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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尾聲第665章:別丟下我們

  當下眾人措手不及,孩子也是愣在哪裡,然而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紹譽茫然然的站在宋七月面前開始喊了起來,「媽媽?我是莫紹譽,媽媽?」


  「我不是你的媽媽啊。你是迷路了嗎?那阿姨帶你去找媽媽吧?」宋七月笑著說,牽過孩子的手就要去找。


  紹譽當下不知所措,小手還被宋七月牽著,他一直在喊,「你是我媽媽,你就是我的媽媽,媽媽?」


  「你媽媽剛剛到哪裡去了?」宋七月問道。「你告訴阿姨,阿姨幫你去找吧。可不要再認錯人啦。不然媽媽找不到要擔心的。」


  宋七月已然起身,彎腰看著紹譽在笑,她的手甚至是寵愛的輕點了下孩子的鼻尖。


  孩子料不到這樣的一幕,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登時僵在那裡。


  隨後,卻是長開雙手撲向了宋七月,紹譽開始大喊,「媽媽,媽媽你怎麼了?媽媽!」


  「好了好了,我帶你去找媽媽……」宋七月輕輕擁過孩子,柔聲勸服著。


  可任是孩子如何懇求呼喊,卻都是沒有用,只在眾人的眼中,宋七月顯然已經忘記了紹譽的存在,忘記了自己的兒子!

  「大嫂,她是你的兒子啊。你看看,他是紹譽啊!」蘇楠開口在喊。


  駱箏也是上前,「七月,你仔細看看,他是紹譽,是你最疼愛的兒子!」


  「七月姐,你難道連紹譽都忘記了!」宋瑾之亦是焦灼的問。


  一行人站在病房外邊。全都瞠目以對,聶勛不敢相信這一幕,他疾步上前去,「小七,你看看,他是紹譽,是紹譽啊!我是他的舅舅,你是他的媽媽!」


  「聶勛舅舅,媽媽他怎麼了?」紹譽仰頭去問。


  宋七月望向了一旁走近的人,這麼一瞧,認出了對方是聶勛,她笑著道,「哥。你怎麼來了?」


  「你瞧,有個孩子迷路了,他找不到媽媽在哪裡了,還說我是他的媽媽。」宋七月微微蹙眉,有些煩惱般道,「我們給他找媽媽吧,不然一會兒他就要哭了,他媽媽也該著急了。」


  「等幫他找到了媽媽,我們回家吧。」宋七月對著聶勛如此說。


  聶勛僵在那裡,登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樣的局面卻是最為糟糕的結果,登時唯有紹譽的呼喊驚心,「媽媽,你為什麼不認得我了?媽媽……」


  最後只在那驚天的孩子喊聲里,卻是莫征衍上前將紹譽帶過,帶離了宋七月面前。


  莫征衍將單手兒子抱起,轉身走出病房。紹譽被父親抱著,他的視線望著宋七月,還在不斷呼喊,「媽媽!」


  那孩子被帶走了,宋七月痴痴的瞧著,她有些好奇,彷彿是不明白,「哥,他怎麼走了?他去哪裡了?」


  「他……」聶勛動了動唇,他想要去回答,卻無從訴說。


  宋七月卻是笑著問道,「他是回家去了嗎?」


  聶勛只得應了一聲,「恩,他回家了。」


  所有人聚集在病房內外,面對此情此景都慌了心神。如果說現在所有人的到來,或許還存著一絲僥倖,希望能讓宋七月記起。可紹譽那孩子,卻是如同救心丸一樣,不到最後不敢輕易去嘗試。而現在希望破滅,一切瓦解。


  就連紹譽都不能讓宋七月記起,她是真的瘋了,不會好了嗎?

  「我要媽媽……」紹譽被莫征衍一路抱出病房,來到了迴廊那裡。遠離了病房,也遠離了宋七月,紹譽卻是一路的喊,「我要到媽媽那裡去!」


  蘇楠和駱箏放心不下,便是追了出來,只見莫征衍將孩子放下了,紹譽對上莫征衍道,「我要去找媽媽!」


  「紹譽。」莫征衍喊他,扶住孩子的手臂,找著胡亂的理由道,「媽媽她今天累了,她要休息了。」


  「可是媽媽為什麼不認識我了?」紹譽又是發問,卻是問出了那最讓人無措的問題。


  為什麼不認識他了。


  莫征衍要如何去告訴孩子,因為他的媽媽瘋了,她神智不清,所以她才不記得他了!


  莫征衍頓時定在那裡,他一動不動,閃爍的眼眸里無法凝聚那光芒,更無法去回答。


  駱箏心中難受,她上前道,「紹譽,媽媽不是不認識你了……」


  「那她為什麼說不是我的媽媽,還要帶我去找媽媽?」紹譽立刻反問,讓駱箏登時回答不上來。


  「因為,因為……」蘇楠慌亂中想著原因,她急忙道,「媽媽在跟你開玩笑呢,媽媽其實沒有忘記你!她在和你開玩笑呢!」


  「是嗎?」孩子不相信,他又是問。


  「當然了,但是媽媽她今天累了,所以不能陪你再接著玩了。」駱箏接了話,「這樣吧,大姑姑帶你去玩好嗎?大姑姑帶你去找姍姍姐姐,一起去玩?」


  孩子卻是不肯,「我要媽媽。」


  兩個姑姑驟然陷入於僵局裡,相勸孩子卻都是無果。在一旁發怔的莫征衍沉默了半晌,在此時道,「紹譽,還記得爸爸昨天晚上跟你說什麼嗎?」


  「記得。」孩子回答。


  「媽媽病了,她不舒服,才會在醫院裡,沒有回家住。今天爸爸帶你來看媽媽,剛剛我們把花送給媽媽了,現在媽媽要睡覺了,她要休息了。我們改天再來,改天好嗎?」莫征衍勸服著。


  一向聽話懂事的莫紹譽,卻是在這個時候,變得極其頑固,「我不要改天!」


  「我就要現在,我現在就要去看媽媽!我剛剛看到媽媽了,媽媽她不認識我了!」紹譽站在莫征衍面前,一雙小手還落在他的胳膊上,「我要去跟媽媽說話,爸爸,你帶我去見媽媽!」


  本以為是會得以緩和的機會,卻誰知道到了最後,連孩子都吵鬧不休,在醫院裡邊一發不可收拾。


  最後還是莫征衍派人去接了許阿姨,又讓駱箏和蘇楠雙雙陪同下,強行送紹譽離開了。孩子再接續在醫院裡待下去,只怕一看見宋七月,情緒也會愈發激動,給孩子造成負面印象。


  可是現在,宋七月又要怎麼是好?


  莫征衍肅穆到臉色發沉,他一下疾步來到了醫生的辦公室,那辦公室裡面一行人都在,聶勛更是和拜倫教授在商討病情。


  「你不是心理醫生嗎?你不是說孩子會讓她好轉?」莫征衍一下揪住了聶勛的衣襟,「現在的確是刺激到了,你的提議傷害了孩子知道嗎!」


  聶勛沒有還手,他亦是焦躁凝眸道,「難道不讓她見到孩子,就會好嗎?你總有一天要讓紹譽面對她,孩子會想媽媽!」


  「好了,不要再吵下去,現在不是為了這種事情爭吵的時候,現在是要清楚七月的病情有沒有轉圜的餘地!」宋連衡立刻上前,宋瑾之也是,連帶著齊簡和何桑桑也都一併將他們兩人拉開了。


  周蘇赫沒有空暇去理會這兩個男人的爭執,只是望著拜倫教授道,「現在她見到了孩子,但是連孩子都不記得了,拜倫醫生,您看現在還有什麼辦法能治好她?」


  拜倫教授方才也是親眼目睹了一切,現在他還在思忖中,「像是宋小姐現在的情況,不是沒有案例。但是通常,恢復的過程非常緩慢。因為人是會保護自己的,他們本事有防禦能力。她現在只記得從前,不記得這幾年來發生的一切,也不記得莫先生和她的兒子,我想這大概是她最痛苦的記憶。」


  「還有就是之前說過的,宋小姐的記憶是完全跳脫的,錯亂的時空會讓她整個人一直不能康復。」拜倫教授沉聲道,「能不能恢復,也都是要取決於病人本身,可是她的心裡防禦已經崩潰,所以才會失心瘋嚴重,造成了精神障礙。」


  「現階段,我想各位可以多和她溝通交流。」拜倫教授看向了宋家一行,「你們是宋小姐的親人,之前宋小姐在見到你們后反應很大,我想你們曾經可能做過一些事情讓她一直很深刻,給她造成了一些困擾。」


  談到此處,宋家人都沉默了,拜倫教授道,「當然,我不是有意指責你們,只是癥結在那裡,也請你們好好幫她開導。」


  宋仲川坐在沙發上,他握著拐杖道,「她是我們宋家的女兒,這是當然的。」


  「那就先從這裡入手。」拜倫教授提出了第一步計劃方案,轉念又想起了那個孩子來,拜倫又道,「至於宋小姐的孩子,我想現在先暫時不要讓她和孩子見面,問題總是要一個個解決,如果兩方都激化,那恐怕對孩子的成長也不利。」


  「Kent,你說呢?」拜倫問向聶勛。


  聶勛知道現今狀況下只能如此,他應道,「是,老師,您說的沒有錯。」


  「所以,從現在開始,只要她沒有好轉,孩子就不能再見到她了?」莫征衍凝聲問了一句。


  拜倫教授也是感到這對孩子太過殘忍,但是事實卻是更加殘酷,「除非孩子能夠接受這個現狀,理解包容他的媽媽暫時將他忘記這件事。不然今天只是開始,今後會越來越難以控制。」


  莫征衍心裡本就是空落落的,現在卻就像是被全部掏空了一樣。原本是做了最後的打算,一直萬不得已不到這一步,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敢碰觸,現在的結果,卻真是如最不敢去設想的一面在發展,他又要如何面對紹譽,面對他們的兒子。


  當天駱箏將紹譽接去了自己公寓,有姍姍陪在紹譽身邊,孩子似乎才好了很多。夜裡只將紹譽留下來過夜,許阿姨也一起留下了。駱箏也是寸步不敢離開,只是夜裡邊,兩姐弟在說悄悄話。


  駱箏剛和蘇楠通過電話,得知宋七月這邊的情況,她也是擔憂。


  待掛了線,駱箏來到姍姍的房間,姐弟兩人今天睡在客房,一人一張床。駱箏悄悄進了去,走過外邊的書房往那卧室走,燈已經關了,兩個孩子應該睡下了。怕是驚動了他們,所以放輕了步伐,只是走的近了,卻聽見了孩子們夜裡的談話聲。


  「紹譽,你說你媽媽不認識你了?」姍姍問道。


  「恩。」紹譽道。


  「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


  「你別擔心,她怎麼不認識你呢?一定是她和你逗著玩呢,要不明天姐姐陪你去看她好不好?」


  姍姍出起了主意,這個姐姐當的稱職,紹譽很是高興的答應了,「好!」


  這一段談話被駱箏聽見了,她眉間蹙著無聲又退了出去。在迴廊里,她駐足著不願離開。


  今天已經過了,可是明天又要怎麼過?

  就算明天能將孩子阻攔住,但是後天,還有今後的每一天,又要怎麼過?

  ……


  人一旦煩悶的時候,當真是無法排解那份窒悶感覺。若說煙還能夠讓窒悶得到釋放,但是現在莫征衍卻是不再碰煙,那隻會讓一切惡化,吳醫生更是明令禁止,他不會再去動,他要看著她好起來,他還要看著她認出紹譽,他絕對不能這樣倒下去。


  宋家人已經開始和宋七月溝通,配合拜倫教授的治療,試圖想要得到一些好轉的效果。只是精神障礙,都是長期壓抑下產生的,想要在短時間也是不大可能。


  眼看著宋七月一認清他們是誰后就瘋狂不已,宋家一行都是慌忙。


  就在這過程裡邊,宋七月的情緒時而暴躁時而痴顛,完全的情緒化,不能得到很好的控制。


  莫征衍每每在病房外駐足,聽到宋七月在病房裡嘶喊的聲音,他的側臉都是緊凝的。


  除了要面對宋七月不曾好轉的病情外,最讓他慌忙沒有方向的卻是紹譽。


  若說人生其實就是面對,面對好面對壞,面對生面對死,那麼莫征衍此刻面對紹譽,卻是最艱難的時刻。


  在周末的醫院裡見過宋七月後,莫征衍命人將孩子帶離了,因為他強行的命令,孩子又不愛理他了,沉默的像是一頭小野獸。可是每每那漆黑的一雙眼睛注視自己的時候,莫征衍總覺得這已經是審判。


  是孩子給他的審判!


  在放學路上,父子兩人沉默走著,莫征衍道,「要去小公園玩嗎?」


  紹譽搖頭,悶著不說話。


  莫征衍又是問道,「那你想去哪裡,爸爸帶你好嗎?」


  試圖想要做一些事情,能夠讓孩子高興起來,可紹譽卻是悶了片刻后道,「我想找媽媽。」


  還是媽媽,他一直都在想著媽媽。


  正如駱箏她們所言,即便是他們天天陪伴,卻也沒有辦法讓紹譽真的開心快樂。更何況,孩子已經見到宋七月,他開始吵鬧著要再去相見。更或許在孩子的心底,隱隱之中察覺到那讓他害怕的真相。


  「大姑姑和小姑姑他們都說,媽媽病了,我還想要去看媽媽。」紹譽懇求著說。


  莫征衍只得道,「媽媽的病還沒有好,所以現在你還不能去見她,等她病好了,好一些了,爸爸就帶你去,好嗎?」


  「那媽媽什麼時候好一些了?」紹譽追問。


  哪有準確的時間,就連醫生都沒有,但是沒有了辦法,莫征衍恍惚中看見路邊的樹上春花早已經謝了,他低聲道,「等花開的時候。」


  「薔薇花早就開了。」紹譽又道。


  「那就等蓮花,等蓮花開的時候。」莫征衍緩緩說,「爸爸答應你,一定帶你去見媽媽。」


  孩子臉上本是失落欲哭的神情,可許是因為有了這一保證,所以又重拾了信心。


  這接下去的日子裡,宋七月的治療持續進行著,卻是一種讓人絕望的步驟進行著。而港城警署這邊,由於宋七月曾經委託律師前來告知撤銷上訴不再翻案,但因為宋七月現在的狀況,所以也詢問不到宋七月本人。


  負責案件的巍警司同樣驚訝,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瘋了?

  然而醫生這邊出具的證明,卻是足以能夠讓人信服。


  遊子敬律師這邊,則是出示了宋七月小姐在清醒之時在公正方第三方人在場的情況下所簽下的放棄翻案的文件,並且落筆簽字,字跡清清楚楚,更有手印蓋章。


  如此一來,警方這邊自然是要遵從當事人的意願,於是宋七月的訴訟請求被取消了。


  只是案件到了今日卻還是沒有個結果,且要看證據如何,這三方公司和負責人又是如何應對。


  柳絮還被扣押著繼續審訊,當警方告訴了她宋七月取消翻案的時候,她卻是笑了,彷彿很高興,又彷彿在意料之中。可當她得知宋七月疑似瘋了的時候,她卻是驚愕不已,詢問了三遍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宋小姐她已經住院很久了。」警方告知。


  那之後柳絮沒有再開過口,再回答過一句話。


  李承逸這邊則是因為宋七月的撤訴被順利保釋而出,不得離開港城。


  程青寧來接他,從程青寧的口中得知宋七月瘋了的事情,李承逸良久沒有說話,一開口卻是只有一句,「要是在當年,揭開了這些事情,你說她會是怎麼樣?」


  程青寧被他問住了,她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現在定睛一想,卻是沒有答案。究竟會如何,她不敢想。可當時宋七月入獄后已經是一心求死,她突然有種可怕的預感。


  李承逸閉上眼睛靠著車椅,他幽幽道,「怕是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程青寧心中一沉,那預感卻是如他此刻所說,真當發生這一切后,卻是這樣的荒唐。如果說愛情的背叛會讓人如此痛苦,可親情的背叛卻是能夠讓人絕望,而這雙重之下本就沒了求生意志的人,還要怎麼活下去。


  「至少她現在還活著。」李承逸的聲音傳來。


  ……


  然而,宋七月這活著卻是生不如死。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飛快的度過里讓人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直到在傍晚時候的小路上,紹譽突然說,「爸爸,蓮花開了!」


  蓮花開了。


  莫征衍茫然了下,蓮花怎麼就開了?

  「已經六月了!蓮花都開好了!」紹譽喊著,「今天我有問魚塘那裡的經理叔叔,他告訴我蓮花已經開好了!」


  「爸爸,你帶我去看媽媽吧,我們一起去爬山一起去拜拜好嗎?」紹譽心心念念,他等著蓮花盛開,等著那一份許諾的誓言實現。


  可是莫征衍立定在那裡,他想起這一切,想起這所有一切,都感覺這樣寂寥。對上紹譽的臉龐,他又要食言了,他又要對著孩子說謊了,「紹譽,媽媽她還沒有好,我們再等一等好嗎,等再過一段日子,爸爸,爸爸……」


  話說到這裡,連自己都覺得無法繼續,莫征衍頓在那裡。


  父子兩人面對面,只在六月的暖風中,紹譽突然問,「媽媽生我的氣了嗎?」


  「她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所以才不認識我了?」孩子還在問,「是不是因為上次爸爸你讓我向媽媽道歉,可是我沒有,所以媽媽生氣了?」


  上一次,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是因為孩子無心的話語傷害了宋七月,那時他發了大脾氣,孩子寧可罰站也不道歉。可原來,他還一直都記得,就在莫征衍都忘記的時候。


  「我都有乖乖上學去,在學校里也有聽老師的話,每天吃飯我都有好好吃……」孩子說著這段日子以來的一切,他那樣的渴求,那樣的恐慌,小手還抓著那頂小黃帽,「可是,可是媽媽還是沒有回來,我道歉好不好?」


  「我去道歉,」紹譽認真的說,一雙眼睛紅了起來,「我向媽媽道歉,爸爸,你帶我去見媽媽吧!」


  「我以後一定不會讓媽媽再生氣了,我保證,我真的保證!」卻是孩子朝莫征衍許諾,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和等待突然都爆發了似的,「所以帶我去——」


  紹譽哽咽著突然喊道,「帶我去媽媽那裡!」


  那手裡的小黃帽都掉落在地,在男人面前,孩子痛哭出聲,那是嚎啕大哭,止也止不住。


  不認識的路人,只以為是父子兩人因為小事而發生了爭執,大概是父親在教育兒子,所以那孩子才哭了。


  就在偶爾間人來人往的路上,男人抱住了孩子,那淚水全都滴落,落在了他的脖子里。


  一陣溫熱,貼著他的肌膚,落入他的心裡去。


  那不知是什麼東西,卻也忽然從男人的眼眶裡落出,落在了孩子的衣服上,映濕成一個陰影的雨點。


  ……


  六月里的治療並不順利,許是刺激過度,所以宋七月近日的情緒越來越不能夠控制,突然間的她就會吵鬧起來。一旦歇斯底里后,就需要鎮定劑維持。可是鎮定不能夠長期使用,那是治標不治本。


  「莫少,少夫人在裡面……」莫征衍剛剛送完孩子過來,便是聽到了不願聽到的情況。


  這樣反覆的病症眾人也都已經習慣,可是今日卻發生了異樣,因為宋七月對鎮定劑產生了抗拒,有了抵抗力。她開始嘔吐不止,身體不堪負荷,就在驚慌之中,醫生開始了急救,將她推進了急救室里。


  一番搶救后,宋七月才得以緩過來,又睡了過去。


  莫征衍一夜不曾離開,更不曾合過眼,本就兩鬢華髮,此刻一瞧,更覺得猶如染了一層霜一般。


  次日眾人還在商議著要如何治療宋七月,要去往何處,離開與否的問題,哪裡才更能夠安好。


  卻是突然,聶勛說,「如果再這樣下去,只能有一個選擇!」


  眾人都看向了他,聶勛道,「——催眠!」


  眾人全都詫異了,宋七月如今已經是瘋瘋癲癲,又要怎麼被催眠?

  聶勛道,「既然她現在已經記憶錯亂了,那倒不如讓她忘個徹底乾淨,就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當作誰也不記得了,到時候等她醒了,去哪裡都好,她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她願意選擇誰就跟誰。」


  作為心理醫生的聶勛,在這方面自然是權威,他更是拿出實例舉證,也有相似情況的病人做過深度催眠,後來轉好,跟著父母回家去了。


  聶勛又道,「拜倫教授,就是這方面的專家,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做好這次的催眠手術。」


  「的確是可以。」拜倫給了肯定回復。


  心理醫學界文明的拜倫教授,更是能夠讓人信服了,可是眾人卻是遲疑。


  而在此時,莫征衍冷聲道,「不行!」


  「不能催眠她!」莫征衍堅決拒絕,哪怕她已經忘記了他,忘記了他們的兒子紹譽,可是他也不願意她忘記所有人,忘記這所有一切,彷彿真的一點交集也沒有了,在她的世界里。


  聶勛切齒道,「到了現在,只有這一條路,如果她再繼續這樣下去,她會死的!她不會活下去!」


  還在遲疑的眾人在此時卻是都有了那兩難的結果來,宋夫人攙扶著宋仲川,他開口道,「如果催眠能夠讓她好起來,我同意。」


  「我也同意。」宋連衡回道,宋向晚和宋瑾之點了頭。


  周蘇赫思量間道,「同意。」


  又是一聲,「同意。」


  緊接著還是,「……同意。」


  只在這所有人里,莫征衍望向了旁人,他卻彷彿誰也沒有看進去。駱箏和蘇楠都在,駱箏在此時紅著眼睛道,「征衍,不如就讓她忘記吧,忘了這一切,她會好起來,也值得了。」


  「大哥,不如讓大嫂忘了吧。」蘇楠也是說。


  就連齊簡和何桑桑都道,「少夫人太痛苦了……」


  所有人,周遭所有人都在說,要讓她忘卻一切,不讓她再有絲毫的痛苦,莫征衍耳邊一片寂靜。


  「我不會讓她接受催眠,法定意義上她還是我的妻子,我不同意,誰能催眠她!」莫征衍撂下這句話,狠戾而決絕。


  陶思甜今日有到來,因為得知宋七月陷入危機病情。唐允笙在後方不遠處瞧著她,聽到眾人所言,她卻是笑了,「呵呵。」


  那笑聲讓莫征衍回神,陶思甜問道,「莫征衍,你愛她么?」


  當著眾人的面,陶思甜問了這麼一個問題,莫征衍定住。卻是沉默著,心底不知什麼在翻滾,好似情感都湧現到了一處。


  他從不曾回答,也不曾回應過那感情,卻在此刻在茫茫然這麼多年裡,一切都清楚的映現,莫征衍注視著陶思甜雙眸深遠。


  「如果你不愛她,放了她。」


  「如果你愛她,也放了她。」


  「愛她,卻沒有給她一個容身之處,你又要讓她到哪裡去?」


  陶思甜這三句話說的很是輕快,但是聽著卻是讓人差點要落淚,一切都在沉澱中,是這樣的痛苦。


  容身之處。


  人總是該有一個容身之處,可不是該有個該回得去的地方,可他從來不曾給過她容身之處。


  ……


  深夜裡的咖啡館,自從宋七月離開后,紹譽一直住在這裡,他不肯離開,他說他要在這裡等待,等待宋七月歸來。這夜凌晨,莫征衍到來,他沒有去喊醒孩子,只是靜靜看著他的睡顏。就這麼看著,看了一整夜。


  次日的時候紹譽醒過來,得知莫征衍在,孩子便跑去瞧。


  莫征衍在那海邊的欄杆處,紹譽站在咖啡館的上邊,莫征衍朝他招手,「過來。」


  紹譽便下了台階去尋他,來到了他的面前。孩子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在初升的陽光面前,格外的柔亮,彷彿是一輪旭日,有了生的蓬勃希望。


  莫征衍道,「之前爸爸對你說,媽媽病了。」


  「恩。」


  「媽媽她現在還沒有好。」莫征衍接著說,卻是忽然變得很平靜很沉靜,「因為媽媽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被車撞了一下,她現在雖然醒過來了,但是一直還沒有好。」


  紹譽站在那裡聽著,莫征衍微笑著說,「爸爸不想告訴你,因為你還小,只是大姑姑他們都知道了,他們也不敢對你說,怕你知道了會難過會擔心媽媽。」


  孩子聽了這番話,紹譽道,「所以,媽媽才不記得我了嗎?」


  幽幽之間,莫征衍應道,「是,不過也不完全是。媽媽她忘了好多東西,也忘了好多人,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她太辛苦了,因為她太累了。」


  「可是醫生伯伯說,媽媽也是可以好起來的。」莫征衍彎下腰來,他輕輕握住紹譽的手道,「只要媽媽忘記了所有人,就可以重新開始了。就像是我們玩遊戲,打遊戲打通關了,按了結束后還可以再來一次,明白嗎?」


  「明白。」似懂非懂間,孩子還是應了。


  「所以,我們就讓媽媽重新打一次遊戲,讓她重新開始好么?」那太過殘忍的問題,卻是給予了孩子,莫征衍的喉嚨處發澀,不知是許久未眠才會如此,還是因為他早已沙啞。


  那概念如此模糊,孩子還不能完全明白,紹譽問道,「那我還可以去看媽媽嗎?」


  「爸爸也不知道。」莫征衍笑道,「也許可以,也許不可以。不過,等你長大了,長大了應該就沒問題了。」


  等到紹譽長大,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到時候孩子會知道很多事情,也會明白很多,他一定不會責怪她,他一定會明白今天哪怕是再重來,他也會答應。


  有些氣餒又有些憧憬,紹譽說,「我好想快點長大喔。」


  莫征衍紅了眼睛,他說道,「爸爸一定會好好陪著你,哪裡也不去了,每天都去送你上學,再接你放學。雖然媽媽不在身邊,但是爸爸會把最好的都給你,把媽媽的那份也給你,給你雙倍的。」


  「陽陽,我們讓媽媽重新開始,好么?」莫征衍問詢著。


  孩子盯著父親,悶悶點了頭,「好。」


  卻是這個剎那,發現父親的眼睛通紅著,好似有什麼東西要落下來,紹譽知道那是眼淚。他卻是立刻翻找,從口袋裡找出手帕來,為他擦拭,「爸爸,你別哭,你別哭……」


  ……


  「我同意。」


  就在眾人還在想著要如何勸服莫征衍的情況下,但他卻已經答應,同意催眠宋七月的手術。拜倫教授就開始著手安排,這不是一樁困難的手術,事實上也不需要動刀,那是一種心理深度的暗示,讓病人相信自己是一張白紙。


  只是這張白紙上,也總有個開始,所以拜倫道,「我會催眠宋小姐,讓她的潛意識回到自己最幸福快樂的時候,她會停留在那個記憶里重新開始。」


  宋七月最快樂的時候,又是在哪裡?

  眾人都不清楚,或許是兒時在宋家那一段嬉笑的日子,又或許是年幼時和聶勛相處的時光,唯有一點,莫征衍知道,那絕對不會是他,和他會沒有任何關係。


  莫征衍沒有再反對,也不曾給予過任何意見,他只提出了一個請求,「讓紹譽再見她一面。」


  就在宋七月實施催眠術之前,莫征衍將紹譽再次接到了醫院。


  六月的蓮花開的正好,這一次紹譽捧來了蓮花,雖然只有一朵,卻開的那麼好。


  孩子來到宋七月面前,紹譽柔軟的童聲在問,「你看,好看嗎?」


  眾人不知道莫征衍究竟用了什麼辦法讓孩子接受了事實,也不知道他究竟對孩子說了什麼,可是這一刻,母子兩人見面,房間里突然變得好溫暖。


  宋七月瞧著蓮花,她笑了,又是瞧向面前的孩子,她痴痴的看著,依舊是茫然的模樣。


  紹譽卻是說,「我們見過面喔。」


  宋七月看向了他,紹譽又道,「我告訴你,我找到我媽媽了。」


  宋七月這才好像有了反應,她問道,「你回家了嗎?」


  「恩,回家了喔。」孩子笑著回答。


  那畫面太過讓人感到悲哀,那迴廊外莫征衍遠遠看著。想起來時的路上,他對紹譽說:走吧,爸爸帶你去看媽媽,我們給她送最好看的蓮花,媽媽她還沒有見過。你要告訴她,你已經找到媽媽了,告訴她你回家了。


  紹譽的這一面,已然是最後一面一般。


  等見過紹譽,拜倫教授迅速定了時間,就在兩天後,催眠術事實。


  時光已經是倒數了,越是往那一天到來,越是平靜。


  兩天很快就過去,這一天眾人都有到來,聽說催眠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會沒有痛苦,她會有全新的自我,只有快樂沒有痛苦。


  瞧著宋七月換上了手術服,她躺在了病床上,又被醫護人員推了出來,往那實施催眠術的手術室而去。


  莫征衍送她前往,這一路他陪伴到門口,等到快要進去的時候,他喊了一聲,「等一等。」


  眾人回眸,卻見他只是將蓋在她身上的白色毯子蓋蓋好,這才道,「進去吧。」


  那燈驟然亮起,催眠術開始實施,一切都在倒數計時。


  莫征衍閉上眼睛,感覺到一切已經落幕。


  拜倫教授說實施過程在三個小時左右,如果順利會更快。在靜怡的等候之中,眾人都彷彿平靜下來。眼看著時間就要到了,蘇楠看了手錶道,「快好了。」


  快好了,她就要好了。


  莫征衍突然感到有些高興,他來不及去想太多,因為他知道她要轉好。


  可是突然,「哐啷——」一聲里,護士把門推開了,她慌忙來報,「情況不對,宋小姐的催眠手術實施的並不成功!」


  「怎麼會這樣?」聶勛驚起,那護士道,「拜倫醫生還在裡面,希望大家再繼續等候!」


  莫征衍一下睜開眼睛,他起身對著那手術室,駱箏拉住了他,「要冷靜!」


  莫征衍告訴自己絕對冷靜,因為手術還在進行,可是情況卻往另一層面發展下去,超過了三個小時,拜倫教授還沒有結果,進出的人越來越多,更甚至是聽見了宋七月痛苦的嘶喊聲,「不要——!啊——!」


  終於,莫征衍再也忍不住,他就要衝進去,卻是被人攔住!

  「滾開!」莫征衍喊了起來,他的眼前已經看不見誰是誰,混亂到不清楚,他只知道他要進去,他要去看她,「你們全都給我滾開!」


  他突然的大急轉讓人措手不及,可是護士在喊,「請你們冷靜,相信拜倫醫生!」


  可是就連拜倫醫生也沖了出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無法對宋小姐實施催眠!她抗拒排斥!」


  「怎麼可能?」聶勛終於亂了。


  「快讓醫生過來!病人病危——!」


  卻是眾人不曾反應中,醫護人員全都奔進去開始急救,本就發狂的莫征衍這下已經是徹底的崩塌,「我讓你們滾開!」


  他的力氣突然大的駭人,竟是將宋瑾之和齊簡雙雙撂倒。


  「是你們說要催眠,是你們說做了這個手術她就會好!是你們說的,可是她沒有好!」莫征衍瘋狂道。


  宋連衡開口安撫他的情緒,「現在她還在裡面,難道你要衝進去嗎!我們只是想讓她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莫征衍望向了宋連衡,突然眸光冷厲,「宋連衡,你又怎麼讓她重新開始?」來吉撲號。


  「是回宋家?」莫征衍一笑,「她早就已經把她母親的靈牌都從宋家接走,你們又憑什麼再帶她回去?」


  「宋連衡,早在當年你一步一步設計把她送到我身邊來的時候,你早就沒了資格!」


  「還有你宋瑾之,你當年在你母親下葬的葬禮上也早就不再認她!」


  「宋向晚,周蘇赫,你們更沒資格!一個她的妹妹,一個她的戀人,你們兩個還有什麼資格在這裡?」


  「還有你,她的大舅,她的舅媽,你們兩個又什麼時候真的關愛過她?不是一家人嗎,為什麼當時要選擇拋棄她!」


  莫征衍朝著宋家人和周蘇赫喝問,卻是讓他們都沒有聲音。


  有些事情,宋瑾之從前不明白,那時候母親的死讓他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但是如今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都想通了。宋瑾之更是自責,如果當時他不這麼荒唐,又怎麼會傷害到他的姐姐?


  「對不起。」這一句話宋向晚是從前就想說的,可是那時的她怎麼也說不出口,自尊和驕傲已經蓋過了一切,哪怕是多年後她再次歸來在宋氏的辦公室里,她也沒有辦法好好的告訴她。


  宋家人愣在那裡,周蘇赫如鯁在喉。


  莫征衍更是望向了莫柏堯和莫斯年,「你們要斗,找我斗就好了,為什麼要把她拉進來?就算你們不認我這個哥哥,那又關她什麼事!駱箏,你要愛誰就愛誰,姍姍不是我的女兒,從來都不是!」


  「還有你,程青寧!」莫征衍對上了程青寧,她是跟隨聶勛一起來的,「我再也不欠你了,再也不欠了!」


  視線恍惚,莫征衍也像是崩潰了一般,這一刻的指責和責怪卻是怪了所有人,「陶思甜,你為什麼要和她見面?唐允笙,你又為什麼要告訴她,我去見過你?」


  混亂中所有人都倉惶到說不出話來,莫征衍最後對上了那一個人,「是你!」


  聶勛被他直指,莫征衍道,「你要報仇,你就說啊!你為什麼找上她,讓她來找我報仇!你早該找上我,哪怕是一對一,哪怕是你一刀捅了我!聶勛!你對得起她嗎!」


  面對莫征衍的指控,眾人心中都是顫起,莫征衍站在那裡,猶如一座快要被壓垮的山,卻是後方的手術室門又被推開了,是拜倫倉惶而出,「快去看看她,快去看看……」


  幾乎已凌亂而瘋狂的步伐沖了進去,這一刻莫征衍往那手術台而去,宋七月蒼白了一張臉,他看著她,輕薄如紙,卻是好像已經沒了生命氣息一樣,他如同孩子一般喊了起來,「是我錯了——!」


  「是我錯了,你別丟下我和紹譽!別丟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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