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正天集團
等身體略好一點,邢天航又將北美的房產開發計劃提上議事日程。
自首輪談判失敗后,他的工作風格更嚴苛到不近人情。郁豐中層以上人人自危,高層中已有一人被迫提交辭呈。而他更是親力親為,每份企劃案中足夠挑出一堆毛病,刀刀見血。
沒有人知道他如此急迫的真正原因。
大使是別人的父親,沒有人能為他開綠燈放行。
他必須靠實力。
他想奪回母親的監護權,將她接至身邊。他不曉得要爬到多高才能與父親有一個對等的話語權,才能去爭一爭他想要的那個東西。
父親在一個遙不可及的位子。
他想要與他對話,就必須和他一樣高,甚至更高。
權利,真是讓人又愛又恨的東西。
——
四月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末,邢天航終於去了次六里監獄。
「小語說你有事找我。」他一直遲遲不肯見面,但該來的始終躲不掉。
「你們現在怎樣?」林莫言亦不避諱。
「我每天上班,她正忙寫畢業論文,準備答辯。」邢天航果然毫無破綻。
「我不是問這個。」林莫言被他避重就輕惹得火起,「我是問你,為何和她分手!」
「我的孩子下月底出生,你現在問這個不嫌太遲么?」
林莫言怒極反笑,「好!你厲害,我說不過你!你喜歡做背鍋俠儘管做,我就當自己沒欠過你這個人情!」
「你本來就不欠我什麼,我又不是小孩子,和誰分手,和誰結婚,自己都能決定。」邢天航坐在那裡,怫然不悅。
林莫言啞然。
總裁當得久了,果然養得個獨斷專行的脾氣。
他矢口否認做出的犧牲,只是不想讓自己感覺愧疚,不想在以後的兄弟相處中變得低人一等,抬不起頭。
算了,順他意吧。他已腹背是敵,步步維艱,既是兄弟又何必死磕。
「行吧,你和小語都是大人,你們愛怎樣就怎樣,我管不著。」林莫言服軟,「叫你來其實有別的事。」
「什麼?」
「郁東森在辦保外就醫,你知道么?」
「是辦過一次,但沒通過。」邢天航蹙眉,「怎麼了?」
「你留神下,我聽說有人要買他的命,他正急著要往外跑。」
邢天航微微驚訝,「買他的命?」
「噓!」林莫言左右張望了下,還好並未引起注意,「也許只是謠傳,但他急著出去是真的。天航,他若出來,對你會有影響嗎?」
邢天航默然。
他的那份契約里寫,一旦郁東森恢復法人身份,則立刻撤銷他總裁職務。郁東森保外就醫,仍是屬於刑期內,法人是不能做的,但既然出來了,遙控指揮就方便得多,自然也不再需要他。若發現他並沒那麼聽話,除一腳踢開外,少不得還要再狠狠踩上兩腳。
「影響會有一些,但我可以控制。」邢天航說,他不想讓林莫言有所擔心。
「你能控制什麼?郁東森這種人面獸心,下陰手害我!天航,你別跟我說你還念在同郁小凡的舊情,死心塌地真為他賣命吧!」林莫言憤憤然。
「當然不會!郁家對不起我,我怎麼可能還為他賣命!莫言,我早已經在布置,我只是需要更多時間,郁東森晚一天出來,我就多一分把握!」
邢天航黑如深淵的眸中有一閃而過的決絕恨意。
——
幾乎同一時刻,南陽的新湖監獄,郁東森正接受朱琳探視。
「阿鳳最近好么?」
「阿鳳姐很好,小凡也時常來信。」
「公司和家裡,你要兩頭照顧,辛苦了。」
「郁總您那我當外人了,我只是慚愧,公司那邊未能替您儘力。」數月前她已被貶職,安置到行政部的採購中心。
「是我太低估了邢天航,不能怪你。」郁東森冷冷暗諷,「哼,我早就該想到,邢何也的兒子,怎麼可能真那麼老實?」
「唉,若不是我在高層例會上,錯將他叫成『郁總』,又怎會惹得他大動肝火?」朱琳苦笑,她叫了十幾年的郁總,根深蒂固,真是改都改不過來。
「邢天航的胸襟,怎麼可能為這種小事發火?」
郁東森譏誚說,「他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藉此樹威罷了,也叫下頭人放亮眼睛,站好位置。朱琳,你白跟了我那麼久,竟然輸給一個毛頭小子!」
朱琳搽了脂粉的臉色明顯白了一白。
「郁總說的是,是我大意了。他確實很早之前就開始逐漸架空我許可權,那次也不過是個由頭,正式撤了我的董秘之職,其實在這之前,我已經許久接觸不到核心業務。」
「是啊,越是這樣,我便越是要懷疑,我總覺得這小子瞞著我們在背後搗鬼。」
「但從表面上看,邢天航確實為公司賺了不少錢。郁豐在這樣的負面新聞影響下,竟然還能只進不退,在業內都被當做神話。不過說起來,郁總,最近除了郁豐,圈內還真出了一匹黑馬。」
「什麼?」
「是一家叫正天集團的,十分神秘,前身背景什麼都不清楚,就彷彿一夜間崛起。」
「哦,說下去。」郁東森神情凝重。
「在最新項目的投標中,郁豐已經相遇正天兩次。只要他們接標,就一定會過關斬將,衝殺到最後,與郁豐對決。
我現在都已經無權跟進,但據說他們的案子也做得十分漂亮,令客戶很難抉擇。我們最後都要靠邢總親自出馬,才能以零點幾分的微弱優勢險勝。」
「如此厲害?這個正天的老闆是誰?」
朱琳搖頭說:「他們老闆更是神秘,一次都未出現過。每次來做presentation的都是幾個底下人。」
「這個正天要引起重視。」郁東森職業本能的警報拉響,「我必須立刻出去,再不能耽擱了。」
「這次申請的能批過么?」朱琳略有憂色,之前他們都想得太簡單,覺得只要有錢鳴鑼開道,一切好說。但不曾想一同上交的一千三百多件保外就醫申請中,被駁回的超過六成,郁東森不幸也在其中。
「應該可以。我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吃藥了,連自己都覺得心慌心悸。」郁東森說。
他的臉色確然不太好,嘴唇有一種心臟病人特有的淺紫色。
朱琳莫名一陣惶惶不安,勸說道:「這樣太冒險了!郁豐固然重要,但畢竟還是身體最要緊。郁總,您心臟是真的有問題,倘若萬一……」
「一直吃保心臟的葯,有問題也檢查不出來!」
郁東森眸光陰鷙,狠狠說道,「這世上什麼事不冒險?我能將郁豐做到現在這樣,就是搏了別人不敢搏的!與其在裡面提心弔膽,不如冒次險,一勞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