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尾聲第651章:問神佛何時歸
「聶總,剛剛回來之前,那位楚先生又開車追著小姐,小姐將他引到了一條道上……」聶勛抵達龍源的時候,正是午後。他一進開元大廈,就收到了彙報。
「她停下來了?」聶勛凝眸問道。
「是,小姐讓我們把車子停了,我們已經勸阻過小姐,可是小姐說,如果把這件事情告訴聶總。就不留我們。然後小姐自己停了一輛,又讓我們先下山去山道口等。」對方如實彙報。
聶勛眉宇也是凝著,「期間大概有多久?」
「大概十分鐘左右。」對方估摸一算后道。
十分鐘時間。
十分鐘時間的停留,十分鐘時間的相見,楚笑信,這個男人是他的朋友死黨一派,他又對會她說了什麼。十分鐘已經足夠,哪怕只是一分鐘,也有可能會改變一個人的決定。
七月,難道你已經改變的主意,你動搖了?
聶勛的步伐不禁快了,他進了龍源后。就直接往董事辦公室徑直而去,前台助理的呼喊全都拋之耳後,「聶總,您回來了……」
硬生生推開那扇門,聶勛幾乎是闖了進去。
那辦公室內。卻並非只有宋七月一個人在,還有艾秘書也在一旁正在和她商討公事。忽然瞧見聶勛到來,艾秘書一怔。宋七月緩緩抬起頭來。
艾秘書眼見不對勁,她趕忙道,「聶總,宋董事,那我先出去了。」
宋七月迎上他。「怎麼了?」
聶勛卻是又突然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太過莽撞,「沒什麼,只是想來和你商量一下,交接的人選。」
「這件事情,你決定就好了,你是總裁,選的人當然不會差到哪裡去。」宋七月回道,「不過,我也正好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聶勛的眼眸一定,那瞳孔忽然聚集到一點,心中竟是有了惶惶不安的恐懼來,深怕聽到她下一秒說出的話語,是更改了意願,是她再一次的投降。
「我想經過齊簡和何桑桑的事情后,他們也不會再對我糾纏不休。派在我身邊跟著我的幾位助理,也就不需要再這樣保護我了,太大動干戈了。」宋七月輕聲道。
卻是原來,並不是那樣,她所說和他所想並不一樣,聶勛緊凝的眸光渙散了,「沒人陪著你,我不放心,你該知道,這幾天楚笑信一直跟著你不放!」
楚笑信緊追不捨的事情,聶勛起始是知道的,宋七月則是讓他不要理會,然而今日,她說道,「我和他見過面,就在剛才。」
聶勛蹙眉,宋七月又道,「抱歉,我讓他們不要告訴你,因為我想自己對你說。」
聶勛沉默了片刻道,「他來找你,還能為了什麼,不就是讓你去見他。」
她和楚笑信見面後到底談了什麼,宋七月沒有明說,只是道,「總之我和他談過了,我想他以後不會再跟著我。」
「所以,不用再派人這樣保護我了。」宋七月望著聶勛道,「哥,我保證,不會有人再對我糾纏不清。」
是堅決的目光,坦然而直接,聶勛終於應了聲,「好,就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只要你高興。」
「謝謝哥。」宋七月微笑開來,聶勛卻是無法真的微笑。
身邊派著保鏢助理的事情得以卸下,而宋七月手上的工作卻依舊有許多。哪怕是下班后,宋七月還要加班,紹譽又要跟著宋七月,於是就帶孩子來了公司。宋七月工作,紹譽就一個人玩一會兒。
聶勛得知紹譽在公司,待他應酬完客戶,在晚上的時候他也到來了。
「聶勛舅舅!」孩子原本由助理陪伴,在乖巧的自己玩著,這下瞧見聶勛到來,他瞧見了熟悉親近的人,眼中欣喜。
「聶總。」那助理呼喊,聶勛揮了下手,那人退下。
「聶勛舅舅,你怎麼會來呢?」紹譽坐在沙發里問道。
聶勛走過去,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來,「因為知道你和你媽媽都在公司,所以我來接你們,一會兒一起回家。」
「太好了。」紹譽高興喊道,聶勛和他閑聊著,孩子忽而又是問道,「聶勛舅舅,我和媽媽去美國,你也一起去嗎?」
聶勛道,「我還要在這裡有事情要忙,先不過去了,你和媽媽先去。」
「喔。」紹譽點頭,聶勛問道,「去了美國以後,怕不怕?」
「不怕。」孩子一臉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聶勛嚇唬道,「那裡可不是港城,都是不一樣的,那裡的人,都是外國人,孩子也是外國小孩,怕不怕?」
「我不怕!」小傢伙說道,「我們看他們是外國人,他們看我們也是外國人啊。為什麼要怕他們,我打架很厲害的。」
說到這最後一句,那聲音放輕了,惹來聶勛揚唇一笑,「打架不好,不過要是有人欺負了你,絕對不能就這樣被欺負,要還回去。」
「我知道,爸爸也是這麼說的。」紹譽一副「你們大人都好啰嗦」的模樣。
突然提及了莫征衍,聶勛的目光一定,「紹譽,和媽媽去了美國,那麼遠的地方,你捨得離開這裡嗎,會想這裡嗎?」
這座港城,這裡是他出生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個孩子,卻也會懂得想念,哪怕只是一座城市。
「會吧。」紹譽回答問題的模式總是很折中,沒有一個定數,但是此刻他笑道,「可是沒關係啊,只要我想回來了,媽媽就會帶我回來了,坐飛機就好了,很快的,咻一下就到了。」
果真是童言無忌,聶勛的臉上淡淡微笑著。孩子不懂得離開的意義,還只以為那像是一場旅行。所以談不上難過與否,因為港城就在這裡,想要回來隨時都能回來。
「紹譽,媽媽是個女孩子,女孩子都需要男孩子保護。等去了美國,你要多陪陪媽媽,知道嗎?」聶勛叮嚀著。
紹譽認真道,「我知道,爸爸對我說過,男孩子要保護女孩子,所以我會保護媽媽的。」
又是莫征衍?怎麼又是他!
聶勛驟然一亂,猛地有些焦灼,像是想要佔據過那地位來,又或者是想要說出一樣,是那個男人他不曾提起的,所以他道,「紹譽,媽媽她真的很愛你,你知道嗎,媽媽的公司在這座大廈的第幾層?」
「我知道,二十八層。」紹譽回答。
「那麼你又知不知道,這一層是你媽媽特意選的,因為什麼?」聶勛笑著詢問。
卻是誰料,紹譽說,「我知道。」
「你知道?」聶勛愕然,紹譽回道,「因為我的生日是十二月十六號啊,十二加上十六就是二十八,所以這裡是二十八層對不對?」
「是媽媽她告訴你的?」這麼隱晦的一點,孩子決計是不會猜想到的,聶勛問道。
紹譽搖頭,「不是媽媽,是爸爸告訴我的。」
莫征衍,又是他,還是他。怎麼無論都是他,真是揮散不去的感覺。
聶勛怔在那裡,空白一片里突然將方才的談話過了一遍腦子。卻是一下好似清楚,這裡究竟是哪裡,他又身在何處。他的視線望著紹譽,朦朧間孩子的臉龐和那人的臉龐重疊起來。
這裡是港城沒有錯,所以不管去往哪裡,不管離開有多遠,都不會害怕。
因為,總會回來,總會有回來的那一天么。
這樣的認知,讓聶勛一驚,可是卻也偏偏沒有辦法去改變,他如此不知所措。
……
楚笑信是最後一個前去探視莫征衍的人,只因為身邊的人都已經逐一探視過了,所以他成了唯一的可能。楚笑信這一次是受莫夫人所託前來的,他來見莫征衍一面。這一刻,兩人相見,卻是時隔多日。
「我和你是不是要說難兄難弟?」楚笑信開起了玩笑。
莫征衍也是笑,嘴角的弧度卻不似從前那樣的飛揚,「照你的性子,不該來看我才是,你現在是連自己都顧不過來。」
果真是這麼多年兄弟一場,知道對方心中所想,所以此刻這樣的寧靜安詳。楚笑信微笑,那笑容很淡,他看著莫征衍的臉,比起離去的時候蒼白消瘦,「傅姨很擔心你,讓我來看看你。」
果然是因為母親的緣故,所以才會跑這一趟,莫征衍道,「我不會有事,從前死不了,現在就更死不了。」
「我知道你這人惜命。」楚笑通道,「只是不來這一趟,怕是他們都不放心。」
莫征衍也是瞭然,「你回去后只說我很好,交了差就是。」
心照不宣了,楚笑信也自然是會這麼說,他抬眸道,「駱箏跟我說,你找人去請她來,但是她不願意。」
那曲折是非似也不需要了解太多,只是他這用意卻是讓人感嘆,楚笑通道,「這麼多人去了,她都沒有來,我看她是不會來了,你不要等了。」
只在沉默裡邊,莫征衍道,「帶煙了沒有,給我一支。」
「剛還說你惜命,現在又要送死了?」楚笑信挑眉。
然而莫征衍一雙眼眸凝著,彷彿此刻不來上一支,就會被那窒悶壓垮似的,楚笑信還是落敗,遞了煙給他。
咔擦。
在這暗房裡,莫征衍終於抽了一支煙。吞雲吐霧,一切都好似模糊,卻也是變幻莫測。他彷彿想了許多,卻也什麼都沒有想。只在最後,莫征衍用很低沉的聲音,輕聲說道,「讓你不要找了,你能做到么。」
一個不要等,一個不要找,他們這兩人,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會有這一日。楚笑信怔住,他還在笑,笑出聲來,「呵呵——」
「哈。」那一聲近乎是嘆息的笑聲里,楚笑信停住了。
這個世界上的人,就是這麼奇怪,旁人的事情總是能看的那麼透,到了自己身上,卻是永遠的執迷不悟。
至死都是執迷不悟。
楚笑信見過莫征衍后,將他的情況告訴了莫夫人等人,「他挺好的,都有按時服藥,不會有什麼事情。」
莫夫人是信得過楚笑信的,自然是相信。而楚笑信也沒有說謊,至少莫征衍並沒有求死的心,他看上去的確安好,只是身體的原因,讓他蒼白憔悴。
至於宋七月,這麼多人前赴後繼,她都不為所動。
那宛如磐石,此生好像不會再轉移。
他卻還在等著,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會見到她一面。或許,此生都不會了。
「那天我去找她,接紹譽放學,孩子說他們要走了,去美國。」莫夫人輕聲說。
眾人大驚,宋七月要走?她要離開這裡,帶著紹譽走?
若說這就是恩怨過後的結局,這相忘於江湖太過讓人寂寥,讓人心生惆悵。
宋七月這邊正在布署離開的步驟,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繼續著,只是這幾日她不時會想起楚煙來。一想到楚煙,宋七月心中就如同被車輪碾過一般。書房裡面開著電腦,宋七月打開來郵箱來。
郵箱是屬於楚煙的,郵件里還保有曾經的記錄,打開一封,裡面有楚煙的照片。
整個屏幕全屏於面前,那容顏也映入眼中,宋七月看著那照片,她整個人陷入於沉思里。
「咚咚。」有人敲門,是紹譽探了腦袋進來,「媽媽,你在忙嗎?」
宋七月微笑,「沒有呢,什麼事?」
她一招手,紹譽便走了過來,小傢伙走到她身邊,視線一瞧那電腦,便看見了屏幕里的照片,那是一個女人的照片,卻是陌生的,從未看見過。小傢伙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便是好奇問道,「媽媽,她是誰呢?」
宋七月抱起兒子在腿上,兩人一起瞧著屏幕里的女人,這樣飛揚的笑容,宋七月說,「她啊,是媽媽另外一個好朋友。」
「她是你的楚煙阿姨。」宋七月終於為兒子介紹,卻是不料,有朝一日竟是這樣的方式。
「楚煙阿姨。」孩子乖乖的呼喊,忽然又是發現了什麼,「笑信叔叔也姓楚!」
「是啊,他們一個姓。」宋七月回道,孩子一提起楚笑信來,讓她的思緒更為幽幽。
「媽媽,楚煙阿姨在哪裡呢?」紹譽又是問。
宋七月停頓了下道,「她,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喔,難道也是在美國嗎?」紹譽問道。
「不,不在那裡。」
「那她是一個人在那個很遠的地方嗎?」
宋七月沉默了,紹譽睜著大眼睛說,「一個人好無聊,沒有人陪她玩,她不孤單嗎?媽媽,我們去陪楚煙阿姨好不好?」
「傻瓜。」宋七月揉了揉孩子的小腦袋,她的眼中一澀。那地方太冰冷,她這樣的害怕寂寞,也該是有人去陪她才對。
「媽媽,我們去美國,是不是好久都不回來了?」紹譽又是問道。
宋七月說不上個具體時候,可是短期內的確不會,「大概是吧。」
「那可不可以去之前,帶我拜拜呢?」紹譽開口請求。
「拜拜?」宋七月可從來不知道兒子還有這樣的愛好。
「對啊,今天在學校里,小天爸爸媽媽帶他去拜拜了,還有去許願喔,我也想去。」紹譽說道。
不過是一個小心愿,宋七月自然是會答應,「那你想去哪裡拜拜呢?」
「以前去過的那裡,那裡有好多的湖,還可以釣魚呢,那個山上有一個房子,還有一棵樹,樹上有好多紅紙條,可以許願的!」紹譽開始興高采烈的描述,宋七月卻是依稀之間感覺有些熟悉,好像是去過的地方。
紹譽道,「就是笑信叔叔開的酒店,可以釣魚的!爸爸帶我去過,爸爸說以後每年都會帶我去山上許願!」
莫征衍,他帶著紹譽去那家魚塘會所,去那裡的山上許願?
宋七月愕然,紹譽有些難過又有些遺憾的道,「今年沒有去。」
……
宋七月不知道莫征衍究竟還許諾過兒子多少事情,但是這山上許願一樁,的確是小事。只是想起那座魚塘會所,就會想到楚笑信,像是連鎖反應一般,就想到了楚煙。在這突然之間,宋七月像是找到了一條可以通往的道路,讓她知道自己該要怎麼做。
宋七月聯繫了那家魚塘會所,但是那家會所現在早已經不對外營業會客了。只因為楚笑信先前幾乎到落魄的程度,他的資產也是變賣的差不多。可是唯有這座會所,他卻一直保留至今,哪怕是旁人出再高的價格,他都沒有出手賣出,固執的守著,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今次,宋七月道,「告訴你們楚老闆,我姓宋,約他明天下午兩點在臨海半山咖啡館。我只約他一次,過期不候。」
這位神秘的宋小姐來的突然,會所留守的經理不敢怠慢,立刻就告知了楚笑信,楚笑信聽聞后,他眼中卻是有了光明一般。
與此同時,宋七月聯繫了事務所的遊子敬律師,「游律師,請幫我擬定一份合同文書。」
這日下午,宋七月獨自開車前往臨海的半山咖啡館。半路上,和游律師碰頭,兩人一起趕往。宋七月抵達的時候,兩點未到。但是咖啡館內,楚笑信卻是早到了。經理下來迎接宋七月,他低頭道,「老闆,那位楚先生一大早就已經來了。」
約定的是下午的時間,可他竟是清早到來。宋七月不急不慢,她上了樓去,那張桌子前看見了楚笑信。瞧見宋七月到來,楚笑信起身,注目著她前來。
兩人坐下,楚笑信看著她,宋七月亦是沉眸以對。
宋七月的身旁,游律師也是入座。卻是不等楚笑信開口,宋七月喊道,「游律師。」
遊子敬立刻從公事包內拿出了兩份合同,合同打開后,反轉放至於楚笑信面前。楚笑信垂眸一瞧,這是魚塘會所轉授的文書,以市價賣出由宋七月買入,甲乙方雙,那其中一方已然是落款簽字手印一個不差,兩份都是。
宋七月更是說的直接,「我要買下這座會所。」
楚笑信瞧向她,這一筆買賣雖不讓人驚奇,但也是突然,宋七月道,「你想要的答案,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
楚笑信坐在對面,整個人凝住了似的。
遊子敬卻是詫異了,到底是什麼交換?
然而不等再考慮,幾乎是不容遲疑的,楚笑信拿筆簽字,按下指印於那文書上,又是猛一抬頭道,「請你告訴我!」
只在這個瞬間,宋七月不出聲,她的手指將合同劃分好,自己的那份收起,另一份推至他面前,「最後一頁,有你要的答案。」
然而不等再考慮,幾乎是不容遲疑的,楚笑信拿筆簽字,按下指印於那文書上,又是猛一抬頭,低聲著急切道,「請你告訴我吧。」
只在這個瞬間,宋七月不出聲,她的手指將合同劃分好,自己的那份收起,於另一份上寫下了一行文字推至他面前,「你要的答案。」
楚笑信幾乎是迅速的,立刻拿過那合同來瞧。
那簽字的一頁後面,原來還有一頁,只有一行字,卻是一處地址,驟然撐滿了他的眼底,再也無法逃脫轉移。
只在宋七月的注視中,楚笑信的手指都顫了,他道了聲「謝了」起身疾步離去。
遊子敬莫名不已,宋七月道,「游律師,謝了,費用問題我會聯繫秘書找你結算。還有,請幫我聯繫會所的經理交待通知更變事宜。」
「好,交給我。」遊子敬回道,他也是告辭。
只是這個時候,就在遊子敬離開的之際,又是有人到來,咖啡館經理的喝止聲引起了波動,「這位先生,很抱歉,樓上不對外開放。」
「容少!」遊子敬眼眸一明,宋七月順勢望過去,只見那一派雲淡風輕的男人到來。
尉容出現在這家咖啡館,他來無影去無蹤,這一遭委實是突襲一般。
「是我的朋友。」宋七月立刻遣散了經理,經理只怕是得罪了人,急忙來道歉。
「不礙事。」尉容回了句,游律師朝他點了個頭,擦身之際便是過了。
其實宋七月原本也是要約尉容出來見一面的,也當作是道謝宴,只是時間卻是緊迫,而他此番突然出現,倒也是來的巧,「想著忙完了今天的事情,來約容少,沒想到你就來了。」
尉容緩緩而坐,「知道你貴人事忙,也就不用特意約了,從游律師那裡得知你今天在這裡會客,我看天氣不錯,就過來了。」
這暗中窺探了旁人的私隱,卻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的,宋七月倒是初次見,「說起貴人,那你才是貴人。今天天氣雖然不好,不過也不至於讓你跑一趟吧。」
「你能在五洲,又能嫁了莫氏,現在立足於港城,真不是運氣好。」尉容微笑誇獎,他溫聲說,「也沒什麼事情,只是想來告訴你一聲,你交待的第三件事情,已經辦完了。」
「只是這第一樁事情,卻還沒有辦成。」宋七月笑道。
「辦不辦得成,只在你一念之間,不是么?」尉容不疾不徐道。
宋七月輕聲道,「實際上,他已經不欠我了。」
尉容和宋七月之間實則是沒有任何來往的,要說真有因果,那也只是因為唐家二少唐仁修的緣故。當年唐二少來請宋七月幫一個忙,宋七月答應了。而那一個忙,實則卻是和唐韓琛所說無恙。到了今日,她出了事,尉容現身相助,也是因為唐二少事先安排放了話。
「只是容少,能有這樣一位知己,這一生也是值得了。」宋七月不禁道。
尉容想起唐仁修來,是他最後時曾經提醒:我欠了一個人一份人情,如果她有難,你替我去幫她。就為她做三件事吧,只是要為難了你。
於是尉容答應,他不負所托至今。
白雲漂浮在藍天之上,一切都好似靜止著,良久尉容淡淡道,「我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
好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可這所有的一切,卻實在是讓人感動,宋七月心中凜然。
宋七月沉眸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唐二少是真的不在了么。」
尉容拿起咖啡杯來,他品了一口,骨節分明的手指,這樣的雍容,「我倒也是好奇,明明是煩透了這位楚少,你又來和他談生意,這樣真的好?你給了自己一個理由這麼做,卻也給他一個希望,但是也許只是永遠的失望呢。」
那話語間卻是繞了九曲十八彎,宋七月有些聽不明他的用意,但是卻也知道,他定是有查過了。此刻,宋七月輕聲道,「有他在,或許還是有希望的。畢竟,你和我都不是別人心裡重要的人。」
「這個世界上傷心的人太多了,多一對快樂的,又有什麼不好呢。」宋七月微笑著說。
尉容眉間隱隱簇起,「不論生死?」
宋七月凝聲道,「是,不論生死。」
忽然,像是在沉思些什麼,尉容那張被陽光照耀下的臉龐朦朧著,忽而他緩緩笑開,明媚起來,他笑的感慨,好似是領悟太晚,「你說的不錯,不論生死。」
「宋七月,真是謝了。」又是沒由來的,尉容道謝。
宋七月不知道他為何道謝,卻也是領了,她問道,「只是容少,你今天來該不會就只是為了和我討論這生死的問題吧?」
本是明媚的俊彥在這一刻卻又忽然隱沒,尉容望向了宋七月,這神情讓她心頭一怔,隱約間彷彿感受到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尉容道,「之前查到那些消息是你公司手下柳秘書所做。」
「那麼現在呢,難道是誤會了,還是背後有原因?」宋七月不禁問道。
剎那的對視里,尉容卻是忽然輕輕悠悠的說,「宋七月,你知不知道,龍源的總裁一直都是一個人。」
那揚起的笑容止住,嘴角的弧度凝注,呼吸都靜止了,宋七月看著面前的尉容,只覺得世界本是黑白,此刻卻是忽然一下驟然黑暗。
……
——宋七月,你知不知道,龍源的總裁一直都是一個人。
龍源的總裁,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一個人!
一個人,怎麼會是一個人,怎麼就會是一個人!
宋七月的腦子亂的幾乎是一片空白,在那之後,她一直都沒有說話,一直都坐在那裡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午後的陽光掠過,晚霞染了天空。手機響起著鈴聲,但是沒有人去接聽,那經理上前來提醒,「老闆,您的手機響了。」
但是宋七月不曾理會,她像是空了一樣,只坐在那裡,好似要將自己化為一座石像。
時間滴滴答答流逝,好似要將這幾年來的一切,全都浸透回顧,讓自己可以再清楚的去記憶。庄鳥諷才。
宋七月就坐在那裡,咖啡館的燈亮了起來,夜幕降臨,夜色染上,月亮都亮起在夜空,她卻還是沒有動。
咖啡館里的店員們不知道老闆是怎麼回事,可是她這一坐,卻就是坐了這麼久。
經理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兩難之際,卻是有人聯繫了他,「聶先生?」
得知是聶先生來電,經理立刻回道,「是,老闆在店裡,她下午來的,在這裡已經坐了一個下午了,坐到了現在……」
今天是周末,聶勛趕到的時候,夜已經微微深了。他來到咖啡館,他看見那燈光下,宋七月僵坐在那裡,那側影定格住,昏黃的燈光里看不清她的臉龐,整個人都好像隱沒在那深處。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去?」聶勛皺眉上前詢問,「紹譽還在家裡等你回來吃飯。」
他問詢著,可是她不回應,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讓聶勛不由得緊張起來,「小七?」
聶勛來到她面前,他的手扶住那桌沿,俯身去瞧她,想要瞧個究竟,但是這個時候,宋七月卻是一下抬眸,那一雙眼眸像是審問一般的探究,直直迎上了他,讓聶勛一驚。
聶勛竟是動不了,也開不了口,那聲音被她的目光阻止了似的。
「聶勛,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情瞞著我?」宋七月卻是冷不防開口詢問。
聶勛定住,他的視線迎上她,這樣一雙執著的眸子,宋七月道,「我和你不是親兄妹,我不是聶家的女兒,程青寧才是你的親妹妹,和你有血緣關係,除了這些之外,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情瞞著我?」
「小七……」
「有沒有!」宋七月冷聲一喝,「還有沒有!」
聶勛的手鬆開了那張桌子,他站起身來,宋七月瞧著他道,「到了現在,還一定要讓我說出來,你才肯說實話嗎!」
良久,聶勛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宋七月的心激烈跳動著,連自己都不知道方向,她多麼希望這是假的,可是能讓那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如果不是八九不離十,決計是不會來開這個口的。所以,她現在又要如何是好。
這裡是一片海域,海風帶著潮濕的風,夜裡邊真是很冷。
宋七月的身體灼熱著,因為焦躁和不安,因為痛苦還在滋生蔓延,因為一切都和預期不一樣,因為心裡的城堡就要開始崩塌,她的聲音發顫,「聶勛,告訴我,從前的龍源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告訴我!」
聶勛的眼睛一瞬間瞠目,這樣的震驚裡邊,彷彿狂風拍案,那浪能將人擊垮,「誰對你說的?」
「誰說的都不重要!我現在只要你告訴我,你和龍源沒關係!」宋七月只求一個回答,如果沒有這個回答,她真是要發瘋。
但是,此刻聶勛卻是道,「是楚笑信?是莫征衍!是他們來告訴你的!」
他三番五次的不應,卻是到了這一刻,讓宋七月心裡一陣發空,她顫聲喃喃說,「是你……真是你……」
「為什麼!」宋七月想不明白,她甚至從未去想過這一點,因為這樣的相信,所以沒有過半分的遲疑,因為那所有的念頭都是要回來,所以根本不會去顧及,因為他是她的哥哥,所以他們是一家人,可是現在,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龍源從一開始就是你名下的,那你為什麼一直不肯說明白?還要在這兩年來做了這麼多,還要把史蒂文從總裁的位置上拉下來,再讓自己上位?你做了什麼多,究竟是為了什麼!」宋七月起身,她喊了起來,「聶勛,你說啊!你這麼做是為什麼!」
「小七!」聶勛想要上前,他想要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你不要碰我!」宋七月卻是冷聲喝止。
這一刻,聶勛竟不敢上前,他看見她的頭髮在風裡凌亂吹散,那通紅的眼睛里,彷彿是充血了似的,她痛苦而且掙扎到了極點。
「聶勛,你到底瞞了我多少。」那在一聲冷喝后,宋七月卻只是很輕的,自言自語似的喃喃訴說。
可是分明,聶勛所看見的,那彷彿是一種信仰,那信仰破滅了似的,她是如此的絕望!
紛亂的一切上演,聶勛動不了,在那夜幕里,最終宋七月奔過他身邊疾步離去。
聶勛的手握緊成拳,他一下轉身想要追上去,可是他偏偏又是不能夠。
只站在這裡,看著車燈遠離。
那海風吹的人冷到骨子裡,那彷彿是誰的心,被傷到了寒心的地步。
……
宋七月回了公寓后,就拿了行李帶著紹譽離開,許阿姨剛帶著紹譽吃過晚餐,她慌忙問,「小姐,你這是要去哪裡?」
宋七月卻也是慌忙的,這麼一問,她才想起來,凌亂中道,「紹譽說要去拜拜,我帶他去許願,到那裡住兩天。」
「許阿姨,你也收拾下東西,我們一起去,等拜完了,我們就走。」宋七月急忙說,許阿姨也是看不懂她為何如何著急,但是也跟著收拾。
於是三人就要出發,眼看著車子開出,紹譽詢問,「媽媽,聶勛舅舅不去嗎?」
那名字讓宋七月眉頭緊鎖,她踩下油門,「他,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當天卻是像是來不及,又像是逃亡一樣,離開了那幢公寓,一路開車前往了那魚塘會所。
一路往那會所開去,許阿姨陪著紹譽,紹譽在車後座睡著了。等到晚上的時候,宋七月也是抵達了那會所。大概是已經通知過了,所以會所里的經理知道現在這裡易主,知道老闆來了,立刻來迎接。
那經理姓潘,還是從前的那一位,一瞧紹譽,認出了是莫家小少爺,再瞧宋七月,卻也是認了出來,這可不是當年和楚總以及莫總來過幾次的那一位,而且還是莫總的夫人,潘經理慌了手腳來。
這天的晚上,宋七月帶著紹譽,和許阿姨三人住在了會所的別墅裡邊。
這一夜,紹譽睡的香沉,許阿姨也要睡下了,臨睡前許阿姨來道,「小姐,聶先生打來電話了,我告訴他,我們來拜拜許願,他沒有說什麼,就掛了。」
夜裡的池塘寂靜,三月裡邊特別的安寧。
宋七月卻是睡不著,機票已經定好,再過一天,她就帶著孩子離開這裡。可是那煩悶壓在心頭,任是她怎麼也睡不著。太多的事情,像是亂麻壓了過來。此刻若是有煙,卻還是好些,但是她早已經答應過紹譽,不會再抽煙。
宋七月轉身,走去紹譽的房間,孩子睡在那裡,月光隱約的朦朧里看見他一張小臉格外的安寧。
一如天使的睡顏。
宋七月這麼看著,竟然看了一整夜。
……
隔天紹譽醒來,他興奮不已。孩子到了玩耍的地方,那自然是要瘋上一回。這座會所,紹譽並不陌生,他早就已經來過。熟練的成了嚮導,帶著宋七月和許阿姨游轉在這會所里。
可是孩子不知道,這裡對於宋七月也同樣不陌生。
好似每一個角落,都有那曾經似曾相識的身影。
中午的時候,潘經理將午餐安排在臨湖的餐廳,這裡的餐廳正對著湖心,是最佳的觀賞位置,紹譽卻是喊,「經理叔叔,為什麼這裡沒有蓮花呢?」
潘經理忙道,「小少爺,現在才剛剛四月,這蓮花啊,還沒有開呢。你上次來的時候,還是去年六月,蓮花開的正是好的時候,這有首詩裡邊寫六月荷花滿池塘,要等到六月了……」
蓮花?
這湖裡有蓮花?
宋七月放眼望去,仔細一瞧,這個時節還未到蓮花盛開的時候,但是那湖裡卻是依稀可見春日裡開始冒頭繁盛綿延的蓮葉。
「好可惜。」紹譽這樣遺憾道,「如果是六月就好了,這裡的湖開了好多蓮花,好漂亮的。」
滿湖的蓮花。
突然,宋七月記起當年在這裡,她也是看到過蓮花的,可是彼時卻是蓮花燈。是這裡的竹簾升起后,外邊的湖景躍然於眼底。是精心布置過的湖面,在湖心中央亮起一朵睡蓮燈。
宋七月的眼前好似還浮現起那綠色花萼,粉色花瓣的睡蓮,越來越多,彷彿那還寂寥的湖面已經盛開了那一夜的花朵來。
「紹譽,我們快吃飯吧,吃好了媽媽帶你去爬山,山上可以許願吧。」宋七月叮嚀道。
紹譽想到要去爬山,這邊也不再玩鬧了,趕緊的吃飯。
吃過午飯,許阿姨年紀大了,爬不上去,只在別墅里休息。宋七月便自己帶著紹譽,兩人單獨上了山。
山路還是依舊,和從前沒有分別,母子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卻是爬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都黑了,兩人才登上了山頂。
山頂上的神龕小閣還建造著,經過數年還是這樣一般。後邊這一路,紹譽是由宋七月抱著的走的,孩子實在是走不動了。等上了山,紹譽一下地,又是生龍活虎。
「媽媽,就是這棵樹,上次我就是和爸爸在這裡拜拜許願的,爸爸說這棵樹很靈的!」孩子跑向那顆掛滿了紅紙條的許願樹。
其實那不過是一棵平常不過的樹,那不過是他們這些商人開在山上為了吸引客人的一項設施,但是此時紅紙條掛滿了樹枝,這樣壓了許許多多,宋七月抬頭望去,卻是覺得滿目的紅。
「媽媽,我們也去拿紙條然後許願吧!」紹譽說著,拉著宋七月往那神龕小閣走。
究竟要許什麼願呢?這事難住了宋七月,只讓孩子決定,紹譽還不會寫字,但是「爸爸」「媽媽」和「我」這三個詞卻是會寫了,那紙條上,孩子用稚嫩的筆跡來寫。
宋七月到了現在,卻也沒有別的心愿,只寫下「希望紹譽健康快樂」就好。
母子兩人將紅紙條掛上樹枝,孩子高興的雙手合十來拜拜。
宋七月看著那被掛上的紅紙條,飛揚而起不斷在眼前漂浮而過。
突然,紹譽又是喊,「媽媽,爸爸說每次來還願,要找到上一次的紅紙條,然後拿走,不然願望太多了,神仙就來不及幫你實現了!」
「那上次許願的紅紙條在哪裡呢?」
「我知道,在大師傅那裡。」紹譽指向了那神龕小閣。
尋找到管理神龕小閣的大師傅,跟著進了神龕小閣。只見那人從裡間取出了個紅絲絨的托盤來,這上面卻是有冊子,完整的壓好了一疊紅紙條。
「這是莫先生和他兒子的許願冊,請看看吧。」大師傅如此說。
宋七月拿起紹譽的冊子,發現只有一張紅紙條,上面是不是孩子的筆跡,那時候的紹譽還不會寫字,所以大概是讓莫征衍代寫。
——希望能變成恐龍!
還真是孩子氣的許願,人又怎麼會變成恐龍呢?
宋七月笑了,拿給紹譽看,「你是要變成恐龍嗎?」
「今年又沒變成!」孩子氣餒,但是只是片刻,「不過今年也許我能變呢?」
童言無忌即便是沒有實現卻也沒有緊要的,宋七月只將紅紙條交給紹譽讓他收好。孩子收起,放在了口袋裡。但是小傢伙側目一瞧,卻是發現那另一本冊子,有著厚厚的一摞。
累積了這麼一摞,不知道許了什麼願望來,紹譽睜著眼睛,有些眼巴巴的看著,「爸爸許了什麼願呢?」
宋七月也是看見了,那合上的冊子,好厚的一摞。怎麼會這麼厚?不是冤枉只能許一個,為什麼他的冊子這麼厚?
「媽媽,我們悄悄看一下吧?」紹譽動了小心思,扭頭朝宋七月道。
宋七月卻是搖頭,「偷看不好吧?」
「爸爸是自己人,看一下沒關係。」紹譽眼饞的盯著不放,今日勢必是不看就不罷休的地步,「難道爸爸許願也想變成大恐龍嗎?」
這怎麼可能?大人才不會許這樣天真的願望,大概是一些心想事成之類的,宋七月這麼想著,紹譽卻已經動手去打開了那冊子來。
可是一個不小心用了力道,那冊子竟是從托盤上翻落,紛紛揚揚間全都墜落在地上,像是散落的雪花。
「啊!」孩子喊了一聲,「我把紅紙條弄在地上了!」
「沒事,我們撿起來。」宋七月便和孩子一起彎腰去撿起,可是這一棲身。
宋七月定住了,因為孩子拿起了一張紅紙條在問,「媽媽,上面有你的名字耶!」
宋七月卻也是看見了,那上面果然是有她的名字!
是那用黑色顏色的筆墨所寫,七月兩個字,這樣的清楚。
但是很快的,紹譽又是喊,「媽媽,這個也有你的名字!」
「還有這個!這個也是,這個怎麼也是?還多啊,為什麼每張紅紙條上都是媽媽的名字呢?」紹譽喊了起來,然而宋七月已經定在那裡。
她的面前,那紅紙條已經散亂了一地,像是記憶的碎片一樣,這樣的觸目驚心。
那紅色的紙張,墨色的字體,清楚到像是刻進了眼眸里,刻進了心底裡面。
卻是只有一句話,那一句話忽然讓宋七月沒有辦法去思考。
那所有的紅紙條唯獨寫那一句,他是在問,他不知在問誰,卻是問天問地問世上所有的神佛一般。
然而宋七月卻是不堪負荷,只在這裡,香氣逼人,神龕里陰冷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潮湧而來,如同回憶回攏,突然他當年所說的話語悉數跳了出來:我和她約好了,九十九歲的時候要陪她去還願。
彼時楚煙還在,她說:那為什麼是九十九歲?不是一百歲?
因為,因為一百年的時候,這個世界上早就沒了你我。
因為誰也不知道生死,那是人無法去定論的事情,可現在又算是許願,又算是什麼願望。
什麼九十七歲走,奈何橋邊等三年,都不過是虛妄的想象。
可眼前,分明是他所寫:七月,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