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宇文泱陷於兩難抉擇
北晏青琴,曼妙如絲,琴音繞樑,花鳥不絕。
百里捻手指拂過琴弦,輕輕撥動兩下,果真如傳言般清絕的琴音。
這是一大早隋義送來朝明院的,宇文泱承諾送與百里捻的青琴,沒有食言,只不過百里捻撫過這琴,卻並沒有喜色,好琴應配有緣之人,而百里捻卻不是那有緣之人。
「莫湮,將這琴送去南明。」
「送去南明?」莫湮甚是不解,他看向百里捻,「主上要將這琴送到南明王宮?」
百里捻摸過青琴案底的花紋,「青琴乃是文人墨客的心頭好,能奏清絕之音,如朝起清露般純粹,心重的人又如何能奏動這清絕之音。」
他向來心重,承受著天下最為沉重之事,如此隨性清絕的琴,又怎是他能奏得起?
「送去給張佑吧,他最是愛這琴,也是心境純粹之人,算我為友最後一禮。」百里捻瞧著青琴,眸色漸深,眼神有幾分複雜,帶著幾筆決絕,幾筆無奈。
莫湮不懂百里捻此時複雜的心境,只覺主上這琴送的蹊蹺,雖他不喜此琴,可也沒有送去給張佑的道理,不過莫湮也向來不是多話之人,他斂起青琴,「屬下這就送去,那主上可有話帶與張大人。」
百里捻輕輕搖頭,「他若懂便懂,不懂也無礙。」
這是他能為張佑做到的最後一筆,若他能瞭然其中深意,那便能逃過一劫,若是不能,那便隨風。
「屬下明白了。」莫湮收起青琴,拜過百里捻之後,人影消失於窗外。
百里捻看向南邊,正好有南來的大雁飛過長空,他眸子微抬,眸底深冷,喃喃自語。
「這南明,終將是覆滅的第一個。」
……
北晏王宮,藏書閣。
仲演看著這一疊疊的奏摺,臉色有幾分差,翻閱著近幾日的奏摺,又將宇文泱撰寫的卷宗看了幾遍,只是越看,這眉頭卻皺得越緊,最近這段日子,變化之事太過繁多,仲演心中有幾分疑慮,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而到底是哪裡呢?仲演還未琢磨透。
「去宣宇文將軍進宮。」仲演對著旁邊的小太監道。
王宮的事自然是分量最重,宣旨的小太監剛出將軍府,宇文泱便快馬加鞭,直朝王宮奔去,才一盞茶的功夫,宇文泱的身影便已現於藏書閣,人進了屋中。
「微臣見過王上,」宇文泱跪地行禮。
仲演臉色不好,但瞧見宇文泱還是擠出一抹笑,「愛卿不必多禮,起身吧。」
「愛卿的卷宗寫得甚是詳細嚴謹,將許長史等人的罪證展露無遺,倒是這許長史戰事讓孤王失望至極,還是愛卿做事穩妥,於北晏與孤王都是忠臣良將。」
仲演抿唇道,他的眉頭一直揪著,處理這些個罪臣之時,他還未覺察,此番清理朝綱之後,才覺這北晏朝廷,倒是沒幾個可用之人,雖有宇文泱為首的武將,肝膽忠心,可是卻未有文臣諫言,這北晏的文臣當真是缺了一角。
讓仲演甚是悵然。
宇文泱聽聞此話,立即跪地,「臣宇文泱願肝腦塗地,追隨吾王!」
仲演抬眸瞧了宇文泱一眼,唇角滲笑,他拉起宇文泱,「愛卿的赤誠忠膽,孤王心中瞭然,雖許長史等人讓孤王傷了心,但好在還有愛卿,我北晏兵強馬壯,自然為這天下霸主。」
縱觀如今天下,雖西昭崛起,羌晥不容小覷,南明也尚存實力,可是准根究底,這天下最為強盛之國,還是北晏。
「北晏自然是天下霸主!」宇文泱眉頭昂起,說到此處氣勢盎然,他握住仲演手腕,「王上,如今北晏兵強馬壯,地域遼闊,立於天下霸主地位,而南明日益衰落,去年的戰事已經讓其難以喘息,兵將還未休養回緩,我們何不趁著此時,進軍南明,一舉將其拿下,成就霸業!」
圍攻南明之事,宇文泱從未忘記,而去年沒能一舉拿下南明,失了這時機,是他心中難以泯滅之痛。宇文泱是武將,本就好戰,而他曾鎮守北晏南明邊境三年,三年間恨透了南明,覆滅南明的心從他駐守邊境之時,便已經種下,不攻下南明,宇文泱決不罷休。
仲演卻眉頭微蹙,他不是沒有稱霸之心,而是多有考量,性子又軟上幾分。
「南明雖不如前,但從大姜天下之時,便是一處諸侯強國,並不是那麼容易便能拿下,更何況,上次進攻南明,在白霽江邊停了有一月,我北晏兵馬雖盛,但不善水戰乃是事實,進攻南明之事,不可操之過急。」
「王上,」宇文泱趕緊開口,「去年駐紮在白霽江邊,微臣已經尋到了渡江的法子,要不是丞相將微臣給叫了回來,恐怕如今已然沒有南明這一國。更何況那時乃是冬日,不好行軍,如今已經開春,正是渡江進攻南明的好機會,王上切莫躊躇多思,失了這大好時機啊!」
仲演轉眸看向宇文泱,他的眉頭一直揪著,身為一國之主,又怎可不多思多慮,仲演做事多求穩,不夠穩妥之事向來不做,如此態度確實穩妥,只有有時也會顯得懦弱幾分,這天下又怎會有絕對穩妥之事呢。
「此事讓孤王再想想吧。」仲演道。
「王上!此時不下決策,若等到南明養兵蓄銳緩和之後,北晏再想要拿下南明,可就不易了!」
宇文泱十分焦急,滿臉滿眼都寫著想要出兵,可是仲演依舊猶豫不決,宇文泱又不善言辭,也只能幹瞪眼,一遍一遍喊著王上。
「愛卿不要再說此事了,孤王頭疼,」仲演扶著額頭,他眸子一抬,又想起一事,「對了,方才你提到了丞相,這許長史等人之事都已經查清楚,那丞相府之事呢?還未有進展么?」
丞相府之事,乃是這一連串事端的源頭,如今曾在丞相府做客的文臣都去了大半,單這丞相府之事還未有定論,確實不妥。只是一提這丞相府之事,宇文泱的眼眸便有了幾分閃躲,他險些淡忘了此事,到了如今光景,更是不知如何啟齒。
有些事一開始說不出,時間一長,更難啟齒。
「此事……此事,還未查出,是微臣無能。」宇文泱低眸。
仲演的眼眸有些低沉,他倒從未懷疑過宇文泱,「愛卿,此事一定要給孤王查出,孤王總覺得哪裡不對,從丞相被殺開始,到如今,仿若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撥動引領著什麼,讓孤王十分不放心,愛卿定要查出這行兇之人,孤王才可安寢。」
到了如今,仲演可是越發覺得事情不對頭。
宇文泱的眉頭一皺,他張了張嘴,可這話卻並未越出喉嚨,只擠出一個「嗯」字,便已再無他言。
宇文泱告退欲走,仲演又想起一事,伸手攔下了他。
「孤王聽聞那南林神機子百里捻,現在身在你府中,上次獻禮之後,孤王便再也未見過這位百里先生,現在想來還記得他當日獻上大姜玉璽之時,言我北晏乃是天命所選,如今北晏確實為天下強國,也算是中了百里先生之言。」
因為大姜赤玉玉璽之事,仲演對百里捻頗有好感,誰又不喜說好話之人呢,更何況還被說中了。
「百里先生能言巧算,言我北晏天命所歸,便必然成真。」宇文泱又幾分心不在焉,他還在思慮著丞相府之事,此事乃是心頭一根刺。
仲演倒未發現宇文泱的失神,微微頷首,「如今百里先生進了北晏,你也要多加善待。」
「微臣明白。」宇文泱今日甚是順從。
仲演瞧了宇文泱一眼,終於發現了他的失神,仲演唇角微勾,拍了拍宇文泱的肩頭,「丞相府之事,儘力便好,也不用太過焦心,孤王會心疼。」
宇文泱迎上仲演溫和的眸子,心中一愣,表情甚是複雜,他抱拳,「微臣……微臣辜負了王上。」
「愛卿哪裡的話,愛卿永遠是孤王最為看重之人。」仲演毫不在意,粲然一笑。
瞧著仲演這真誠笑容,一如兒時一同讀書時,那般的赤誠簡單又信任,宇文泱只覺心如扎錐,難言之話仿若魚鯁在喉,更是沉重萬分。
北晏的春日到底如何光景,誰也難料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