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戀愛證明
凌晨三點，手機屏幕再次閃爍。
邢天航緩緩睜開眼睛，自己仍躺在客廳的地上。天還未亮，手機屏幕在黑暗裡發出刺目的光。
他一看到那個來電，人立刻清醒過來，掙扎著以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按下接聽。
對方是一個嗓音磁性的中年人，聽聲音便覺得溫雅從容，氣度非凡。
「天航，是我。」對方說道。
漫長的沉默。
像是需要花時間來攢足勇氣，過了數秒，邢天航終於低弱開口，「爸。」
「嗯，聲音怎麼了？那麼啞？」
「我……咳咳……」邢天航又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依舊無法揮去那病態的嘶啞。
「我和同學通宵K歌。」他說。
「不知自愛。」
邢何也似有不悅，斥責了句，接著說：「跟你說下，你弟弟這次代表他們UBC來國內交流學習，南陽燕大也是其中一站。他吵著要我在國內找個歲數相當的陪他玩，我就把你的電話給了他。」
「弟弟……宋阿姨的孩子？」邢天航微微吃驚。
「嗯，中文名字宋天堯，比你小三歲。」
「好，我會的。」邢天航拿開話筒，捂著嘴咳了幾聲，繼續說道，「他什麼時候到？」
「上周就回國了，但我不曉得他們會先安排去哪所高校，所以最近幾天你都別跑開。」
接下來的話，邢何也加重了語氣，是一種遠隔重洋就能感受到的肅然威壓，「天堯是個單純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寬容待他，有個大哥的樣子。」
「我知道，我會照顧好他，爸……咳咳，不用擔心。」
「嗯，」邢何也算是滿意，「天堯並不知我們兩家的糾葛，你只要帶他玩好就行，其他的不用啰嗦，明白么？」
邢天航蒼白薄唇浮起慘笑，「明白，我不會說自己是誰，只說是……熟人相托。」
「可以。」邢何也準備掛機。
「喂，等一下，爸！」邢天航趕緊叫了聲，嘶啞的聲帶更顯得無力，「媽媽她好么？有沒有她最近的照片，或者視頻？」
「老樣子吧，我最近比較忙。」邢何也掛上電話。
——
邢天航捏著電話，聽著對方掛機，然後便是一長串的嘟聲。
他又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等有了力氣，便扶著桌子，慢慢起身。
打開燈，那豁然的明亮讓他好一陣睜不開眼睛。
小語買回來的菜還在門口。他分了兩次，才將那些東西提回廚房。
十幾個小時過去，新鮮的蝦和魚早就死了，發出陣陣腥臭的味道，他轉身拿去扔了。
又將剩下的牛奶、雞蛋放進冰箱，將水果放進果盤。
然後，他去廚房給自己煎了兩個雞蛋，倒了一杯牛奶，烤了兩片麵包。
他將早餐端到餐廳，慢慢吃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藥物的刺激，他最近都沒什麼胃口。今天也是，才沒吃多少，就覺胃裡一陣陣噁心，又強逼著自己吃了一口，還未吞咽，就實在忍耐不住，衝進衛生間里吐了個乾淨。
他索性洗了個澡，將被冷汗浸濕的襯衣什麼換下清洗。等洗乾淨出來以後，他覺得那種盤恆於胸口的壓抑煩悶，稍許緩解了一些。
他將剩下的早餐倒掉，開始打掃房間。
術后體力不比從前，四百平米的屋子，上下兩層，不過略微掃了掃，便手足發顫，眼前一陣陣黑。
但他並沒有停下來，坐了片刻，又起來繼續。
全部完工，已是上午八點。
太陽早升起來，從巨幅落地窗往下望去，可見息壤人群，匆匆忙忙，上班上學，點頭問好。
邢天航突然覺得一陣空虛。
屋子一塵不染，他不曉得接下來該幹什麼才好。
他不能再去找小語。
林莫言已狠狠威脅過他，若膽敢再去騷擾小語，便連朋友都沒得做。
而且本不需他放下如此狠話，他稍用理智也該明白，他已是有了未婚妻的人，的確不該再對別的女子藕斷絲連。
可是為什麼會和小凡在一起了呢？時間像倒置回前一夜，他百思不得其解，頭痛欲裂。
邢天航深深吸氣，想盡量與自己的身體和平共處，在一個相對緩和的狀態下思考出答案來。
但做不到。
那詭異的感覺就像一個被設定的魔咒，只要涉及到相關邊界，腦中便劇烈疼痛，直痛到他胸口都幾乎窒息。
太奇怪了！
邢天航咬著牙，跪在床邊，費力喘息。
這三年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為何竟記不起任何與小凡相戀的過往？
他想了想，復又打開電腦，點開微博，臉書。
他自己不喜這類社交媒體，所以記錄向來是空白。
他登錄的是郁小凡的賬號。
雖然不是職業黑客，但破解郁小凡的賬戶密碼，對他而言還是輕而易舉。
果然，郁小凡的記錄將他嚇了一跳。
三年前的第一次約會，那是齊教授給了他們兩張維也納愛樂樂團的門票。他們倆在大劇院前合影，他著黑色正裝，她穿粉色長款洋裝，同色小手包。
後來還有類似的許多次，他們彼此的生日，情人節，聖誕節……
像是為了提醒自己似的，每次約會幾乎都有照片為證，還有一小段的文字說明，寫清日期，事由，送的禮物，約會的餐廳名稱和一些令人記憶深刻的小插曲。
每一條記錄都十分詳細，就像一條條電影腳本，讓人從畫面和文字就能聯想出當時約會的大概場景。
有時候，郁小凡還會用一些隱藏的文字做一些額外補充，比如哪一次他們接吻了，哪一次他對他說了什麼話，而她又是如何回答的之類。
邢天航一條條往下翻，愈看愈是心驚。
這樣的記錄成百上千，基本每個周末都會有一次，如果有特別的節日，一周可能還有兩次。
密密麻麻，從不間斷，宛如兩人戀愛證明。
直到半年前，郁小凡寫到：郁東森主動找了邢天航，說他請高人合過兩人的八字，若於今年下半年結婚，則家宅萬利，順運昌隆。邢天航當堂便答應了。
再然後，便是現在，她讓小語替她去試婚紗，還說要重新裝修房子，說要去渥城看望他父母，順便度蜜月。
邢天航又將那些記錄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就像看一個別人在演繹自己的人生！
那些記錄里的內容，他完全沒有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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