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有點志氣

  林莫言忿忿開門，正巧林輕語提了大袋小袋的果蔬生鮮、雞蛋魚肉進門。


  「哥，快幫我接把手，重死我了！」林輕語叫道，並未發現房內冰冷沉重氣氛。


  林莫言將她手裡的袋子統統接過來，往門廳邊一棄，拉了林輕語便往外去。


  「啊，哥，你幹嘛呢？不燒中飯了么？」


  「燒什麼！你又不是人家丫鬟！」林莫言滿腔怒氣。


  「什麼丫鬟不丫鬟的？你說什麼呢？」林輕語被他搞得莫名其妙，「我菜都買好了！天航哥哥剛出院，你發什麼神經！」


  「我發神經？呵呵！」林莫言恨鐵不成鋼，「小語，你有點志氣好不好！別老揮之即來，呼之則去的任人使喚！天航身體不好，郁小凡自然會照顧他，要你這個不相干的起什麼勁！」


  他二話不說，將林輕語拖了就走，「乓」的一聲關上大門！
——

  柏凌坐在靠窗的床上，身前仍攤著雅思真題集，半天未落一個字。


  她的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不再像那天一般歇斯底里，她甚至要求母親周艷棠去家裡取來她的書本，說閑著無事的時候可以看看。


  她看上去倒是平復了許多。


  只是很少說話，時常恍惚。


  大多數時候，她就一個人呆在療養院的這間病房裡，謝絕任何打擾。只是坐在那裡，捧著英語書，像是在複習的樣子。


  但有一次進去送飯的阿姨偶爾發現，她的書攤在那裡，早上是幾頁，晚上還是幾頁，完全沒動過。


  而她戴著的耳機，根本也沒按播放鍵。


  她望著窗外，看院子里的紫藤花已經爬到了二樓，這兩天氣溫突然升高，令滿樹的紫藤開得繽紛，簇簇生香，不負年華。


  柏凌漠然地望著，不解這些花有什麼好高興的？這世上又有什麼事好高興的。


  她也並沒問這是哪裡，也不曉得自己在這裡住了幾天。她對這些都無興趣，但她亦不反對就永遠在這裡住下去，這裡的與世隔絕，讓她覺得自己還有個殼可以躲躲。


  沒那麼赤裸裸。


  唯一的缺點是晚上，外面的黑暗令她害怕。


  她每次都是在黃昏未臨前就急急拉上窗帘，然後又將屋裡所有的燈都打開，直到天亮。


  她也不喜歡見人。


  父母來看她，她只覺厭煩，勉強敷衍幾句后，便以複習功課為由，將他們都趕出去。


  她只想沉溺在這種寂靜里。


  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要牽挂。


  就像整個人都沉入一潭未知深淺的湖水裡，雖冰冷而麻木，卻能令自己忘掉一切。


  邢天航，我已付出如此代價，總能讓我忘了你罷？——

  林莫言再次直達郁豐總部第30層。


  郁東森正低頭看著什麼資料，也未抬頭，揮揮手令他進來。


  林莫言將一份書函放於巨大森嚴寫字桌前。


  「辭呈交給人事經理就好。」郁東森職業化的冷漠語氣。


  「不，不是辭呈。」林莫言語聲低微，顯得底氣不足。


  「那是什麼？」郁東森這才抬起頭來，頗帶著一絲預料之中的玩味。


  「是薪資收入證明，想請郁總為我簽署。」林莫言訥訥說道，「我……我想買房。」


  郁東森漾起一絲笑意，又恢復到之前一貫的慈祥長者。


  「買房啦？好事啊，是哪家名媛收服了林大少的心，願拋棄百花，從此只聞一香？」郁東森似是調侃，將冰冷空間的氣氛瞬間制暖。


  「沒有，只是我們兄妹倆自己改善一下。」


  「應該的，應該的。哎呀，莫言啊，不是我說你，你現在好歹也是身價不菲的著名設計師，還窩在那樣一個破地方，委實不像話。妹妹也大了，是該改善一下！」


  郁東森慈眉善目，關心至極，「哪裡的房子？首付夠不夠？需不需我和齊教授出資幫你周轉？」


  「哦，不用了。」林莫言忙說，「首付不多，我湊一湊，可以應付。」


  「哦，你月供呢，每月要還多少？」


  「三萬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莫言覺得自己的語聲有點發虛，便又清了清喉嚨，重複一次。


  郁東森淺抿一口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莫言啊，你是我太太的學生，我也當你是自己孩子看待。三萬六，以你現在的薪資來說，並非不能應付。只是我也曉得，你平日里慣了風花雪月，開銷應該不小。


  你今年二十五吧，你看天航都要結婚了，你就算再玩個兩三年，好事也應該不遠。真的到了結婚，還得有大筆支出。雖然說妹妹就要工作，但畢竟剛踏上社會，幫你也分擔不了多少。」


  林莫言語聲倔強，心虛般地自我保護，「不用小語替我分擔。我自己的妹妹，自己能照顧好。郁總說的我也都考慮過，承擔得起才會決定買房。」


  「考慮是對的。」郁東森悠然說道，「建築這碗飯，不是單憑理想、憑創意就能一蹴而就的，就是得方方面面考慮周全。何時妥協，何為犧牲，掂量清楚。


  莫言，你是有天賦，但若真想在這個圈子裡得一席之地，還需在我郁豐好好打磨！」


  他從簡雅奢華的筆筒中取出金筆，瀟洒地署上自己的大名。


  「下午繼續去工地盯著吧，九月底前務必全橋貫通！」郁東森命令道。
——

  林輕語仍有些沒回過神來。


  林莫言下班打電話給她，讓她從家裡帶好戶口本啊、身份證什麼的一堆東西，直接去中介公司門口等他。


  然後他們就去被那個熱情的中介拉去看了那套房。


  房子倒是不錯，地段、房型、朝向都很滿意。林莫言自己做這行的，只大概瞄了幾眼，便知優劣。不知是用爽快還是用莽撞來形容的好，他當場拍板，付了三萬定金。接下來便是走流程，只等銀行放款，就能正式過戶。


  晚上，兄妹兩人在拉麵館解決晚餐。


  林輕語抱怨說：「你到底是怎麼了？急得跟什麼似的，一晚上就決定了，也不跟天航哥哥商量下。」


  林莫言臉色一沉，低頭撈麵，悶悶說道，「房子很好，自然要快些下手。再說天航那天不是看過，還是他推薦我的？」


  「那是在網上看一下而已，和實地看根本不同嘛。你一直就冒冒失失的性格，不讓天航哥哥來把把關，我怕你被人騙了！」


  「哼，我冒冒失失，他就成熟穩重？成熟穩重就做那樣的事兒？」


  「什麼那樣的事兒？」林輕語被他說得摸不著頭腦，「林莫言，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我覺得你最近老針對天航哥哥，真是莫名其妙！」


  「沒什麼，沒什麼，你小孩子別問那麼多，吃你的面！」林莫言不耐，把自己碗里的叉燒夾了一塊給她。


  「可是還有近150萬的首付呢？」林輕語依然嘟囔著，「你平日一直大手大腳，我們家打死也就50萬不到，倒是那天在醫院時，天航哥哥說可以先借我們……」


  林莫言啪的擱下筷子，怒氣沖沖，「林輕語你離開那個人會死是不是？還是你覺得我們姓林的天生就要低人一等？我已經跟你說了，錢的事不用你發愁！你只要讀好你的書，別的事我會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