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日出
林輕語怎麼都睡不著。
她其實是害怕的。
雖然除了在郁豐會議室中哭過那麼一次,接下來她都不敢再提,怕給邢天航壓力,沒吃兩口粥,便懨懨地說要去睡,躲進自己小屋。
蓋著薄毯,緊咬著唇,將自己蜷縮起來。
她這屋子,床都已經極小,她卻仍還是只佔了三分之一都不到的地方。
她總是叫他林莫言。
哥哥這種稱呼,是屬於心情實在太好,又或者要求他幹什麼事的時候,才會勉強叫一下。
但她很愛他。
儘管林莫言總是吃醋,說她愛他不如愛天航哥哥多,但她知道,自己很愛他。
林莫言,是個好哥哥。
雖然真的說起來,她並說不出他哪裡好。
他們倆總是吵架,他嫌她啰嗦,她嫌他懶惰。
林莫言喜歡各種嘲笑她。
笑她平胸,笑她迷糊,笑她沒人追。
笑她總是為了一毛兩分斤斤計較,笑她可以套得進大號童裝。
但這話是只有林莫言才能說的,如果有哪個男生膽敢這麼說林輕語,他一定把對方揍得腦袋開花。
她也是,一邊抱怨林莫言愛追名牌,花錢大手大腳,一邊花了一個暑假打工,只為了給他置個大牌錢夾,帶女孩出去買單時好更氣派。
林莫言大她四歲,林莫言有兩個林輕語那麼大。
但這都不妨礙他們看對方,就像看另一個自己。
他們是兄妹,血脈相連。
就好比今天晚上,當林莫言在看守所里坐卧不安的時候,林輕語同樣夜不能寐。
她對看守所毫無概念,只從港版電視劇里偶爾瞄過兩眼。
裡面有沒有空調?很多蚊子?又會不會把林莫言和許多殺人放火的壞蛋關押在一起?那些獄警凶不凶,同牢房的壞人會不會欺負他?
廳里的燈始終亮著,聽得到邢天航時斷時續壓抑的低咳。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輕語輾轉多時,依舊毫無睡意。她在枕頭上硌得頭都有些痛,卻仍不敢動。
她想象著林莫言服刑的情景,會剃那種難看的短髮,穿灰色囚服,然後平時說話都不叫名字,只用一串串編號代替。
林輕語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里,愈來愈睡不著。手機在外頭充電,她沒辦法看到現在幾點,只覺一分一秒,度日如年。
「小語,很晚了,睡吧。」一個男性的聲音,同時有微涼的手指撫上她的額頭。
「是一個人躲著哭鼻子嗎?」邢天航溫柔說道,用藏藍色方格手帕拭去她眼角的淚。
手帕很好聞。
她不曉得那是什麼味道,淡淡的,冷冷的,有一點點天空的寂寞,一點點海浪的深遠。
那是天航哥哥的味道。
她突然一下坐起來,抱著邢天航的脖子,把整個人都湊到他脖頸間,貪婪吮吸。
天空泛起迷濛的白色,林輕語哭得手足冰涼。
房裡沒有開燈,借著窗外迷曦光,只看到一個淡淡剪影,修長俊逸,挺拔如竹。
邢天航洗了澡,穿了林莫言的卡其滾邊睡衣,就坐在她床邊。
「哥!哥……」林輕語哭道。
她抱著邢天航哭個不停,眼淚洇濕了他胸口衣襟。強作的鎮定霍然決堤,悲傷一不做二不休,如洶湧浪潮席捲而來,將她擊垮。
憂心,驚惶,不知所措。
她像只迷途小鹿,牢牢抱著唯一的依靠。
「他們把我哥抓走了!天航哥哥,我哥會進監獄嗎?他只是個設計師,他什麼壞事都沒幹!他們不能不講道理!」
邢天航身體一僵。
將幼小哭泣的人兒擁入懷中。
——
林輕語身材嬌小,抱她就像抱著一個做了噩夢的孩子。但這身體卻叫邢天航如此迷戀,朝思暮想,寤寐思服。
她的小腦袋完全貼在他胸口,應該能聽到此時他左心房不同往常的悸動。
她還哭得傷心,肩膀微微顫抖,像一隻迷途受驚的小鹿,明明滿心渴望,想尋一個安全港灣,卻又不敢輕易跨出一步。
她的髮絲柔軟,如焦糖般甜美的顏色,絲絲縷縷披散在肩頭。他抱著她,修長有力的手指便穿過髮絲,如琴師滑過絲弦,每個音符都奏擊到他靈魂深處。
小語,我是第一次抱你嗎?我以前竟沒有抱過你嗎?
一頭溫柔小獸在他心底咆哮,尖利的爪難以控制,似乎要撕破牢籠。
「他們……他們抓走了我哥!嗚嗚……」她渾不知覺,依舊纏綿著他,嚶嚶地哭。
「小語乖,莫言他不會有事。我已聯繫了律師,明天就申請取保候審。」他輕輕說道,剋制心跳,嗅她發間芳香。
「可那只是暫時的,他們還會告他,然後法官會判他坐牢!」
「不會,法官要講證據,我已第一時間將莫言的設計圖拷貝出來,他們取證時應該也會明白,莫言在設計上並沒有錯。」
「天航哥哥一定不能騙我,林莫言真的會沒事?」
「嗯,一定沒事。」邢天航柔聲說道。
他將理智調到最大數值,仍拗不過心中小獸想要在她額際落下一吻的衝動。這衝動隨著時間越久越是張狂,最後只能於她發間深深一嗅,再蜻蜓點水般輕輕一吻。
落花有意,無奈情深痕淺。
「小語快睡吧,天就快亮了。」他將她放開,輕輕躺回床上,就像哄一個娃娃,又扯過薄毯,蓋在身上。
林輕語疲累軟弱,仍緊緊攥著他手,不肯放開邢天航,「別走,我一個人害怕。」
兄妹倆自小相依為命,她慣有林莫言作伴,如今只剩一人,自然輾轉難眠。
「我不走。」他一隻手由她握著,用餘下的另只手掩唇輕咳,溫柔拍撫。
她終於漸漸入睡。
邢天航坐在床邊,就這樣由她相握,一動不動直至天明。
——
那個早上,他看到了日出。
晨曦燦爛恢弘,如一團熱烈的火,又如洶湧岩漿!剎那間撕破天際,跳躍而出!
它不單自己火熱,凡是沾著一星半點的,全部被它的滾燙給浸染!給灼傷!
熊熊的火從露面開始,大刀闊斧驅走了籠罩一夜、霸佔大地的黑,然後更毫無留情攻城略池,將天空一點點還原成清白的顏色,於是就看見了天的湛藍,海的平靜,地剛睡醒的模樣。
晨光漸漸爬上六樓,透過窗子,照在邢天航清冷俊顏上,因著那一點帶著橘粉色的暖光,讓他的蒼白倦怠隱於無形,纖長睫毛在眼瞼下投下細密剪影,雙眸明亮銳犀。
小語,我回來了。
但願你沒嫌我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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