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像我爸爸
「天航哥哥，你小心啊！門口有兩個水桶。」林輕語搶在前面，打開走道燈。
邢天航笑笑，拿出鑰匙開門。
「小語，我剛才在路上給你買了件東西，明天應該會有人送來。」
「又買給我的？什麼東西？」林輕語話音剛落，漆黑一片的房裡，便有一個碩大的身影朝她撲了過來。
「哎呀，叨叨！你下來，不要舔！」林輕語怕癢，邊笑邊喝。
那隻名叫「叨叨」的哈士奇是林輕語從十四歲開始養起的，歲數其實已經不小，但性子仍十分憨萌，百無聊賴在家睡了一天，看到主人回來，興奮得立馬撲上來迎接。
「叨叨」這個名字也是她給起的。
她說，家裡一個「莫言」，一個「輕語」，為了彌補平衡，再來一個家庭成員就得整天絮絮叨叨，啰里啰嗦才對。
當然，叨叨從不啰嗦，家裡還是這兄妹倆整天嘰嘰喳喳，掀掉屋頭頂。
「叨叨乖，下來！你比小語都要重，不許再撲小語知道么？」邢天航輕輕喝了一聲，那毛色雪白、虎背熊腰的哈士奇果真十分聽他的話，討好地叫了兩聲，就回柵欄里去了。
林輕語去鞋櫃里拿拖鞋。
邢天航儼然是這裡的半個主人，不但有鑰匙，有自己的拖鞋，甚至連叨叨，對他都是唯命是從。
「天航哥哥，你剛才說給我買了什麼？」林輕語倒了杯水給他。
邢天航笑笑，「你猜。」
「唔，那本漫畫書的全套？」
「傻瓜，我來的路上，怎麼知道你喜歡那個？」邢天航笑出聲，又不住咳了兩下。
「那會是什麼？」
「是個指紋門鎖。以後就不怕你再忘帶鑰匙了！」邢天航敲了敲她的小腦袋，淡淡笑著說，「你這個沒頭腦，總是這麼粗心。」
「啊，竟還有這麼神奇的東西！」林輕語大為驚訝，「我只以為在美國大片里才有呢！」
邢天航莞爾，「我早就想給你裝了。莫言沒跟你說過么？他自己做設計的，應該早想到才是。」
「呃，這個指紋鎖，多少錢？」林輕語突然問。
邢天航俊眉微蹙，「小語問這個幹什麼？」
林輕語低著頭說：「林莫言說，叫我不要再拿你送的東西了，說小凡會不高興的。」
邢天航默了默，緩緩開口，「小語不喜歡我送你東西？」
「喜歡啊。」林輕語急忙辯解：「一直就喜歡！不是因為東西本身，而是因為，送的人是天航哥哥！」
邢天航露出一個欣慰的笑，輕輕說：「那不就好了？我喜歡送，你也喜歡要。別的那些，小語不用管。」
「可是我怕小凡不高興。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唉……」
「小語，」邢天航打斷她，語聲低弱，卻不容置疑，「你會因為莫言交了女朋友，而和他斷絕兄妹關係么？」
「當然不會。」
「我和莫言，不都是你哥哥么？」邢天航望著她，語含譏諷，「我只不過是要結個婚，你和莫言用得著這樣使勁把我往外推么？」
「天航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林輕語撅著小嘴，倍感委屈。
「不是就最好。」邢天航捂著嘴，低頭咳了兩聲。
他又怎麼會真的對她生氣，方才看她要與自己劃清界限的樣子，也真是急昏了頭。
邢天航嘆了口氣，摸摸她的小腦袋，語聲低緩，「小語一直說有兩個哥哥，一個是自家哥哥，一個是天航哥哥，怎麼說話開始不算數了呢？你是，不打算再認我做哥哥了嗎？」
林輕語半跪茶几邊的地板上，正好趴在他腿邊，眨眨眼睛說：「其實，我心裡早就沒有把天航哥哥當做哥哥了。」
邢天航愕然抬頭，他驀然間覺得心跳砰砰加快，快得連他幾乎都要承受不住。
是小語要開竅？願意接受他了嗎？
雖然晚了許久，但……但總好過他步入婚姻，犯下大錯，萬劫不復。
他故作鎮定地看著她，向來的理智冷靜不知去了九霄雲外的哪個角落，手心微微滲汗。
「天航哥哥，我覺得其實你更像我爸爸！」林輕語認真地說：「你太嚴肅了，又一絲不苟，只有爸爸才會像你這樣。哥哥嘛，就應該是像林莫言那樣稀里糊塗，愛笑愛鬧的。」
邢天航突然急咳起來。
這一陣咳來得劇烈，久久無法止歇。搞得林輕語驚慌失措，急忙去給他倒水。
「沒事，嗆……嗆到了。」邢天航喝了口水，慢慢平息下來。
「呵呵，嚇我一跳！我以為我說你像爸爸，把你給氣的呢！」林輕語吐著舌頭說。
邢天航心中酸澀，卻裝作豁然大度的樣子，笑嘆嫌鄙：「我才不要你這樣不省心的女兒，被你拖累死。」
又一次自作多情罷了。
小語還是小語，自己還是她的天航哥哥。
命運的列車在岔口處略停一停，卻沒有改變原來的方向，戲弄了他一番后，便又耀武揚威繼續往前開去。
時間已經不早，邢天航照例關照了她幾句，便打算告辭，猛一站起來，身體卻晃了一晃。
「天航哥哥，你怎麼了？」林輕語嚇了一跳，趕緊扶住他，卻覺得觸手一片滾燙。
——
「天航哥哥，你發燒了！」林輕語驚叫起來。
邢天航搖搖頭。
發燒了嗎？他倒沒覺得，就是頭暈得厲害，身上軟軟的，沒什麼力氣。
「你快坐下，我去給你拿體溫計。」林輕語像只受了驚的兔子，慌亂失措地蹦躂進了自己卧室。
邢天航覺得好笑。
他很少生病。生病了也鮮有人知道。
就好比去年體檢時，醫生看到他肺上有個鈣化灶，他才曉得原來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得過肺炎，也不知什麼時候就痊癒了。
現在，他被林輕語按著躺倒在沙發上，蓋著從她卧室里拿來的印著小蕾絲的薄毯，嘴裡含著體溫計。
然後，她就目不轉睛，憂心忡忡地望著他，大眼睛里滿是憂傷，快哭的樣子。
邢天航卻簡直要笑出聲來。
他覺得現在的樣子，像回到小時候，他陪她玩過家家。
林輕語酷愛各類角色扮演遊戲，玩最多的是爸爸媽媽，還有醫生病人。
林莫言向來無耐心陪妹妹玩如此幼稚的遊戲，林輕語便纏著邢天航，因為天航哥哥好說話，向來有求必應。
雖然遊戲中不甚主動，也很矜持，從無積極踴躍，開拓創新，但好在她提的要求他基本都能配合，勉強也可打70分。
她總是讓他站去門外，然後貌做驚喜地打開房門，說：「哎呀，老公你回來啦？辛苦啦！」然後給他拿上拖鞋，請他坐下喝茶。
再然後，就是拉他在餐桌前坐下，用幾個小盆子，放上五顏六色的玻璃彈珠做米飯，還有她的皮筋髮夾做小菜。
然後，邢天航就被要求一邊用筷子艱難地夾著玻璃彈珠，一邊念台詞說：「親愛的，你的廚藝真是太棒了！」
林輕語對那樣的遊戲樂此不疲，玩上一天，邢天航要從門裡進出好多次，喝好多茶，用筷子夾好多的玻璃珠子。
而林輕語演得極認真，每次打開門看到他的那瞬間，驚喜之情都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