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要他粉身碎骨
老頭半眯著眼,都沒站起來,只伸手掀了門帘。門沿低矮,邢天航個頭高,一彎腰鑽了進去。
門后是個普通人家的宅子,狹小逼厄,牆上貼了隔年的明星照,除了傢具外,屋裡還另有一隻電磁爐,似是剛炒完什麼菜,飄著一股炸熏魚的味道。
邢天航一進門就咳嗽,他已是竭力剋制,無奈怎麼都壓不下去,捂著胸口,反倒越咳越凶。
破破爛爛的小矮几旁本坐著兩個年輕人,一看他來了,趕緊找凳子扶他坐下,歉意說道:「哎喲喲,對不住,對不住,我漏關照一句,沒想到這老頭兒恁的勤快,大清早就開油鍋。邢先生,您不要緊吧!」
阿德朝秦嵐宇和顧新怒目而視,「知道先生病著,還找這種破地方!」
他轉而朝邢天航說道:「先生,我們出去吧,這裡空氣太差。」
邢天航好容易勉強止住劇咳,擺了擺手,「不……不必了。嵐宇,有什麼重要發現?」
秦嵐宇瞥了眼邢天航臉色,不敢耽擱,打開筆記本,點開幾張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有遠有近,不同視角,但都是一個農村婦女,手裡或背或抱著一個嬰兒。
邢天航驀然間神色大變,連呼吸都更急促起來,顫聲說:「這是……歡歡?」
秦嵐宇忙解釋說:「不是不是,邢先生您先別激動。這個女人叫唐倩倩,她有個妹妹叫唐姣姣,是越江大橋案的罹難者家屬。」
邢天航胸口猶自劇烈起伏,低啞說道:「說下去。」
「事故發生時,唐姣姣的男人被當場砸死,唐姣姣得了三十萬撫恤金,後來卻被小叔子給吞了。唐姣姣不服,帶著剛滿周歲的兒子據說是來南陽討說法,就再也沒有回過老家。」
顧新偷偷瞄了眼邢天航,覺得他似有不耐煩,趕緊替秦嵐宇補充說:「關鍵是一年以後,這個唐姣姣又生了一個女兒,但她自己並沒有回來,只派人把孩子送回老家,讓自己姐姐帶著,還給了一大筆錢,並且以後每個月都會匯錢回來。」
邢天航依舊沒有任何錶情,只輕輕吐了兩個字,「結論?」
秦嵐宇沒有感覺出邢天航的不滿,兀自興奮說道:「邢先生您還沒看出來嗎?這個唐姣姣就是柏靳文的情婦啊!她去上訪的時候被柏靳文相中,兩人有了關係,還生了孩子!」
顧新說:「是啊,邢先生,唐姣姣只是個農村婦女,怎麼可能弄得到那麼大筆的撫養費給她姐姐?再說她都已經死了老公,怎麼會一年後又莫名其妙多了個女兒!」
邢天航冷冷地注視著兩個人,「就這些?」
「呃?這些……不夠?」秦嵐宇不明所以,他花了兩個多月才摸出這條線索,為了取證,還真的去那個山溝溝里實地蹲了半個月,連當地的土話都學會了好幾句。
可邢天航似乎並不滿意。
「阿德,走吧。」他不想多說,也沒力氣多說,但眼中的失望之色一目了然。
「邢先生,」顧新看他快要離開,忍不住大聲說:「請你也尊重下我們的工作好么?嵐宇和我為了追查這條線索,也是日夜在拼的,光去郵局等她的匯款單就耗了好久。對我們的辛苦成果,您就這樣無視,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呢?」
邢天航輕蔑地笑。他的聲音很低,帶著病中沙啞,卻聲色俱厲。
「我只尊重有價值的成果,你們受雇於我,每分每秒都是我花錢買的,花了兩個月,竟然給我看一個鄉下孩子的照片?」
秦嵐宇辯解說:「這不是普通孩子,這是柏靳文和他情婦的私生女!」
「證據呢!」邢天航無情打斷他,「秦先生是燕大新聞系的高材生,任何新聞都要講證據這點,不用我來給你上課吧!」
他低頭咳了幾聲,卻更正顏厲色,「當事人雙方都不露臉,只有一個莫名其妙的鄉下孩子,你就憑這個去扳倒柏靳文嗎!用點腦子,這樣的新聞發出去,哪怕是網路媒體,都會被立刻封鎖!不出一個小時,你們就會被請進警署!」
他望著兩個少不更事的年輕人冷笑,「我給你們打通了所有渠道,鋪了那麼大平台,你們就打算弄這樣經不起推敲的兒戲上去?
一個年輕的寡婦在城裡又生了孩子,誰都可以是她情夫!秦嵐宇,你也可以!憑什麼讓人相信是柏靳文包養了她!」
邢天航喘著氣,臉色白到發青。現在他不太能動怒,卻還是常常控制不住,氣上來了整個人都輕微發抖。
他不動聲色地把身體靠在牆上,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喘息說:「我……我不要不痛不癢的花拳繡腿,我要一記狠拳,一擊致命!要一下能把柏靳文推到地獄!懂不懂!」
他看看兩個被罵傻的記者,嘆了口氣,稍緩和了下自己暴躁的語氣,苦笑說:「你要爆他的情婦,那麻煩你至少給個情婦的正面,給幾個歡好的鏡頭,你要爆他的私生女,那也得有親子鑒定。他這種身份,就算公開抱著孩子出行,也能說是與民為親,根本沒用。曉不曉得?」
秦嵐宇為難說:「可柏靳文在南陽那可是如日中天啊,我們倒是想過去查那個唐姣姣,可根本進不了身,她住的那棟小院,警衛里三層外三層的。」
「所以我花了高薪請你們,也給了你們那麼多的資源,盡一切能力配合。」邢天航冷冷說,「新聞記者是最具敏感度的,可你們的智商著實令人失望。
秦先生、顧小姐,我今天再強調一次,我個人不欣賞用這些花邊新聞來作為報復手段,我喜歡正大光明的較量。
所以拜託你們再深挖他的一切!柏靳文專橫跋扈,從政至今不可能沒有污點。而他還有幾年就要離休,必定會在離休前會有一個大動作。
我要的,就是要在他踏上至高點的時候,將他狠狠推下,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