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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污點證人

  周艷棠的氣勢一下癟了下去。


  流落在外的這些時日,風吹日晒,她的皮膚也迅速老化,一張臉又黃又黑,在燈下泛出慘白的光。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她矢口否認。


  邢天航靜靜地望著她。


  「你以前對我做過什麼,我看在柏凌面上可以不計較。你遺棄了歡歡,我既然找回來了,也就算了。」


  他一步步走進她,語聲低沉卻夾帶著徹骨的寒氣,「可是我不計較,反而慣了你們的惡行,好似這世上的人在你們眼裡都如螻蟻,生殺予奪,草菅人命。」


  「邢天航,你胡說!我……我們哪有!」周艷棠氣焰萎靡,雖尖著嗓子提了聲音說話,那話中的心虛卻顯而易見。


  邢天航輕鄙地望了她一眼,「我現在倒慶幸柏凌已經死了,否則看到自己的母親受法律制裁,恐怕也會難過。」


  「你說什麼!我……明明是你把我抓到這裡,該受制裁的是你!我們老柏是高法院院長,哪個敢來判我!」


  「醒醒吧!」


  邢天航無情打碎她最後一絲希望,厲聲說道,「你淪落街頭,難道不是因為柏靳文的關係么!他若還將你當做妻子,又怎麼會和別的女人連續生了兩個孩子!」


  周艷棠撲通坐倒在地上,臉色死一樣白。


  柏靳文軟禁她一個多月,只是怕走漏風聲,傳出他金屋藏嬌的事。而周艷棠卻因為女人善妒的天性,怎麼都不肯說出唐姣姣的下落來。柏靳文越是關她,越是要她開口,她便越以為他對唐姣姣動了真情,抵死不從。


  邢天航並不知曉這中間原委,也不知她是從柏公館逃出來的。但他察言觀色,冒險一試,卻恰好字字都扎在周艷棠的心坎上。


  「男人,都是沒良心的!我們凌凌骨灰還沒涼透,他就……就已經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周艷棠軟塌塌地坐在地上嗚咽,宛似一個無辜棄婦。


  「柏靳文利用職權,凌-辱婦女。可你綁架兒童,逼唐姣姣引產,這項罪名也不小。你們兩個還是國家幹部,真的起訴,不止法院,還有檢察院要一起庭審。」


  邢天航居高臨下,鄙棄地望著地下縮成一團的周艷棠,想起四年前,她帶領特警將自己和小語一頓痛毆后揚長而去,自己無知覺地躺在冰冷地上,而小語則伏在身上痛哭。


  邢天航緩緩說:「我再給你一個選擇,做污點證人,指控柏靳文。」


  周艷棠一怔,似有一瞬的動容,但隨即便凄狂大笑。


  「你以為我如今成了階下囚,就可以任你們欺負了是不是!呸!邢天航,你做夢!」
——

  大約是真的累了。


  邢天航回到家時,林輕語已睡著。


  他洗了個澡,換了件舒服寬鬆的居家衣服,坐在陽台里。


  現在已是初秋,南陽的夜微有涼意,林輕語睡前關了冷氣,推開兩扇窗子,讓外面吹進來徐徐涼風。


  設計簡約的茶几上有一個精美的小鐵皮罐子,裡面是一些醇香的咖啡豆。


  他打開,湊在鼻下聞了聞。


  他生病前很喜歡喝咖啡,後來不能喝了,但也還是喜歡泡一杯捧在手裡聞那個味道。有時候懶,就直接拿些豆子來聞。


  但研磨、燜蒸后的味道,和最原始時的豆子還是不同的。豆子香是香,卻少了那番醇厚刻骨,銘心難忘。就像小語的小龍蝦愛情。


  呵呵,她現在也厲害了,吃個小龍蝦,還能講出一番大道理,倒是真的長大了。


  而且膽子也大了,竟敢將周艷棠抓來,指揮邵澤平給她催眠,確認了邢歡當年確實是被她匿名送到了中福院。


  這樣也好,誤打誤撞,正好自己現在要收集柏靳文的罪證。其實若換做平常人,唐姣姣的證詞就已經很有力,但那個是柏靳文,他在南陽根深固本,隻手遮天,若要扳倒他,連父親都要花一番力氣。沒有周艷棠的指控,基本就是徒勞。


  所以邢天航現在的打算,是分化周艷棠,讓她成為打擊柏靳文最有利、最致命的一著棋。


  在離開前,為唐永發那些弱勢群體伸張正義,自己這碌碌無為的一生總算也做了件有意義的事。


  邢天航就著月色,捲起了衣袖。看到那密集的針眼和父親留下的一段深紫瘀痕。


  最近確實都有點難以控制,過量的情形已連續出現好幾次。這是不是說明自己在意志上也快接近極限?竟接二連三地鬆懈下來,迷戀於在黑暗中沉淪,迷戀將自己放逐在一片孤獨和虛無中。


  他感到一絲恐慌。


  林輕語翻了個身,在床的中間,睡成一根對角線。


  本打算明日帶她去看看媽媽,再將歡歡接回來。或者乾脆全家都一起搬到媽媽的那棟海邊別墅去。


  統共沒幾日了,何必再分居各處。大家住到一起的話,一來自己每日一睜眼就能看到那麼多喜歡的人在跟前,二來也讓她們先接觸看看。以後這一老一小都要交給小語,她自好說話,但那兩個都有些怪癖,能不能和平共處倒也需要考慮。


  但現在看來,這個計劃又要稍許擱淺,要放在柏靳文被起訴以後。


  月色旖旎。


  他站起來回到房間,在她身邊躺下。


  林輕語仍在睡夢中,感到身邊有人,眼未睜開,手臂先繞了過來。


  邢天航笑笑。


  不睡有不睡的好,這一年多的日子,倘若不睡,豈不又翻了一倍?

  小語,你可知我有多舍不下你。
——

  馮年凱已被轉入特護病房。協和醫院也暗中清場。


  柏靳文等了近五分鐘,邢何也的車才緩緩馳進來。羅大彬有些微詞,「好大的架子。」


  柏靳文原地抽了兩根煙,將煙頭往地上一丟,一腳碾碎,腳步匆匆迎了上去,「邢部長。」


  邢何也面罩寒霜,「我不過去帝都述職,怎麼竟出了這麼大亂子。國內不是嚴抓黨風么,竟還有馮年凱這樣的嚴重腐-敗分子!」


  柏靳文臉色也不好看,暗暗回敬說:「邢部長剛回南陽,難道不知正是因為歪風邪氣嚴重,這才要三嚴三實、嚴抓狠打嗎?倘若一片清廉,還何必三令五申什麼黨風廉建!」


  邢何也突然停下匆匆腳步,注視著柏靳文,森然說:「沒想到柏院長倒是覺悟很高,不曉得是不是嚴於律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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