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命運的重演
「如果我要離,非離不可呢?」
柏凌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那個向來怯懦的女人站在屋子中間,抱著孩子,鼓起勇氣想對抗命運,想為自己爭得自由,給愛人以成全。
邢天航已走到門邊,聽到這句話,步子便緩了一緩。
他回過頭來,朝女人露出一個輕輕的笑,似嘲諷,似絕望,更似對那個還不死心的自己暗暗惋惜。
最後他說:「除非我死。」
——
兩人離開了房間,柏凌立刻從窗帘后出來。
手腳還有些酸痛,但已經可以動。她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手和腳上都有幾處大的血污,臉上也有,說明車禍確實發生過。
但時間,卻倒撥回了七、八個小時前——她和邢天航還在酒店,沒有出發。
是因為那個八音盒嗎?
輕語送給她的時候,確實說過能讓時光倒流什麼的,但沒人會真的去信。連輕語自己都是哈哈一笑而過,做不得真。
可除此以外並沒有更合理的解釋,解釋也沒有意義。
是真的時光倒流也好,是她死後靈魂殘存的意識形態也好,沒時間讓她細細探究。
唯一能做的,有意義的事,就是阻止自己和邢天航上那輛車!
她立刻尾隨二人,奔到樓下。
——
邢天航在酒店前台退房。
柏凌看到另一個自己正對著鏡子逗歡歡說話。
她從客房樓梯直衝進大堂,快速移動的身影令那個自己驚訝地回過頭來,左右張望,想尋找什麼。
是的,她記得那時自己確實看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還以為是柏靳文派了誰來監控他們。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柏凌苦笑。
她不曉得用什麼方法才能阻止兩人上車,如果貿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會不會嚇壞他們?而時光倒流這種極不合常理的事,說出來又有誰會信?
大堂里有架三角鋼琴,柏凌就躲在那個後面。
從這裡恰好能看到邢天航頎長英俊的背影。
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要死了。
柏凌的眸又濕潤起來,淚水一滴滴沾滿了面頰,順帶沖洗凈一些髒的血跡。
她想起昨天晚上在陽台上,他左腹上那條長而醜陋的疤。
想起他方才下樓前,說無論如何都不會離婚,除非他死。
也想起他白天與自己出雙入對,引人羨慕,到了晚上,卻又一夜一夜地枯坐至天明。
是她欠他,他們柏家欠他。
天航,那就讓我來還。
——
邢天航辦妥手續,走到大堂中央,卻未發現柏凌。
他記得剛才回了一下頭,她明明還在的。
「天航,我剛帶歡歡去盥洗室換了下尿布。」柏凌解釋說。
「那走吧,等等……」邢天航突然指了指她的額角,那裡突然多了道剛磕破的印子,似乎還在滲血。
「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弄的?」
柏凌臉色微微一變,強笑說:「哦,我也忘了哪兒磕到的,生個孩子笨三年。」
「下次走路慢點。」邢天航關照一句,準備去開車。
「天航,讓我開吧。」柏凌突然說。
「怎麼了?手癢?」邢天航笑,「我以為你不愛開車。」
「南陽人多車多,我懶得開。今天讓我試試嘛。」她懇求。
邢天航不忍拂了她的意,將鑰匙給她,叮囑說:「那你小心點,時間還早。」
——
酒店大堂的盥洗室中,柏凌沒過多久就醒了過來。
她不曉得那個背後偷襲她的人是誰,如果是父親派來監視他們的傢伙,為什麼要向她下手?
而更令她吃驚的是,衣服上血跡斑斑,可再仔細摸身上,卻哪裡也不疼,並不像受了傷的樣子。
「糟了,歡歡!」柏凌猛地清醒過來。
父親一直視歡歡為柏家的恥辱,眼中釘肉中刺!會不會趁他們離開南陽的時候,派人一路跟蹤打算除之而後快呢!
酒店冷氣開得太足,柏凌只覺得自己手腳都凍得沒了知覺。
「天航,歡歡不見了!我剛還抱著她的!」她跌跌撞撞沖回大堂,連邢天航都人影不見。
本已如墜冰窖的身體,好像又被當頭澆了一桶冰水。她抓住一個服務生急問:「請問,有沒有看到我的丈夫和孩子?剛在這裡辦理退房的客人,還有一個嬰兒?」
服務生很詫異,不知是沒聽懂她的話,還是怎麼的,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指了指酒店外。
柏凌衝到外頭,正看到那輛豐田絕塵而去。
——
茫然無措。
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如果歡歡是被擄走,那天航呢?他怎麼可能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這麼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酒店?
還是連他一起被綁架?
柏凌不信邢天航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又折回去問那個服務生。「我先生是一個人走的么?他有沒有……說什麼?」
服務生搖頭,「先生是和一位女士一起走的,抱著孩子。那人同您十分相像,連衣服都一樣,你們是孿生姐妹嗎?」
——
事情詭異到無法想象!
柏凌沒工夫去梳理前後的邏輯,也梳理不出什麼邏輯,她甚至都無法判斷那個服務生是不是被買通說了謊。
她問前台借了電話,一遍遍撥打邢天航的手機。
第一次還是通的,卻無人應答。
第二次就連撥都撥不通。
一定出了什麼事!
天航和歡歡,他們一定出事了,被挾持或者其他什麼!
而那個偽裝成和自己一樣的女人,也許就是父親派來的——殺手!——
以80碼的速度行駛20分鐘,就會接到一個由酒店打來的電話。再抬頭,那頭鹿就已經出現在路中央。
柏凌很清楚。雖然她那時還不曉得那通電話究竟是誰打來的。
但這並不妨礙命運的重演。
鹿按時跳了出來。
雖然已經歷過一次,柏凌仍張皇地急打方向盤,車子繞開那頭蠢鹿,衝出路面,在空中連翻了幾番!
砰的一聲,撞上一棵大樹!
她這才曉得那一下撞擊有多重!車頭被撞成可笑的形狀,到處嚴重變形,就像侏羅紀公園中被那些史前怪物隨意踩踏的玩具!
濕熱的血立刻從額頭上流下來,模糊了眼睛。她想扭過頭去,看一眼後座的男人和孩子,卻連動一下脖子都不能。
血色視野中,她看到有輛車在路邊停下,從車上奔下來一個年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