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獵殺時刻
周日早上，趁著葛紅梅還沒睡醒，宋啟琛悄悄拎著書包出了家門。
書包里裝的，是他在禮服店租賃來的西裝。
四月份的清晨帶了點涼意，空氣中摻著小籠包、油餅子的香味兒。
路過門口超市的時候，宋啟琛買了盒玉溪揣兜里。
基本上，從程宇航那裡忽悠來的兩百塊，到這裡就算是花的七七八八了。
「宋兒，這邊。」
遠處的公交站牌底下，張碩果跳起來揮手笑著打招呼：「我買的有包子。」
後面的廣告欄里，光頭葛大爺笑的比他更燦爛，旁邊印刷著刻入一代人記憶的廣告標語：神州行、我看行。
06年的商都，破敗、落後。
但看在2021年回來的宋啟琛眼裡，同時也充滿著無限的可能。
「來了。」
他邁開腿走過去，從果哥拎著的袋子里掏出一個冒熱乎氣兒的包子塞嘴裡，片刻后含糊不清的抱怨道：「靠，怎麼是素的。」
張碩果嘿笑道：「有羊肉的，在底下藏著呢，肉的放最後吃才香。」
奧。
哥倆一路邊吃邊走，到小公園的時候，程宇航家的車已經在等著了。
一輛純黑色的皇冠，妥妥的『老闆車』。
姜瓷幾乎也是前後腳一起到，她照舊穿著校服，巴掌大的小臉清純白皙，嫩的彷彿能掐出水來。
「嘿，你們都穿校服啊。」
穿著一身藍色牛仔衣，明顯精心打扮過的程宇航撓撓頭，故作隨意的解釋道：「我校服被我媽洗了。」
但其實，他平時上學也是從來不穿校服的。
今天和姜瓷一起出去玩，中二校霸肯定免不了倒騰一下自己，甚至還非常騷包的塗了啫喱水。
不過看著依舊素麵朝天、穿著校服的姜瓷，宋啟琛就知道程宇航沒戲。
一個女孩子精心打扮后和你出去玩，不見得是喜歡你。但如果她和你出來玩連一身漂亮衣服都懶得換，就是一定不喜歡你。
果然，姜瓷沒接程宇航的話茬。
倒是宋啟琛笑道：「航哥今天這身挺精神。」
程宇航得到了回饋，暗搓搓瞄了一眼姜瓷，心裡美的不行，招呼三人上車。
皇冠後面三個座位。
宋啟琛打開車門，示意姜瓷先進去，然後自己跟上，嘴裡還招呼張碩果：「果哥趕緊上車，你不會是想坐副駕駛吧，那是老闆才能坐的位置。」
這個年代能買的起車的，還都是少數人。
再加上網路閉塞，很多不懂車的人都會下意識以為，副駕駛才是老闆的位置。
有些人也因此鬧過不少笑話。
張碩果看到豪車本身就緊張，聞言趕緊跟著鑽了進去。
本來還想挨著姜瓷坐的程宇航抽了抽嘴，頗有些不爽的坐在了副駕駛。
算了算了，沒必要跟倆土包子一般見識。
只不過因為座位的事情，他還是有點情緒不高，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
開車的司機看起來挺年輕的，估計也就二十齣頭的歲數，宋啟琛特地留意了，程宇航叫他『裴學文』。
商都到洛市大概兩個小時的車程。
中途路過服務區的時候，宋啟琛主動下車去買水，回來一一分給大家。
然而分到最後遞給姜瓷那瓶水，卻是冰鎮的。
姜瓷搖搖頭，小聲說道：「我不渴，你喝吧。」
宋啟琛只當不知道，嘿笑道：「拿著吧學委，路上總有渴的時候。」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程宇航瞧見這一幕，體內壓制一路的『逼氣』終於有了散出來的機會。
「我靠宋啟琛，你過分了吧，這種天氣，怎麼能給女生買冰鎮的水呢？」
程宇航的聲音中帶著責怪：「你難道不知道女生體質偏寒，如果來生理期的話，連涼水都不能沾，更別說喝冰水了！」
張碩果在旁邊瞪大了眼。
顯然，這個話題觸碰到了直男單身狗的知識盲區。
姜瓷被程宇航咋咋呼呼的戳破生理期，有些赧然。
「對不起啊，我就是隨意買的水，沒仔細看。」
宋啟琛似乎愣住片刻，然後他當著大家的面，把那瓶冰水打開，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那我自罰半瓶賠罪。」
程宇航咂咂嘴，教育道：「下次可別再犯這樣的蠢了。」
宋啟琛嘿笑道：「好嘞。對了航哥，你給我們講講洛市牡丹唄，不然我們去了以後也看不懂。」
這可是個裝逼的好機會。
程宇航就愛出這種風頭，開始滔滔不絕的一陣逼逼：「話說這個洛市牡丹甲天下，這句話你們都知道對吧……」
皇冠車後排。
看著宋啟琛一口氣喝掉半瓶冰水，對程宇航賠笑的樣子，姜瓷就有些替他心酸。
這男生也太老實了點！
但因為怕程宇航私下找宋啟琛麻煩，姜瓷也沒貿然替他出頭。
然而快到洛市的時候，宋啟琛突然皺起眉頭，難受的捂住肚子。
很可能是剛才冰水喝多了，現在肚子難受。
姜瓷擔憂的碰了碰宋啟琛手臂，拋來一個關切的眼神。
宋啟琛順勢握住她纖細修長的手，可憐巴巴的看著她。
啊這。
男孩子的手寬厚有力，還帶著炙熱的溫度，被抓住的瞬間姜瓷有些懵，耳朵尖第一時間就紅了。
但看宋啟琛一副難受到不行的表情，又實在不忍心掙扎開。
「他肚子疼，需要握著手有個心理安慰。」
「而且，他是因為我才喝的那瓶冰水呀。」
心裡這樣想著，姜瓷勉強鎮定下來，默默地任由宋啟琛拉著小手。
前排，程宇航翻來覆去的在講洛市牡丹，他這人沒什麼文化，講來講去也就那幾句，乾巴巴的。
宋啟琛不動聲色的撓了撓姜瓷手心。
姜瓷嗔怪的瞪了一眼回去，小姑娘羞澀的臉蛋，蘊藏著無限風情。
兩個人在後排狹窄的空間里對視。
一個假無辜，一個真害羞。
但神奇的是，姜瓷竟然讀懂了宋啟琛傳遞過來的意思。
她沉默片刻，聲音軟軟糯糯的囁嚅道：「程宇航，你說得很好。」
驟然收到表揚，中二校霸嘚瑟的恨不得上天翻跟斗，更加賣力的逼逼叨，中途說的自己口乾舌燥，喝了好幾次水，全然沒注意後面的情況。
而宋啟琛呢？
他握著姜瓷的手，偷偷靠在人家小姑娘身上美美的躺了一路。
也就姜瓷心地善良，任由他佔便宜。
張碩果剛開始沒注意。
等後面看清楚旁邊倆人的貓膩以後，險些被驚出一身冷汗，生怕程宇航突然回頭。
車裡的人心思各異，沉默著任由程宇航自己嚷嚷。
直到開車的司機緩緩放慢速度，說道：「到洛市了。」
後排的姜瓷如夢初醒，迅速掙脫開被宋啟琛禁錮的手，並且掩飾性的撥了撥頭髮，但臉頰仍舊在發燙。
張碩果提了一路的心也跟著放下。
「這麼快就到了啊？」
程宇航說的正起勁呢，聞言一愣神，轉身嘿笑道：「洛市到……我靠，宋啟琛你怎麼了？」
「有點暈車，而且剛剛那瓶冰水喝完，還鬧肚子了。」
宋啟琛一副隨時都要死了的難受表情：「航哥，要不你們去看牡丹吧，我在車裡待會兒。」
啊這。
被宋啟琛摸了一路的小手，姜瓷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後面其實多少猜測對方可能是故意的。
然而現在看對方這副模樣，她頓時又是自責又是擔憂。
原來他是真的難受啊！
不過怎麼說呢，宋啟琛現在肚子疼，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可以有理由把他和程宇航這個壞蛋隔開。
要不然，萬一待會兒看牡丹的時候，程宇航偷偷拉著宋啟琛去『漲見識』怎麼辦？
這麼想著，姜瓷趕緊說道：「你待車裡也不是辦法啊，要不去醫院看看吧。」
前面的程宇航轉了轉眼珠子，跟著附和道：「對啊，宋啟琛你不舒服的話，讓裴學文送你去醫院。張碩果跟著你去照應，我和姜瓷去看牡丹。畢竟洛市來都來了，總不能白來一趟。」
這吊比想的還挺美，故意想撇開所有人，安排自己跟姜瓷『二人游』。
但宋啟琛才不能讓他如願，堅持道：「讓果哥跟你們一起吧，我自己去醫院看看就行，大家來洛市一趟，肯定得去看看牡丹的。」
行吧。
最後程宇航頗有些不情願的讓張碩果留下。
臨走的時候，姜瓷擔憂的交代道：「宋啟琛，看完病記得趕快回來啊，注意安全。」
「好的。」
宋啟琛對她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然後趁著眾人沒注意，在張碩果耳邊嘀咕道：「看好程宇航這個吊人，別讓他對姜瓷動手動腳。」
啊這。
但其實……程宇航這人就是逼味兒重了點，在男女方面還挺純情的。
反倒是宋啟琛，拉著姜瓷的手佔了人家一路的便宜。
張碩果跟他做了十幾年兄弟，這會兒多少已經看出來了不對勁兒。
但因為不知道宋啟琛究竟要做什麼，只能按下心裡的擔憂和不安，小聲警告道：「你悠著點，別再浪了。」
奧。
宋啟琛眨眨眼，示意司機開車。
程宇航、姜瓷、張碩果三人則是一起結伴去看牡丹。
車子大概開了五分鐘，程宇航家的司機裴學文詢開口問道：「宋啟琛同學，你好點了嗎？」
「我好多了，不去醫院也行的。」
車裡沒別人，宋啟琛這會兒也懶得裝了，坐直身體笑嘻嘻的問道：「哥，你做司機一個月多少錢啊，給大老闆開車，是不是特有面子？」
裴學文沒吭聲，估計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這個鬧肚子的同學，多半是裝的。
「我聽程宇航叫你學文，那我叫你學文哥吧。學文哥，我有個表哥跟你一樣，也是給老闆做司機的，開的車是奧迪。」
宋啟琛頗為自來熟的說道：「有一次他送老闆去談業務，趁著老闆去開會的時候，在樓底下遇見一個賊漂亮的妹子，結果你猜怎麼著？」
男人對於這種話題永遠興緻盎然。
哪怕跟宋啟琛不熟，開車的裴學文還是沒忍住問道：「怎麼著？」
「那漂亮女的覺得這奧迪車是我表哥的，以為遇見了富二代，倒貼錢拉我表哥去酒店開房了。」
宋啟琛繼續說道：「老闆在苦哈哈開會的時候，我表哥出去美滋滋享受了一把，你說這司機當的，是不是比老闆都舒服。」
沒想到這小屁孩懂得還挺多。
裴學文怪笑一聲，沒忍住反駁：「那司機再舒服，說到底還是個開車的。這種公車私用的事情，被老闆發現可是要嚴懲的，我偶爾開這車接女朋友下班都提心吊……」
說到這裡，他自覺失言，趕緊閉嘴。
但已經晚了。
宋啟琛笑嘻嘻的說道：「放心放心，學文哥，我不會跟程宇航說你公車私用接女朋友下班的事情，也不會說你趁著老闆開會去和妹子開房的事情。」
「……」
這就是純屬污衊和威脅了。
裴學文把車停路邊，掏出來一根煙點上，抽了一口，然後說道：「不用跟我整這點小心思，就算你去跟宇航告狀，我也不怕。」
「哥你這話說的，弟弟我不是那樣的人。」
宋啟琛從兜里摸出來一包玉溪遞出去，嬉皮笑臉的說道：「我這不尋思著，也想出息一次，學學我表哥，嘗嘗公車私用是啥滋味兒。來哥，抽個好煙。」
奧。
這次裴學文懂了。
感情這小崽子剛剛故意裝肚子痛，是打的這主意。
他上下打量幾眼宋啟琛，表情意味深長：「小小年紀不學好，惦記女人了？」
嗐。
「別別，弟弟我正經人。」
宋啟琛連連擺手：「只是咱現在不去醫院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哥你開車帶我去個地方。放心，不讓你白出力，有紅包拿的。」
人的底線，就是這樣一點點被磨出來的。
裴學文這次沒直接拒絕，接了那盒玉溪，態度好了不少：「去哪兒？」
公車私用是很多老闆的大忌，他確實怕宋啟琛去程宇航那裡說胡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和平解決就和平解決。
更何況還能賺個外快，何樂而不為。
於是，當著裴學文的面，宋啟琛打開書包，把準備好的西裝拿出來。
再接著，他開始脫衣服。
幾分鐘后，穿校服的高二在讀窮學生小宋，搖身一變成了西裝革履，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精英男，宋總。
「……」
裴學文滿臉都是😳的表情，整個人都看傻了。
宋啟琛推了推金絲邊眼鏡，報出一個地址，笑道：「我們去這裡，至於待會兒能賺到多，全憑學文哥你的本事。」
一個開著皇冠，出門談生意有司機接送的、白馬會所宋經理。
這是他給自己造的新身份。
接下來，就是獵殺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