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筆仙
「鬼畢竟是人的一部分，它總會深深得了解人的弱點。所以它們的天性便是，用它可以隨心所欲變幻的外表，聲音，氣味，來衝擊你的感官，攻擊你心中最最脆弱的地方——求生意志，以及衍生而來的懦弱，恐懼。」
王敏如此道。
「而這，也是它們最可怕的地方。它們有五花八門的超能力，和它們作對的時候，你永遠想不到會發生什麼。你為了所有的未知情況，做你唯一能做的事，不斷變強。但是不論你怎麼變強，也永遠無法驅趕你心中的恐懼。」
我們走到了那個地方。
這棟幾乎沒有人的居民樓，據說，這家服裝店的老闆之前有很多鄰居。後來，頂樓這一家總是鬧鬼，三天以後男主人便怪病離世。
沒有任何鄰居忍受得了這種恐懼。
只有對這些事情了解比普通人略多一些的人，道士，冥卒，才敢挑戰這孽障。人性的險惡，造成的這一切孽障。
我不應該放過李茂，放任他這等惡人繼續在這世間作怪。或者說到現在為止，我們甚至只是停留在他之前犯下的罪孽。晚殺他一刻，不知又會有多少人死於非命。
我的手，緊緊攥著短吻鯊，悄悄打開保險，一步步爬上階梯。
「王敏，等會怎麼開門？」我對著身後的王敏道。
「你看看白天我布的風水陣還在不在。如果在，直接踹門衝進去就行！」
「了解。」
我悄悄走到那門前，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槍口直指門口。貓眼裡，一片通透，已經沒了白天那隻向外眺望的紅眼睛，讓我鬆了一口氣，又多了一絲不安。
「踹吧。」
王敏道。
我往後撤了一步，這保險門，你確定要踹開？
好吧，沒鎖的話，應該還是比較好踹的。何況我這一身精鍊的肌肉也不是白練的。
這樣想著，不由分說，我蓄滿了一身力氣，整個人沖向了那門，一身的勁頭全壓在那條腿上，飛起一腳，保險門轟然大開！
與此同時，王敏眼疾手快地衝進去，長發一甩，啪一聲按開了燈。在那一瞬間，我似乎看見裡面有雙眼睛，在凝視著我們。
好吧，其實裡面什麼也沒有。冷峻的光線，透過我們直接照到樓梯間，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安全感。
好吧，其實都是自己嚇自己。這就是一普通人家。一進門，就可以看見客廳里的液晶電視，透明的茶几。看得出來，這家人，曾經很富裕……
對面的衛生間門洞開，梳妝台上的鏡子正對著我，倒映著我的身影，短吻鯊正指著我，我甚至可以看見短吻鯊槍口裡面的膛線。
下一個瞬間，王敏手指一動，又把燈關上了。我看到卧室門口，一個影子斜倚著門框。王敏馬上又把燈按開，那個地方又空無一物了。
「二百五，準備。」
我一言不發，手指緊緊摳著扳機，再深入一點，子彈便會奪膛而出。
她等了我幾秒鐘，我這才想起來，短吻鯊的子彈是用靈力凝聚成的。這才想起來，應該撥動一下旋轉式子彈匣，默默在手上凝聚好靈力。我驚奇地看到，一縷縷綠幽幽的光芒，匯入了那空蕩蕩的子彈匣，在那裡面凝聚成一顆顆手指粗的子彈。
同時，我也感覺到了，大腦一陣暈眩……
果然，這東西對靈力的消耗不小。
王敏的頭髮一動，露出側臉，眨巴眨巴眼睛。然後，手指輕動，房間里的燈，便和包裹著我們的光一起熄滅。
我看也不看，便對著剛才的位置扣下了扳機，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卧室對面的窗戶，應聲炸裂。可我開槍以後才反應過來，那個影子並沒有在那卧室門口出現！
直覺，讓我脊背一涼，我的目光和槍口一起在這房間里掃動，卻沒有在這一片黑暗中再看到影子什麼的。
「王王王王敏啊……」
「噓！」
她的聲音，雖然顫抖，卻還大體是冷靜的。腳步輕移，緩緩挪進了客廳里！
「你不要進來。」
話音未落，隨著一聲玻璃炸碎的巨響，我感覺到了衛生間里的鏡子墜地摔碎。神經幾乎要崩斷的我，本能地對著那衛生間門口就是三槍！
很快，我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我感到什麼東西從我腳邊掠過，低頭一看，一道小小的黑影擦著我的襪子跑了出去，消失在樓梯之間……
耗子！
我苦笑兩聲，使勁敲了敲幾乎要停跳了的心臟。驅靈這活，果然不好做啊……終於，我聽見王敏舒了一口氣。
「看來，是看我們有備而來，藏進地場里了。」
「地場？那是什麼？」
「你們的科學界不就是這樣嗎？把所有你們無法解釋但又絕對存在的東西都叫做什麼場場場，引力場，電場，磁場。所以我們也把這東西叫做地場，有一定吸引死靈的作用，但並不知道由什麼材料，什麼東西組成。有時候它們會躲進地場里，縱然以我的靈力，也完全發現不了。」
王敏從裙兜里掏出幾顆五寸釘，我想把燈打開，卻被她伸手阻止。
「把門關上。」
我很想kang議，這明顯是自絕退路！但是王敏的聲音不容置疑，好吧你懂得比我多，我也沒轍……
我剛一把門頂上，便聽見了門鎖喀嚓喀嚓上鎖的聲音，心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卻是一動也不敢動。王敏快步移動，四顆五寸釘，這就按進了門和牆之間的一圈縫隙里。
「你把那東西封到門裡了嗎？」
我一面問著，一面用槍口指向了那門。
「沒有，只是為了斷了那鬼物逃走的路。」
你大爺！
「啊，不過，門會鎖上也在意料之中……」
你還知道？！
「我們來玩筆仙吧。」
你……！
「我沒帶紙筆。」我耍無賴道。
「沒事，我帶了。」王敏的聲音，現在讓我真的很想先一槍轟掉她的腦袋。不過想想還是算了，現在弄死她，我怎麼出去？還是等出去再說吧……
借著窗外隔著窗帘透進來的光，我看見王敏把玩著手裡的五寸釘，默默移動著客廳里的擺設。她轉動了一下門口的招財貓，使其正對著茶几；拿下了電視旁的花盆，頂在了卧室門上；從廚房裡拿出兩個小飯碗，並排擺在地上。最後，將茶几旁的兩個沙發，拉近了一點。
「來，坐好。」
我和她，就這樣面對面端坐在這一片黑暗中。我背對著窗外透過窗帘照進來的昏暗光線，默默看著她在桌上鋪好了一張信箋紙。然後，從那似乎是無所不能的裙兜里掏出了一隻鋼筆……我不敢告訴她我真的很好奇她這是什麼招數……
你那裙兜我白天明明都摸了個遍好嗎？除了幾個五寸釘還有啥？
最重要的，你說那是四次元口袋嗎？這衣服還是白天剛買的！
我猶豫著，還是伸出了手。她卻一個激靈，忙躲開了。
「用右手！」
她如此道:「這種時候用鬼手做這種事，你活得不耐煩了？」
我不言語，好好好你說的都對。我換了只手，用右手握緊了她的手。卻發現，她，居然在顫抖。
「需要什麼咒語嗎？」
我問了一句。
「不需要。傳統的筆仙，原理其實很簡單。不過就是通過多個人靈力的混亂結合，使其呈現出接近於死靈的狀態，藉以接近地場，吸引死靈。而你們傳說中所謂的咒語，五花八門，其實作用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促進成員之間的靈力融合。也就是說，只要結陣的成員一起說點什麼，無論說什麼都一樣。」
「那說點什麼呢？」
「那就……念彼此的名字好了。」
「不是要一起說嗎？不一樣沒關係嗎？」
「兩個人的話，念彼此的名字，融合的會快一點……」
好吧，我能說我希望慢一點嗎？好吧好吧，長痛不如短痛，開始吧！
「王敏王敏王敏王敏王敏王敏……」
「葉子偉葉子偉葉子偉葉子偉……」
我們兩個念叨著彼此的名字，沒幾秒鐘，我就看見她的頭髮無風自動，飄起來了一點。所謂風水，研究到極致，居然是如此詭異的東西！
我繼續念叨著王敏，她也繼續念叨著我。緊緊握在一起的兩隻手，筆尖刺在紙上，劃破了紙張，留下一道筆直的破口。
黑暗中，陰風在房間里遊動，不時穿過我冰涼的脊背。
她突然閉嘴了，我也立刻咬緊了牙關。
「是你吧。」王敏突然道：「被殘忍害死的人，邢志新。」
一陣深邃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幽幽響起。「我還有老婆孩子，我不想死……」
我東張西望，本以為應該看不到任何會發聲的東西，卻看到，那擺在門口的塑料招財貓，那微笑著的嘴巴居然一開一合地在說話！兩隻圓圓的眼睛……
「不要看它的眼睛！」
王敏提醒我，我一個激靈，忙把目光定在那張嘴上。然後，腦袋一甩，緊盯著我們手中間緊握著的鋼筆。
「求求你們了……」
「你有什麼願望嗎？」我問了一句。
「我要……你們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