門的那一頭是萬丈深淵。她看見媽媽躺在床上，但那個人又不像是媽媽。

  媽媽精心打理的頭髮凌亂不堪。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變了形。額頭和嘴角處還有一些血跡。媽媽的呼吸太輕太輕了。思語差一點就感覺不到媽媽還在呼吸了。

  小姨從背後進來，輕手輕腳地把思語拉了出去，再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外婆坐在一張椅子上，強忍著眼淚，咬著牙說：「你看你爸幹得好事！他竟然打斷你媽的兩條肋骨，他還是不是人啊！」其他的人也附和著發出嘖嘖聲。

  思語低著頭，承受著大家異樣的眼光，使勁地摳著自己的指甲，不知如何是好。小姨看了看說：「你先回你奶奶家去吧。有什麼事，我再去找你。」思語沒有回答。小姨硬拉著思語走到門口，把她推了出去，關上了門。

  思語一動不動地背對著外婆家的門，靜靜地站著，過了好一會，才邁開步子往外走。走到樓下時，思語感覺胃裡一陣噁心，低著頭吐了起來。吐到沒法再吐時，思語才抬起身子，用手背擦了擦嘴，往家的方向走去。她忘記了小姨讓她回奶奶家去，她忘記了家裡已是空無一人。

  清朗的天空變得灰沉，墨綠的樹葉變得暗淡，小鳥的叫聲變得吵鬧，慵懶的空氣變得渾濁。思語不敢相信爸爸把媽媽打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