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唯一的機會
「林莫言,你還沒有明白嗎?一切都是註定的,誰都無法改變!」
郁小凡站在絕望的漆黑里,如暗夜女神,脆弱的裙裾在狂風裡劇烈抖動,凄白面孔陰鷙無情。
「我來,並不是來加害天航,而只是來順應這個命局。林莫言,我們每個人都是棋。天航是,我是,你也是!沒有人可以同命運抗爭!你懂不懂?」
「既然是命中注定,你也該曉得,你這樣做根本毫無意義!縱你得到他三年,最後也還是會失去他!你不可能永遠和他在一起!」
「我不在乎!我早已不再愛他,也沒想要守著他一輩子!」郁小凡凄厲說,聲音在暴風中飄忽不定,聞之生寒。
「但我一定要這樣做!因為他欠我!林莫言,你也看到他是怎麼對我的了。他將你的蠢妹妹捧得越高,就將我踩得越低!
多少人爭前恐后,只為得我一眼垂青,可他卻從不在意我。為了他,我和那個蠢丫頭做了那麼多年的朋友,真是噁心夠了!」
「放屁,和你做朋友才叫噁心!你真以為自己是女神嗎!憑什麼每個人都要喜歡你!」
林莫言疾聲厲色:「這就是你們有錢人的邏輯吧!有錢有權,就目空一切!郁小凡,曉得天航為什麼看不上你嗎?因為你不懂愛,不知珍惜,不肯付出,根本不配!」
暴風雨似已忍了許久,幾個閃電一炸,將暗的夜空劈成白晝,如注的雨就順著天空的裂縫傾盆潑下。
撕心裂肺,鬼哭狼嚎。
郁小凡被雨澆得連站都站不穩,卻在風雨飄搖中,放聲狂笑。
「哈哈哈……我不稀罕!我愛的是天堯!我愛天堯,愛到願意為他頂罪!林莫言,你們這種活在底層的人從來就不了解我,又憑什麼來審判我!我本來以為邢天航跟我一樣,他會懂,可他跟你們呆久了,染了一身迂拙,竟然也不懂了!」
林莫言也被渾身上下澆透,冷眉鄙棄,「不可理喻!我要走了,你自己瘋去吧!」
他轉身大步即走,郁小凡臉色一變,奔上來纏住他,「林莫言,你想去哪裡?你休想去找邵澤平!」
「放手!我絕不會任由催眠發生!」
林莫言大力甩開郁小凡,眼神決絕,嘶聲說:「不管用任何方法,哪怕要我下大獄,我也不能讓他有機會害天航!反正我無父無母,小語交給他,我也放心得很!」
「林莫言,你想清楚!我們每人都只有一次機會,你真的要把自己這唯一的一次機會用在邢天航身上嗎!」
林莫言有一瞬間恍神。
霹靂一個接一個狂轟濫炸,由九天銀河一路蜿蜒,最後墜毀在凡塵。
郁小凡被那詭異的白光打在臉上,如鬼魅般凄清,語聲亦被吞沒在風裡,斷斷續續,若隱若現。
「此時此地只是我的人生選擇,你應該還有另外屬於自己的入口。林莫言,你真的要放棄機會嗎?你此生最後悔的事究竟是什麼?難道,不是那座越江大橋嗎?」
——
屋子很小。
炸爺敲了敲門,按亮壁燈。
宋天堯本縮在牆角,被這突然刺目的光亮一驚,立刻往後一縮。
「宋先生,是我。」炸爺送進來一碗鹹菜肉絲麵,「餓著也不解決問題,吃點吧。」
宋天堯搖了搖頭。
他神色惶亂,漂亮的眼眸裡布滿紅血絲,像是熬了幾天幾夜。
「我哥呢?他什麼時候回來?」
「快上飛機了,不延誤的話,今夜凌晨大概就能到南陽了。」炸爺將麵條擱在一邊的小方桌上,給自己找了張凳子坐。
這是他自己的家,小且破舊,書和稿紙堆滿了所有能堆的地方,還有許多就直接摞在地上,個子大點的得掂著腳前行。
兩個小時前,他接到邢天航電話,給了他一個門牌號,讓他立刻去接應這個年輕人,在他回國之前先代為安置。
「凌晨?現在幾點?」宋天堯緊張地望了望牆上銹跡斑斑的掛鐘,指針彷彿被凝固住了,還指著黎明五點,慢得令人絕望。
「宋先生,你著急也沒用的。安下心來,在我這兒洗個澡,再睡一覺,邢先生已經儘快在往回趕了。」
宋天堯望了一眼那個撅著屁股都要撞到牆的小衛生間,還有炸爺那個書和人各佔一半的單人床,搖搖頭,「我要等我哥電話。」
炸爺嘆口氣。
他去接宋天堯時,那正是一個女子閨房,宋天堯身邊正是半死不活的馮年凱,他一見便曉得此事棘手。
他干新聞幾十年,其實見多了這樣的失足青年。但宋天堯這個比較特殊,一來是他這一足失在了市委書記腦袋上,另外一個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是邢天航的弟弟。
邢天航的弟弟,意味著就是邢何也的兒子。
外交部副部長的兒子,失手重傷了南陽市委書記,這個絕對是轟動全國的重大刑事案!而在刑事案背後,還因為兇手和被害人的特殊背景,令這起案件更諱莫如深。
炸爺帶著一些些憐憫地望著這個被嚇壞了的孩子。
他和秦嵐宇差不多大,甚至可能更小一點。他應該自小生活環境就很優越,直到出事前,他都屬於一直被好好保護著的那種,善良、調皮,但絕無劣跡。
電話鈴聲響起,宋天堯比炸爺反應更大,一把奪過手機。
果然是邢天航。
「哥,哥!我是天堯!」他說了幾個字,就已哽咽。
邢天航的聲音隔了千萬里之外,有些中氣不足,但在宋天堯聽來卻具有最安心鎮魂的力量。
「天堯,別怕。」邢天航說。
「哥,我殺了人!我……我殺了人。」宋天堯顫聲說。
「別怕,我即刻就回。」話筒被拿開,傳來幾聲壓抑的低咳。「天堯,這段時間你……咳咳,你可以自己先想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我不曉得。小凡說她要替我頂罪,就說是馮年凱先強姦她,她是自衛!可我不曉得這樣做對不對?哥,我不怕坐牢,可我怕拖累爸的名聲!但,我又不想小凡有事!」
邢天航語聲喑啞,卻含了溫柔,輕輕的,就像耳邊低語,「天堯,你自己來決定怎麼做。
你現在有許多的選擇,每個選擇都會決定你或者其他人今後的命運,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都在你自己手裡。」
「我不曉得,我什麼主意都沒有。」宋天堯幾乎走投無路。「你幫我決定好不好?哥,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邢天航那裡,話筒再次被拿開,但還是聽得到連續不斷的咳嗽聲,中間似乎吃了什麼葯,聽到水吞下食道的聲音和急促喘息。
「天堯,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