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白馬會所宋啟琛
讓一個離開課堂十幾年的人，再次坐進教室里聽課學習，這滋味其實挺酸爽的。
講台上的老師，就彷彿一個行走的特大號安眠藥，瞧一眼就有令人昏昏欲睡的神奇功效。
宋啟琛正在努力適應，讓自己進入學習狀態。
這很難。
但和日後宋老闆輟學打工受過的那些委屈比起來，坐在教室里學知識，不要太輕鬆。
只不過這些人生經驗，目前教室里的同學們都還不懂。
好不容易熬到上午第四節課結束，鈴聲響起來的瞬間，大家迅速從書兜里掏出飯盒，爭先恐後往教室外沖。
乾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宋啟琛也想沖。
然而還沒等他站起身，一隻手從窗外伸進來，精準擰住了他的耳朵。
「……」
這就是坐在走廊窗戶旁邊同學的噩夢——來自班主任的突襲。
宋啟琛艱難的轉過腦袋，瞧見了窗戶外面那張熟悉的臉。
班主任胡磊。
高中三年，老胡帶了他三年。
胡老師人很好，就是脾氣不太行，生氣的時候總喜歡站在講台上，臭著一張臉口吐芬芳：「你們這群鱉孫，拿著家裡的錢，在學校不學好……」
他的口頭禪是『鱉孫』倆字。
於是，學生們就給他起了個親切的外號，鱉孫。
每次老胡來班裡，大家都小聲嘀咕：鱉孫來了。
這會兒正是飯點兒，大家都忙著去乾飯，除了距離最近的姜瓷和徐昊，沒人發現這裡的異樣。
老胡擰著宋啟琛耳朵，隔著窗戶問道：「我聽說，你腦震蕩了？」
行吧，打架的事兒還是傳到了他那裡。
宋啟琛咧了咧嘴：「沒有的事兒，謠言。」
胡磊嗤笑一聲，看向姜瓷說道：「別看熱鬧了，趕緊去食堂打飯，去晚了好菜都被挑沒了。姜瓷，記得幫徐昊和宋啟琛那份一起打了，回頭讓他倆給你錢。」
奧。
中午飯姜瓷本來就是要請客的，所以乖巧拿著三人的飯盒走了。
「來吧，說說看，你倆啥仇啥怨啊，在自習課上打架。」等教室里沒人了，老胡不緊不慢的看向徐昊：「你是苦主，你先說。」
只不過這鱉孫也是壞，給徐昊說話的時候，還偷偷對著宋啟琛的耳朵狠擰了一把。
宋啟琛頓時疼的直抽氣。
徐昊咽了口吐沫，心虛道：「沒啥仇，我倆已經和好了。」
「和好了？」胡老師銳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最後又看向宋啟琛，問道：「是這樣嗎？」
宋啟琛一臉無辜的點頭：「是的。」
老胡今天私底下找過來，就表明他沒想把這事兒放大。
只不過班裡的小崽子們打架，該敲打還是得敲打。
胡磊想了想，鬆開宋啟琛的耳朵，語氣裡帶著點不懷好意：「既然這樣，那宋啟琛你現在站起來，跟徐昊手拉手，你倆抱五分鐘。」
「……」
老胡這人，是出了名的會折騰學生。
宋啟琛和徐昊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睛里的嫌棄。
但老胡並不打算放過他倆，催促道：「趕緊的，不是說和好了嗎，抱不抱？不抱就叫你們家長來，倆鱉孫長能耐了，敢在學校打架！」
五分鐘后。
宋啟琛和徐昊倉皇從教室里逃出去。
身後，老胡帶著笑意的聲音慢悠悠傳過來：「下次再打架，老子讓你倆站升旗台上抱著！」
「……」
沒必要，實在沒必要。
徐昊也不知道是噁心的，還是臊的，漲紅著臉看了一眼宋啟琛。
宋啟琛對他咧了咧嘴：「我現在去廁所放水，你去食堂找姜瓷，把我交代你的事兒給辦了，不然有你好看的。」
擦。
徐昊想說這他媽才剛抱過，怎麼一轉身就翻臉？
但他終究是沒敢吱聲，悶頭去了食堂。
食堂里，因為有張碩果幫忙，姜瓷順利打了三份飯。
瞧見徐昊來了，她擔憂道：「怎麼樣，老胡怎麼說的？」
「沒說啥。」
徐昊臉色有些不自在：「就訓了兩句。」
旁邊座位的張碩果跟著鬆了口氣，笑道：「我就說吧，鱉孫這人其實挺夠意思，不會動真格的。對了，宋啟琛人呢。」
徐昊不動聲色瞥了一眼身旁的姜瓷，說道：「路上碰見程宇航了，他們商量去洛市看牡丹的事兒，應該待會兒就過來。」
「這樣啊。」
張碩果砸了咂嘴：「也是奇怪，宋兒怎麼突然就跟程宇航關係這麼好了。」
其實這個問題，姜瓷也沒想明白。
所以徐昊和張碩果聊天的時候，她在旁邊默默聽著。
「嗐，程宇航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說是和宋啟琛做朋友，其實就是收小弟，宋啟琛哪裡敢拒絕，還不是得看他臉色。」
徐昊說道：「就比如去洛市看牡丹這事兒，就是程宇航自己想去，特地讓宋啟琛陪著。而且我聽說啊，程宇航這人玩的很開，準備帶宋啟琛去見識見識那方面的事兒，練練膽兒。」
那方面……是哪方面？
張碩果一臉茫然。
姜瓷也聽得懵懵懂懂。
徐昊一咬牙，壓低聲音賊兮兮的說道：「就是那方面啊，聽說洛市火車站很多那種女的，程宇航說是要帶宋啟琛漲見識。」
這些鬼話，當然是宋啟琛讓徐昊故意這麼說的。
啊這。
張碩果聞言瞪大了眼。
姜瓷更是小臉刷的就紅了，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
恰逢這時候，宋啟琛拉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無辜又好奇的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呢，什麼漲見識？」
「……」
空氣中的氛圍有一點點尷尬。
張碩果沒吭聲。
徐昊悄悄撇了撇嘴，心想你他媽就裝。
姜瓷努力吞咽下嘴裡的飯，頂著一張羞澀的臉若無其事的說道：「沒什麼，我們在聊你和程宇航去洛市看牡丹的事情。」
奧。
說起這個，宋啟琛頓時笑道：「我長這麼大，還沒出過商都呢，程宇航真是個好人啊，肯帶我一起玩。」
姜瓷偷偷看了一眼宋啟琛，覺得有點心酸。
窮人家的男孩子，就是這麼容易滿足，去一趟洛市就能開心的不行。
可是程宇航這個人，霸道又蔫兒壞，哪裡會是宋啟琛嘴裡的『好人』？
此刻在姜瓷心裡，老實巴交的宋啟琛，就是個即將被帶壞的小可憐。
接下來不出意外的話，程宇航先帶著他去練練膽兒，漲漲所謂見識，然後把他收為小弟，以後打架鬥毆，喝酒泡吧一樣不落下。
男孩子就是這樣變壞的！
姜瓷越想越擔憂，漂亮的臉蛋上焦慮又著急，全然沒注意到在場三位男同學古怪的表情。
宋啟琛看了一眼身旁明顯在走神的姜瓷，輕咳一聲說道：「咳，學委，我和你說話呢。」
姜瓷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茫然道：「啊？」
「我剛才說，你去過洛市嗎？」
宋啟琛笑道：「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看牡丹，聽說很好看的。」
對哦。
聽到宋啟琛這個問題，姜瓷突然反應過來。
如果她也跟著去了，程宇航應該就不會胡來了吧。
有女生在，他們肯定有所顧忌。
而且看著宋啟琛帶著笑意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姜瓷就是從這張笑臉上看出了些忐忑、希冀、無奈。
或許……其實宋啟琛也害怕單獨一個人跟程宇航出遠門吧。
但是迫於對方是校霸，不敢拒絕。
太可憐了。
所以這個時候姜瓷幾乎就沒怎麼多想，腦子一熱，乾脆點頭說道：「好啊，那我和你一起去。」
宋啟琛有些吃驚。
不是，這麼容易就答應了？
本來以為還得費勁好一頓功夫，才能把人忽悠去呢。
但既然姜瓷乾脆，宋啟琛只會更乾脆。
他迅速扒乾淨碗里的飯，咧開嘴笑道：「那行，我現在就去找程宇航說這事兒，到時候咱周末一起去。」
姜瓷剛剛也就是脫口答應，沒仔細考慮。
冷靜下來后，還是覺得自己一個女生，貿然跟男生們出去玩不太好。
但看著宋啟琛開心的樣子，她實在是沒辦法再開口反悔。
就當自己這趟洛市之行，是為了拯救一個誤入歧途的好男孩的未來吧！
這樣想著，姜瓷莫名就覺得自己身上有了沉甸甸的責任。
而她心目中的『好男孩』宋啟琛，就這麼靠著兩邊忽悠，順利組到了一個表面去洛市看牡丹，實則去洛市談生意的局。 -
今天是周五。
下午放學后，七中照例放雙休假期。
宋啟琛收拾好自己的書包，對同桌姜瓷笑道：「學委，別忘了啊，周末早上七點，小公園門口集合。」
姜瓷在心裡嘆了口氣，嘴上卻說道：「好哦，後天早上見。」
確定好時間地點以後，宋啟琛和張碩果一起離開學校。
路上，張碩果不停打量宋啟琛，多次欲言又止。
這幾天，宋啟琛變化很大。
作為兄弟，張碩果肯定是最先開始察覺到的。
比如他和徐昊打架，和校霸程宇航有了牽扯，和學委姜瓷談笑自如……這一樁樁一件件，都不像是以前的宋啟琛能幹出來的事情。
甚至現在和宋啟琛走在一起，張碩果都覺得他有些陌生。
「到了。」
心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張碩果突然聽到旁邊宋啟琛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茫然的抬起頭，才發現兩人竟然沒有走回家的那條路，而是去了反方向的市區中心商業街。
眼前是一家禮服租賃店。
張碩果納悶道：「宋兒，咱們來這裡做什麼？」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宋啟琛沒過多解釋，徑直走進去找店員說明自己的來意：「我需要租賃一套男士西裝，你幫我推薦一下牌子，商務洽談用的。身高182，體重62Kg。」
16歲的男生，個頭還沒完全長開，體型也偏瘦。
再過一兩年，他能竄到188。
店員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兒，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宋啟琛，笑道：「好的，請稍等。」
這家店看起來還挺『高大上』的，張碩果進來都有些手足無措。
但宋啟琛卻彷彿輕門熟路，很隨意的跟店員交流，然後拿著一套西裝進了試衣間。
大概五分鐘后。
他脫掉了身上的校服，換了一身裁剪得體的黑色西裝走出來。
宋啟琛的腿本來就長，現在穿上西裝，內搭白色襯衣和藍色領帶，寬肩窄腰大長腿，讓他看起來精英范兒十足。
帥的很像那麼回事兒。
只不過少年人的身板偏瘦，臉還是有些稚嫩。
在鏡子里打量自己片刻，他想了想，又從貨架上取出一副金絲邊眼鏡戴上。
這樣氣質瞬間就顯得沉穩了些。
既然要去談生意，那先不管別的，賣相就得包裝好。
宋啟琛很滿意，轉身問店員：「就這些，租賃一天多少錢？」
「一天五十，押金一百。」
女店員的眼睛里明顯帶著驚艷，誇讚道：「先生，這身兒衣服您上身效果可真好。」
奧。
「那就這身了，我後天要用。」
宋啟琛作勢去解領帶，閑聊似的問道：「對了，你們這邊能做個人名片嗎，大概十張就可以，我明天來拿，質量方面需要最好的。」
店員點點頭：「可以做的先生，名片一塊錢一張。您留下姓名、職務等個人信息就好。」
這種禮服租賃店，類似的業務都能承接，也有門路。
「這樣，我大概繪製一下名片的樣式吧。」
宋啟琛問店員要來了紙筆，開始低頭繪製，同時說道：「押金可以免了嗎？我是旁邊七中的學生，學生證可以押你這裡，信譽方面你不用擔心。」
沒等店員拒絕，他笑道：「我私下多付你五十塊。」
店員沉默片刻，小聲說道：「好的。」
從進門到現在，宋啟琛表現的隨意又健談。
沒有人能看得出來，除了飯錢，他兜里攏共也就只有從程宇航那裡忽悠來的二百塊。
如果押金照給的話，宋啟琛連救急的錢都沒了。
「但我有個小小的要求。」
宋啟琛把繪製好的名片遞給她，笑道：「這張名片上的聯繫方式，填寫你們店的固定電話，到時候如果有洛市的號碼打進來，你按照我說的回復對方。」
這事兒並不難搞，還能賺個外快，店員很痛快的就同意了。
於是宋啟琛回試衣間換自己的校服。
張碩果看他出來，再也忍不住了，頗有些不安的問道：「宋兒，你租賃西裝幹嘛啊？而且我怎麼覺得，你突然變了好多。」
變得……更強勢，更自信，也更神秘。
甚至到現在，張碩果都不明白自己哥們兒想要做什麼。
宋啟琛笑了笑，語氣有些莫名：「果哥，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但人確實是經歷了些事情以後，就悄悄換了一種性格。」
張碩果怔怔的看著他，沒吭聲。
這個樣子說話的宋啟琛，無論是表情，還是聲音，都帶著一種莫名的情緒。
像是經歷過很多故事。
「行了，別想太多，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見果哥這樣，宋啟琛笑著攬住他的肩膀：「我和程宇航說好了，周末的時候，我、你、姜瓷咱們仨一起跟他去洛市看牡丹，你得準時來啊。」
兩人勾肩搭背笑著離開。
禮服租賃店裡。
店員打開了宋啟琛遞過來的那張紙，就見上面畫著一張線條簡潔乾淨的名片，用中英文雙語言打出了名片主人的名字和職務。
白馬會所，宋啟琛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