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七年之前
南陽燕大，一共有四個學生食堂。
一食堂的大師傅擅長肉菜，雞翅、大排、咕咾肉都是林輕語的心頭好。
二食堂的二師傅醬汁收得地道，紅燒、糖醋、咖喱，只要淋上那一勺醬，林輕語就能幹掉兩碗白米飯。
三食堂是個女師傅，喜歡各種改良創新，總有些半倫不類的墨西哥番茄、奧爾良茄子吸引著林輕語要去嘗鮮。
四食堂是小灶，食堂中的貴族。林輕語去的很少。
自從林莫言考上燕大，林輕語基本也在燕大的各大食堂蹲點，一來這裡的飯菜美味，二來林莫言住校，她今年已臨近高考，省下做飯的時間還能多刷幾張卷子。
邢天航坐在一邊看她吃。
他特地去四食堂給她買了鱈魚和牛排，可林輕語只對著面前的胡椒湯不停下勺子。
邢天航皺皺眉頭，動手夾了一塊魚柳到她碗里，「小語，你現在溫習功課，要多吃高蛋白。」
林輕語唔唔地應著，又將剩下的半碗湯統統倒進碗里，含混說道：「這湯好吃，好下飯。」
邢天航無奈，只好先問她正事，「你們老師說了沒有，什麼時候填報志願？」
「發了個初表，說是先醞釀醞釀，下周填。」
「你想好了嗎？」
林輕語從飯盆里抬起頭，兩眼被胡椒湯辣得一片迷茫。
邢天航俯下身子，循循善誘，「你考燕大好不好？你不是喜歡這裡的伙食嗎？再說我和莫言都在這裡。」
「林莫言今年就畢業了，我看他都去郁豐報到了。」
「可是我在啊。我還要讀博，可以陪你再讀四年。」邢天航眸光灼灼，熱切望著林輕語，可林輕語只望著自己碗里的胡椒豬骨。
「啊，我不行了，這湯太辣了！」她又打岔。
邢天航嘆口氣，「就叫你別吃這麼多，我去買水好不好？」
「不行不行，水不行，要……要珍珠奶茶！」林輕語倒抽冷氣，放下筷子不停往舌頭上扇風。
「奶茶沒營養。」
「有營養，有營養的！」她辣得眼淚都要出來，兀自狡辯，「珍珠有營養，奶有營養，茶也有營養，加在一起，別提多營養！」
邢天航搖頭，回來的時候，給了她一杯果汁。
「天航哥哥，我說了要奶茶的。」
「吃奶茶要笨的，你都已經……」邢天航看了看她，硬生生把後面的話忍了下去，柔聲哄她說，「小語喝果汁好不好？這個葡萄汁，甜的很，也解辣。」
趁林輕語咕嘟咕嘟喝果汁的時候，他耐下性子繼續啟發，「小語，我剛才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吃奶茶會笨？」
「不是，是報考燕大。」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和我一起讀書好不好？」
他等待著她的回答，更甚於直博考時面對考官。
其實自己考博，無非是想和她再共度四年的象牙塔時光罷了。兩人相差四歲，總是她剛入學，他已畢業，沒有真正地同窗共讀過，這總令他覺得他們的青梅竹馬有些缺憾。
可這個小語……唉，她奶茶再吃下去，恐就越來越笨了，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我不喜歡造房子，我有點想當醫生。」林輕語終於抬起頭，打了個響亮的嗝，「我男朋友好像身體不太好，我想當醫生，護士也行。」
邢天航眉頭擰得更緊。
這些年，兩人都已長大，兄妹之情再也掩不住他那顆蓬勃熾熱、愈演愈烈的少年心。他一次次明裡暗裡的表白，可她不是裝傻，就是把那個男朋友抬出來。
那個子虛烏有的男朋友，令他厭惡至極，卻也無計可施。
「又胡說，你哪裡來男朋友？」
「真的有，我不騙你。他說等我長大了就來娶我。」
邢天航剛想反駁，林輕語抬頭看了眼食堂里的掛鐘，突然又一驚一乍地說道：「啊，我都忘了，今晚不是你們畢業演出嘛！你怎麼還陪我在這裡，還不快去準備！」
「急什麼，你慢慢吃完再說。」
「我吃完了，吃完了！」林輕語連忙站起來，「小凡聽說今天有你的鋼琴獨奏，特地也來了呢。她還答應主持人最後會再加演一個節目，但是要你幫她伴奏。瞧我這記性，我竟完全忘了跟你說！」
邢天航微微蹙眉，「我們這一屆畢業，她來演什麼節目？再說，我何時答應給她伴奏了？」
「哎呀，她媽媽是你導師，她就是你的小師妹，人家武俠小說里都是這樣的。」
林輕語連推帶搡，拉著他走，「師兄給師妹伴奏很正常嘛！主持人說，柏凌姐今年畢業，明年小凡接替，正好新老校花同台，再加上你這根校草，這個節目一定會火！」
——
這個主持人真的很有前瞻性。
當郁小凡穿越回七年前，來到南陽燕大的小劇場重溫那一場畢業演出時——她自己都感震驚。
命運早已寫下預言，只是年輕的他們，當時誰都未懂。
那是一場光芒四射的壓軸大戲。
邢天航鋼琴伴奏，自己和柏凌一起唱了王菲和那英的《相約九八》。
王子英俊倜儻，穩坐不動如山。
兩屆校花輪番上台，爭奇鬥豔。先是她郁小凡憑絕世艷光，俘獲王子三年；再有柏凌婉約溫柔，得王子締約聯姻。
人生如戲。
原來她、柏凌和邢天航的愛恨糾葛早在那時就已經做過綵排。
他們在台上凄笑哭喊，花光所有力氣，台下觀眾不過隨便看看。
而觀眾更不知情的是：
郁小凡不善五音，她不過在台前木偶般舉著話筒，真正發出天籟之音的是後台的林輕語。
女主，從來就不是她。
——
最後一個和弦結束，台下爆發出雷鳴般掌聲。
邢天航從琴凳上站起，紳士地走到郁小凡和柏凌中間，微笑欠身謝幕。
但這笑容卻沒維持過一分鐘。
到了後台，林輕語立刻迎上去，拚命鼓掌說：「哇，天哪，你們三個簡直太有明星范兒！天航哥哥就不必說了，柏凌姐的高音好漂亮。
小凡，剛才好幾個新聞系的男生都跟我打聽你，說燕大什麼時候來了這麼漂亮的女生？」
郁小梵谷傲一笑，卻轉頭對著邢天航，嫣然說：「天航，謝謝你為我伴奏。」
邢天航沒有說話。
他沉著臉，直接朝那個擔任主持的學生會主席走去，怒聲質問，「為什麼是假唱！明明小語唱歌，你卻不讓她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