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邢大公子
「天航，你怎麼回事？怎麼又跟小語吵架！你們倆能不能太平點！」林莫言進門就開始吼。
阿德忙站起來，噓了一聲，「先生抱恙，林先生小聲些。」
林莫言嚇一跳，「又病了？要緊嗎？」
「氣胸複發，回來路上就已經疼得不行了。家寧剛做了穿刺。」
回來路上？那剛才那個電話就是在穿刺前打的，難怪有氣無力的樣子。
林莫言恨得又是一跺腳。
門打開。
陳家寧從裡頭出來，「林先生，先生請你進去。」
——
邢天航並沒有睡著。
林莫言一進來，他就側著頭朝他看去。
「小語回去了沒？」他急急問，聲音若不可聞。
「回來了。」
「她有說什麼？看上去很生氣么？」
「沒有。」
「那……我打電話給她。」邢天航去摸手機。
林莫言制止他，張口扯謊，「她說晚上去游泳，你現在打了她也不會接。」
沉默半晌。
林莫言問：「你這是又怎麼了？你們倆們又為什麼吵？」
「是我太過分，惹她生氣。」邢天航苦笑，「然後就遭報應了。」
林莫言瞪他一眼，「活該！小語脾氣好，心又大，定是你不對。說吧，怎麼惹她了？回頭我好幫你勸她。」
邢天航沒有回答，卻反問說：「莫言，你會想你爸媽嗎？」
林莫言愣了愣，「我爸媽很早就死了，我都快忘了他們樣子。」
「可你總是有點印象的。若他們活到現在，你想不想他們？」
「廢話！當然是想的。我還好，小語小的時候動不動就為這事兒哭鼻子。凡老師布置個作文《我的媽媽》，她就能回來哭一下午。後來長大些，總算好點，但我估摸著她是放在了心裡，想還是想的。」
「那我大約是傷了她的心。」邢天航輕嘆，「莫言，我同她說起了我的母親。」
他將下午的事簡略說了一說，最後說：「我父親另有家庭，而我母親是重度精神分裂症，很匪夷所思是吧！」
林莫言直直地注視了他片刻，玩世不恭的臉上漾起一種複雜的表情，似憤怒，似嘲諷，又似一種無法言喻的哀涼。
「你曉得我為什麼喜歡喊你邢公子么？」林莫言涼涼問。
邢天航有些莫名，這個叫法是他們鐵三角成立沒多久，林莫言就興起來的。
那時候風行什麼港台武俠劇，他以為林莫言是受那些港片的啟發，便隨口這麼叫他。林莫言喊他「邢公子」，他也依葫蘆畫瓢，回敬他一句「林大少」。
但沒想到現在林莫言會一本正經地說起這個。
「為什麼？」邢天航問。
「因為你總是一副王孫公子的樣子！雖然你好像平易近人，也沒什麼架子，但你那種高人一等的得性是與生俱來的。
就像不論走在哪裡，別人都只能做你的配角！又或者給你一件再破爛的衣服穿著，都蓋不住你的光芒萬丈！」
「我……咳咳，有么？」
「你少裝，你自己心裡應該有感覺。」林莫言有些嗤之以鼻，「你剛來的時候，班上所有女生都偷偷議論你，下了課還有隔壁班的過來借書，就為了能看你一眼！」
林莫言瞅他一眼，「天航，你應該是從小到大受慣了這種禮遇。你和小凡都有這個毛病，只是小凡驕縱高傲，表露在外，而你卻藏了起來，藏得太好，有時連自己也忘了。」
邢天航一言不發，聰明如他，已經猜到林莫言接下來要說什麼。
果然林莫言接著說道，「你總覺得凡事和你邢大公子沾邊的，都應該是最好，最完美的！你別冤枉小語不接受你有個精神病的母親，小語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想法！是你自己作怪，你自己無法接受有這樣的一個母親！」
「沒有！我接受的！我從沒有嫌棄她！」邢天航極力辯解，聲音一高就立即破了。
「天航，我們快二十年朋友了，你有沒有對我提過你的家庭，提過你的爸媽？」林莫言一針見血，「你瞞得這麼牢，就是自己在害怕！因為你認為邢大公子的出場模式就應該是父慈子孝，母親光彩照人！」
「胡說！我……我沒這麼想過。」邢天航氣得胸口又痛起來，睜著充血的眼嘶聲說。
「你也許自己都沒意識到，但你自己捫心自問，想想我有無冤枉你。」
林莫言看他氣得臉色煞白，放緩了語氣說：「好了，你也別激動。能跟你說這些的，也就只有我這個諍友。但也別把你給氣壞了，一會兒小語該和我斷絕兄妹關係了。
天航，我只是覺得你該正視自己。母親有精神病又怎樣？父親出軌又怎樣？你好歹父母雙全，我和小語連父親母親都還沒呢！」
林莫言確是諍友，說話爽快，直戳內心。
邢天航突然笑了笑，輕輕說：「也許你是對的。我被你罵了一頓，頭腦倒清醒起來。或許我潛意識中確實有這樣的想法。我太在意小語，所以總想讓她看我最好的。」
「你就是想得太多。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有誰就保證一定是完美無缺的呢？父母、健康，這種都是沒法選擇的，命里輪到你了，那也就只能是你。」
「命里輪到我了……」邢天航重複了一句，看著林莫言意味深長開口，「你相信命運真的無法改變嗎？如果時光倒流，也會有同樣的結果嗎？」
——
邵澤平剛從機場下來，身後一個大包，還推了兩個行李箱。
林輕語皺了皺眉頭問：「要不要先陪你回家放行李？」
邵澤平亟不可待，「不用不用，你快說吧！我研究了三年都一無所獲，你到底發現了什麼轉機？」
林輕語心頭一涼。
一無所獲，那就是說靠現代醫學的力量真的沒有辦法治癒天航哥哥。
「輕語，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吧！」邵澤平催她。
林輕語吸口氣，決定這一次不再那麼聽話。
「澤平，七年前那個騙你做催眠的人，並不是真的郁小凡。」
「不是郁小凡？那是別人冒充的？」
「不，我是說，她不是現在這個郁小凡。她是自未來穿越而來，是未來的郁小凡！」
邵澤平瞪大眼睛看著她。
「輕語，輕語……」他輕輕叫她，又伸手去摸她額頭，小心說：「我曉得你很著急天航的病情，但是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邵澤平，你放手！」林輕語一把打開他的熊掌，嗔說：「我沒開玩笑！我真的有辦法可以穿越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