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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發泄的工具

  上午把六瓶水都掛完了,下午就顯得頗輕鬆。


  林輕語坐在床邊看書,準備考二級諮詢師,邢天航就閉了眼睛,假寐淺眠。


  他睡得不深,不過片刻又睜開眼來,伸手去摸手機。


  林輕語抬起頭來,「給柏凌姐的?打通沒?」


  邢天航搖頭,「手機一直關機,打她家裡電話,也沒人。我怕柏凌可能真的出了什麼事。」


  林輕語咬了咬唇,說道:「我今天放學的時候,其實順道去她家了一趟,柏叔叔他們都不在,門口只有執勤的警衛。」


  邢天航霍然變色,「誰叫你去的?小語,你……你是魚腦袋么?昨天的事這麼快就忘了!」


  他氣得連連咳嗽,牽連著傷口,痛到臉色發白。


  「天航哥哥你別生氣啊!」林輕語急忙解釋,「我沒有讓他們發現我,我只是繞到他們樓下,柏凌姐屋子的窗口張望了下,窗帘都緊閉著,應該是屋裡沒人。」


  「我不是生氣。我只是……」


  邢天航臉色蒼白,過了半晌,才緩緩嘆了口氣,「我是害怕。小語,柏凌的父母可能會再遷怒你。」


  「我又沒做錯什麼?他們幹嘛要遷怒我?還將你打成重傷?」林輕語說著,眼圈就紅起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不講理!」


  邢天航嘆了口氣,摸摸林輕語的頭,輕輕說:「就當是不小心出了車禍吧。柏凌到現在音訊全無,她爸媽也是急瘋了,這才做這樣的事。你看,我現在至少還好好的在你身邊,可柏凌……」


  「天航哥哥,柏凌姐會有事么?」


  邢天航笑笑,「不會有事的。誰敢惹柏院長的女兒?」


  林輕語點點頭,打了個哈欠。


  邢天航朝一邊挪了挪,對她說:「連著陪夜是不是累了?來睡一會兒。」


  林輕語搖頭,「我不困」。


  床那麼小,邢天航人高腿長,腳都勉強才能伸直,她不想占著他的床,想讓他睡舒服些。


  邢天航笑笑,「不肯跟我擠啊?那我起來,你睡會兒。」


  他說著就要起來。


  林輕語忙按住他,「不行不行的,怎麼可以這樣!一會兒護士看見了都得罵我!」


  邢天航不管她,自顧自掀開被子,抱怨說:「我躺到現在,睡得身子都痛,正好起來活動活動。」


  但畢竟是剛動過手術的人,邢天航躺著倒不覺得,還和林輕語談笑風生,兩腳一落地,立時覺得一陣眩暈,身體不禁輕輕一晃。


  林輕語忙扶住他,怨聲說:「叫你別逞強吧,一會兒迸裂了傷口,醫生還得罵你。」


  邢天航笑了,「誰叫你嫌棄我,不肯跟我擠?不曉得病人最大,都要聽我的么?」


  林輕語果真嫌棄地吐了個舌頭,然後就乖乖和他一起並排躺下。


  她是真的累了,躺下沒多久,就真的呼呼睡了過去。


  但她仍舊很小心,即便在睡夢中也不敢肆意張揚身體。她本來個子就小,現在更刻意把自己蜷成個很小的團,只佔了一點點的地方。


  邢天航慢慢站起來,輕輕地把她挪到床鋪中央,再輕輕地把她的小身體打開,調整成一個舒服的睡姿。


  傻瓜,困得一沾枕頭就睡著了,還說不困?邢天航無奈地給她蓋上一點薄被。


  柏凌喜歡他,他很早就知道。


  那晚,當周艷棠帶著人凶神惡煞衝進林輕語家的時候,還未開口,他便明白了什麼事。


  就像林莫言所講,小語畢竟不是自己親妹妹,他們倆的感情不是誰都能理解。


  但即便如此,夜半闖入,將負心男子痛打一頓,這樣的戲碼若是換做郁小凡的父母來做,那倒還勉強說得過去!


  可周艷棠算什麼呢,見義勇為?還是妒恨成狂?


  都說不上,名不正而言不順。


  可她不需要理由,有了實權,往往就可以師出無名。獨斷專行,為所欲為。


  而那一刻,一條人命就在她的手上!

  那一拳擊下來,粉碎的不僅是他的某個臟器,也許是一個年輕的夢想,也許是一段唯美的愛情,也許是天倫、是幸福、是希望,是未來的無數種可能……


  但周艷棠並沒有想過這些。


  在她盛怒,暴躁如狂的時候,她從未想過,眼前被她肆意謾罵毆打的這兩個年輕人,也同她的女兒一樣,在身體里有溫熱流淌的血液,和一顆跳動的心。


  他們也是生命,由父母帶到這個世界上,再含辛茹苦地養大。


  命運是神奇而又十分詭異的東西。


  周艷棠沒有想過,就在她指使兩名警衛對邢天航惡意宣洩自己心中盛怒的時候,她的女兒也正淪為別人發泄的工具。
——

  傍晚時分,林莫言又來了一次,但沒呆多久又趕回郁豐去了。工地上出了些麻煩。為趕工期,郁豐高薪聘了許多臨時工作為援手,沒執照,沒經驗,不專業,又完全亂來。


  林莫言呆了一小時,除了問問邢天航的病情,剩下時間都在抱怨。


  「天航,那些人簡直愚蠢到可怕,每道程序都不規範,我今天工地上泡了一天,十九條要勒令整改的!」


  邢天航笑笑,「就曉得你要抱怨,林大師再撐幾天,等我下周出院了,就去幫你。」


  「滾蛋!你不會想出了院就回來上班吧?你以為這是割闌尾炎么?」


  林莫言飛了把眼刀給他,沒好氣說:「你給我好好養著,到九月初,做個帥帥的新郎官就好!郁豐那邊有我,不用你操心!」


  邢天航笑容有些僵硬,為掩飾低頭去喝水,卻又不小心嗆咳起來。


  「哎,你看看你!急什麼!」林莫言接過邢天航水杯,輕輕替他拍背順氣,「不過我說,離你大婚沒幾日了,中間還要裝修啊,拍婚紗照啊什麼的,你這身體能吃得消么?郁家會不會延遲婚期?」


  邢天航沉默不語。


  結婚,郁家之類的字眼,他現在聽了就頭痛,一種無法消弭的厭煩感從五臟六腑涌將上來,聚集在胸口,令他煩惡欲嘔。


  他又望了一眼林輕語。


  天色還未全黑,路燈卻一盞盞亮起來,她就趴在窗台上,一邊看樓下來往的車輛,一邊削著一個白水梨。


  見自己望著她,便削了一片沖自己笑,誘著來吃,卻又下一秒塞進了自己嘴裡,惡作劇似的得意洋洋。


  這個傻姑娘,她還什麼都不曉得。


  邢天航苦笑搖頭,微微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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