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 共入地獄
劉老頭語調中滿是懷念：「直到有一天我見到了我老伴兒，她是村子里的村花，喜歡她的人排隊都能從村口一直排到村外的河邊去。」
我笑著問道：「你也看上她了？」
「對，第一眼我就相中她了。我和她都是一個生產隊的，平日里都一起幹活，所以沒事我就找她說話，還給她寫詩。」
劉老頭說著說著思緒漸漸飄遠，彷彿是回到了那一段熱火朝天的青蔥歲月，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覺又深了幾分。
劉老頭接著說道：「後來我們就理所當然的在一起了，我成了村子里其他年輕人的羨慕對象。後來我們結了婚，有了一兒一女，一輩子打打鬧鬧也就這樣過來了。」
「雖然別人都說我怕老婆，但是我一點兒也不介意，因為她愛我，所以才會管著我，這輩子能跟她在一起，我感到很幸福。」
聽到劉老頭這番話，一旁的王老太已經感動的快要哭了。
望著劉老頭兒那張泛著笑容的臉，我的心裡也是五味陳雜。如果人這一輩子，能夠找到另一半，並且像他們這對老夫妻一樣白頭偕老的話，那人生也就沒有遺憾了。
晚上的時候，見到劉老頭，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我便離開了醫院，回到了我的捉鬼事務所。
昨天晚上因為劉老頭的事情折騰了一宿，那疲憊的感覺就像是海嘯一樣，一刻不停的衝擊著我脆弱的神經，我必須要好好休息一下，否則我真的吃不消了。
就在下半夜的時候，我突然被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吵醒。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拿過手機看，發現居然是醫院打來的。我疑惑的按下了接聽鍵，還沒等我說話，電話那邊就傳來了一個醫生的聲音。
「請問你是葉先生嗎？」
聽到這裡，我點了點頭，迷迷糊糊的說道：「是啊，你有什麼事情嗎？」
那醫生的語氣中透著幾分沉重，說道：「劉大爺的身體急劇惡化，現在正在搶救室里急救，如果你方便的話，能過來一趟嗎？」
我一聽這裡頓時睡意全無，一骨碌從床上翻身而起，拿著電話的手不由得顫了一顫，語氣中更是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你在逗我嗎？怎麼可能呢？白天的時候他不好好的嗎？」
那醫生沉痛地說道：「這個也是出乎了我們院方的意料的。我們也沒有想到本來他穩定下來的情況會急劇惡化，現在他的情況非常不好，你抓緊時間過來吧。」
說完，那醫生就掛斷了電話。
我放下手機，仔細一想，還是覺得有些無法接受。不過既然這個醫生打電話給了我，那說明那劉老頭的兒子肯定還沒有趕到呢，起碼我得趕緊去把手術費給交了，再去看看這老頭兒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想到這裡，我就披上了外套奪門而出。一路上，我的心情感覺非常的複雜。
那越來越快的車速，和越來越響的引擎轟鳴聲顯示著我內心的心急如焚，我死死地抓著方向盤，因為太過用力，那指尖的關節處已經微微有些泛白。
當我火急火燎地以最短的時間趕到醫院的時候，來到走廊上，一眼就見到那前方搶救室亮起了紅燈，看來劉老頭此刻正在裡面接受搶救。
而王老太則顯得有些惴惴不安，她一直在走廊之上渡著步子，見到我來，他那蒼老的臉上頓時滿是無助和絕望。
「小道士啊，這下可不好了，我家老頭子他的病又犯了！」
我安慰道：「你先別著急，現在醫生還在搶救，希望情況會好吧。不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今天下午走的時候他怕好好的嗎？而且醫生都說情況穩定下來，休息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啊？」
劉老太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下午都還好好的，晚上的時候護士來送飯，結果他說沒胃口不想吃，躺在那裡不一會兒情況就變得糟糕了。我現在真的好害怕，萬一我家老頭子他出了什麼事……」
劉老太的語調中滿是擔憂，而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但是現在醫生正在做著他們的努力，即使再著急也沒有用。
於是我嘆了一口氣，在走廊上的長椅坐了下來，靜靜的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走廊上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凝重，那種緊張感讓我感覺呼吸都要沉重上幾分。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以後，那手術室的門再次被打開。
我的心中還抱著非常大的希望，連忙站起身來，走到那醫生的面前，站定語調，焦急道一聲：「劉老頭他怎麼樣了？情況還好嗎？一定搶救過來了，對吧？」
那醫生站在那裡沒有說話，緩緩的取下了自己的口罩。
這時候其他的醫生和護士也都出來了，當他們取掉口罩之後，我發現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神色都無比凝重。
「對不起，我們儘力了。」那個醫生朝著我們鞠了一躬，接著，步伐沉重地離開了。
這個消息就像是一柄沉重的鐵鎚在我的心頭上狠狠地敲了一記，我不禁連連後退了兩步，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就像瞬間被抽空一樣，雙腿一軟，又癱坐回了椅子上。
一旁的王老太受到太大的打擊，就像一尊石像杵在那裡。半晌過後，她忽然哀嚎一聲，癱倒在地上痛哭不止，口中不停的呼喊劉老頭的名字。
此時此刻，這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心緒也已經混亂至極、
在坐在那裡發了許久的呆之後，這才想起站起身來推開了手術室的門，緩緩的走了進去。
我一眼就見到了躺在那手術台上的劉老頭兒，不過他的身上已經蒙上了一層白布。我抬起手來，掀開了一角，發現劉老頭兒的臉上神色十分的平靜，沒有一絲痛苦的樣子，看來他走的也算安詳。
正在這時，我忽然感覺到這房間之中，有一股靈魂的波動。
我緩緩抬起目光便見到我的面前，在手術台的對面，已經變成了鬼魂的劉老頭靜靜的站在那裡望著我。
他的身體漸漸變得有些透明，邊緣處還泛著淡淡的幽藍色光芒，那張蒼老的臉龐之上滿是笑意，笑得非常慈祥，看上去樂樂呵呵的。
望著他那張臉，我忽然感到喉嚨有些發堵，嘴唇動了動，最終，用嘶啞的語調喊了一句：「劉老頭，你……」
「小道士啊，謝謝你這兩天的照顧。死就死了吧，你不要悲傷，其實我覺得沒什麼不好的，我的老伴前幾天剛走，現在我也死了，這大概就是真正的白頭偕老吧，我已經很滿足了，這輩子也沒什麼遺憾。」
聽到劉老頭的這些話，我點了點頭，只是感覺鼻子有些發酸。
我現在情緒很不好，雖然這劉老頭說他沒什麼遺憾了，可是之前他已經恢復過來了，他應該再多活一陣子的，我感到惋惜。
正在這時，那王老太也緩步走了進來，她一眼就見到了劉老頭，這兩個死去的老人，終於以靈魂的姿態再次相遇。
「你這個死老鬼，平時讓你少吃肉，你就是不聽，結果你看怎麼樣？報應來了吧？」王老太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那蒼老的臉龐之上已經是老淚縱橫。
劉老頭淡然的笑了一聲去，拉住了王老太的手，笑著說道：「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我們倆活著走了一輩子，就連死了也一起走，我已經非常知足了。」
說完，劉老頭朝我看了一眼，笑著說道：「小道士，我們要走了。」
我抬起手來揉了揉那有些發澀的眼睛，忽然也笑了一聲說道：「好，讓我來送你們最後一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病房。那劉老頭和王老太就手挽著手，靜靜地跟在我的身後。
我們一直走出了醫院，穿過了一片黑夜中寂靜的街區，就在醫院後方的小山中，我找到了冥界之門的入口。
眼前這道冥界之門就靜靜地聳立在那裡，門打開著的，但是裡面漆黑一片，只有濃重的黑霧從裡面散發而出，什麼都看不見。
這扇門的對面是亡者的世界，只有死了的人才能看見。
來到那扇門前站定之後，我語調淡淡的說道：「我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經過這扇門，就到了地府，你們會經過一座奈何橋，橋下有條忘川河，河邊還開滿了花，非常漂亮。」
劉老頭和王老太來到我的身邊，望著眼前的這扇門，王老太疑惑的問道：「那我們去了地府之後會怎麼樣？」
想了想，我說道：「當然是投胎轉世了。不過你們倆這麼恩愛，沒準下一輩子也能成為夫妻，也說不定啊。」
聽我這麼一說，劉老頭和王老太面面相覷，隨即相視一笑。
他們和我道了別之後就手挽這手，緩緩的走入了那扇門中，最終兩個人的身影融入在了那濃烈的黑霧中，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緩緩轉過身來，輕嘆一口氣，默默的離開了。
想到這對老夫妻，我的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陣唏噓。人這一輩子有時候就是這樣，只要走的時候沒人有遺憾，就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