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北晏朝綱將歸何處?
年後的天兒仿若嬰孩的臉,突然雨過天晴,晴朗轉暖。
北晏紛紛揚揚下了大半月的雪,在新年頭天便已然融化,許久未見的驕陽昂揚在天空,接連幾日都是大好晴天,白光穿過梅枝,撒進了屋裡。
年後諸事多,亂子也多。
百里捻在堂下靠椅坐著曬太陽,陽光散落身上,氣色好看不少,宇文泱闖進朝明院之時,百里捻還在閉目養神,是宇文泱的笑聲吵醒了他。
百里捻一睜眼,便看到了宇文泱狂笑的臉。
「百里先生,本將軍今日要與你說一樂事!」宇文泱坐在旁邊,笑容不減。
百里捻倒是一臉平靜,他已經猜到是丞相府之事,不過依舊問了一聲,「何事讓將軍這般欣喜?」
宇文泱渾然不知,抓起百里捻的茶杯一飲而盡。
「年後上朝頭一回,這朝堂之上便炸了鍋,丞相一黨二十餘人彈劾許長史,而跟隨許長史的文臣,又彈劾對方,這彈劾來彈劾去,相互揭老底,連許長史早些年間強娶了一獵戶女子都揭了出來,鬧得可真是不亦樂乎。」
「百里先生真該看看那場景。」宇文泱邊言邊笑,滿心裡都是今日朝堂之上的情形,他巴不得這些老匹夫們鬧成一片,最好同歸於盡呢!
百里捻並無神情變化,他薄唇微啟,「那王上對此可有何反應?」
「王上?」宇文泱回想了今日王上的舉止,他搖搖頭,「王上甚是不悅,他從未在朝堂之上有過怒火,今日摔了奏摺,連連訓斥許長史,不過卻並未有定罪之說。」
百里捻輕輕點頭,他眸子暗深,不知在思慮何事。
宇文泱看向了百里捻,他靠近百里捻兩分,甚是恭敬地開口,「王上還沒有定罪,是不是此事會有被推翻的可能?」
百里捻搖頭,他抬眸看向宇文泱,「將軍不用擔憂,再等幾日,時候未到而已。」
「那本將軍還需要做些什麼嗎?」宇文泱有些急切地問著百里捻。
百里捻手指在杯沿摩挲,他眸子漸深,「將軍且盯著許長史便好,黨內疑亂,一定會撕出什麼遮不住的口子,自己人捅自己人刀子,才能捅得最狠,才能知道捅哪裡最疼,這機會便也會來了。」
宇文泱點點頭,似懂非懂,「本將軍的人一直盯著長史府呢,定不會錯失任何機會!」
「另外王上不是讓將軍調查丞相之死么?將軍多多調查便好,多去那些個文臣府中探訪幾次,提醒他們丞相府之事不會隨便了解,將軍想要看到的場景,便會快些到來。」百里捻淡淡道。
在冰上施加壓力,冰塊才會斷得更快。
宇文泱挑眉想了半分,好像理解了百里捻的意思,他點點頭,「好,本將軍有點明白了,先生讓我這樣做,是為了給丞相一黨內部施加壓力,增添緊迫感,他們越緊張,便越出亂子?「
百里捻看了宇文泱一眼,微微頷首,「是了。」
聽到百里捻的肯定,宇文泱挑著眉頭,對覆滅丞相一黨之事更是信心百倍,又想到今日朝堂之上的場景,簡直過癮,他突然握住百里捻手腕。
「此事若成,本將軍定會盡一切答謝先生!」
百里捻眼波沒起一絲波瀾,心中並不在意,他語氣淡漠,「那便謝過將軍了。」
宇文泱還沉浸在喜悅之中,並沒有覺察百里捻神情的轉變,自打宇文泱記事起,宇文武將一家便被丞相一黨打壓,如今能將丞相一黨連根拔起,他又怎會不情緒激動呢?
只是百里捻抬眸看著天上的驕陽,眸色幽深,即便萬里無雲,冬日裡的日頭總不是刺眼的,百里捻直視著艷陽,北晏過了新歲,事情也應有了新樣貌。
不過幾日,這北晏王城還確實有了新貌。
應當是大動蕩吧。
丞相府一事到了最為緊張時刻,黨內分成幾波,互相猜疑與彈劾,在北晏朝堂之上鬧得不已樂乎,饒是仲演如此軟性子的人,也在朝堂之上頻頻發火,許長史被彈劾最為激烈,陳年舊事全都翻了出來,甚至涉及當年太子之死。
還真被百里捻猜中,黨內疑亂,總會是有遮不住的口子。
這太子之死可是仲演的心頭痛,他本是庶子,因著太子突然病故才被推上王位,登基之後也飽受非議,不管他有沒有做過什麼,太子之死最受益之人乃是他,且太子突然暴斃,誰心中不存電疑慮呢?仲演問心無愧,可流言蝕人,許長史被彈劾與當年太子之死有關,仲演怎還能坐得住。
朝堂之上,仲演將手中的奏摺狠狠摔在地上,盯著許長史。
「許長史或涉及太子之死?」仲演重複著奏摺上的一句話。
許長史一聽這話,眼睛瞪圓,立刻跪了下來,他知道此事的分量,這事可與尋常之事不同,神情甚是慌張。
「謬言謬言啊王上!當年太子乃是病逝,昭告過天下的,如此重大之事又怎麼會和微臣扯上關係,這完全是謬言啊!」
「謬言?」仲演盯著許長史,眼神從未有過的冷厲。
「確乃謬言!不知哪個小人居然敢胡言亂語此事,當真是大逆不道!王上切莫相信謬言,且莫聽取讒言啊!」
許長史的額頭都冒了無數冷汗,他明白當今王上已然不是初登基那般軟弱,北晏兵權實則盡在王上手中,若王上真因此事治罪與他,他當真是一點活路都沒有。
仲演掃了許長史一眼,又抬眸看向朝堂百臣,右邊是以宇文泱為首的武將,左邊則是許長史為首的文臣,北晏尚武,以右為尊,文臣難為,結成一黨。仲演本不想針對這些文臣,自老丞相被拔掉后,仲演就軟了幾分,可是現在看左邊這些個文臣,當真是每一個順眼。
天天給他添堵!
「當年太子之死對么?」仲演看著堂下的百官,「給孤王查!還有你們一個個的,所彈劾之事,一項一項均調查出來,若屬實,孤王立即定罪!尤其是你許長史!」
仲演看著跪在地上的許長史,談及太子之死一事,他對許長史已無半點忍耐,「將許長史圈禁府宅,沒查出個所以然來,不許出府!」
太子之死乃是仲演心結,這一次他定要抿滅所有謠言,他不想把事情做到這一步,但是卻總有什麼推著他,走到這步,逼迫出了他的魄力。
許長史在連連喊冤,可是旁邊的宇文泱卻揚起唇角,他看著堂上那位王上,他的王上終於明白,他不是受制於人的軟弱之人,他是北晏的君王啊。
「宇文將軍,此事便交於你來調查。」仲演看向宇文泱,現在他便只有宇文泱一個人可信。
「微臣遵旨!」
宇文泱跪在地上,唇角依舊含笑。
……
封查所有被彈劾文臣,丞相一黨一人未曾落下,全被彈劾過。
而宇文泱雷厲風行,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文臣為官也多年,又怎麼會有徹底廉潔無一把柄之人,根本經不起調差,且又是內部彈劾,章章扎最痛之處,宇文泱也是抱著覆滅全黨的決心,搜查掃蕩那叫一個狠厲與決絕。根本不用百里捻給他出主意,便已經把丞相一黨文臣百官查了個底朝天。
文臣人人自危,宇文泱的兵將穿梭在北晏王城的角角落落,鬧得人心惶惶。
而這一消息自然也傳進了朝明院,早早便進了百里捻的耳朵。
將軍府,朝明院中。
百里捻煮了一壺葉寒茶,悠悠飲茶,宇文泱已經多日沒來過朝明院,他忙著調查百位文臣,倒讓百里捻也悠閑幾分,他抬眸看了一眼天空,睫毛微顫。
「冬日要過去了。」百里捻喃喃道。
旁邊的莫湮也順著百里捻的眸子看向天空,艷陽高光,溫暖照人。
莫湮點點頭,「今日乃是正月里最後一天,明日便進二月了,寒冬已過,春日將臨。」
「從年後到現在,也吵吵鬧鬧了一個月,丞相府那邊如何了?」百里捻斟了一杯茶,輕抿一口,茶香四溢,春日的水透著甘醇。
莫湮:「回主上,宇文泱大半個月前便已經帶著宇文軍,在調查百位文臣,在王城鬧得是雞飛狗跳,人人自危,許長史為首的文臣基本殞沒,不會再有迴環餘地,北晏朝綱怕要失衡。」
百里捻捏著茶杯,手指拂過杯身的花紋,表情淡然,只是眸子之中還透著一股子冷漠,他輕點了一下頭,「自正月十五送過禮品之後,宇文泱便再未踏進過朝明院,可見對調查文臣百官之事甚是上心,也甚是順暢,不日,這北晏朝堂便是武將的天下了。」
說到此時,百里捻手中的茶杯微微傾斜,滴落幾滴茶水,百里捻看著桌子之上的水滴,眸色漸深。
「武將當朝,可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更可況是宇文泱暴戾的性子呢。」百里捻喃喃道,
「是了,主上。」莫湮雖不是很懂百里捻的意思,但他知道一切盡在主上肱掌之間。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向窗外,眼神微涼,「廟堂之道重在衡,文武失衡,朝堂單一,勢必亂。這還是王叔教與我的為君之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