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第621章:世仇的恨
他們二人誰也沒有想到程青寧會出現,更沒有想到,程青寧的身後竟還有另外一個人,那竟然是宋七月!
此刻,她到底是有聽見。還是沒有?那狐疑的揣測還在心中盤踞,竟還殘留著一絲僥倖。可又似乎,這份僥倖不過是鏡花水月。
聶勛突然說不出話來,幾番動唇,終究是一個字也沒有。
而程青寧還處於震驚中無法再回神,李承逸亦是沒了聲音。
最先開口的那個人,倒是成了宋七月,是將這僵局打破,一句話似調侃又似揶揄,她微笑著淡淡說,「我想已經聽明白了。」
這怎麼可能!她怎麼會是聶勛的親生妹妹?程青寧對這突然被揭開的真相感到茫然彷徨,更甚至是有些排斥抗拒,她還不願相信,所以不禁再次詢問,「Kent!」
「不!」那是曾經的呼喊名字,一出聲還是過往的記憶,程青寧當下改了口。「聶勛!你告訴我,這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是你的親生妹妹?我們是親生兄妹?」
一剎那的寂靜,四人在這方天地里,都在等待著那一個最終回答。
李承逸蹙眉著,到了此刻卻像是豁出去了一樣,「聶勛,到了現在,你還不肯當面承認嗎!」
「告訴我,告訴我啊——!」程青寧有些瘋狂的呼喊著。
那最為安靜的一個人,卻又成了宋七月。她一直站在玄關轉出的入口處,一雙眼睛靜靜看著一切。
在不斷的喝問和質疑里,程青寧握緊了雙拳,她漂亮的臉龐,一雙眼睛都似崩潰了似的。
頭頂是白花花的天花板,聶勛的身後。是大片的城市夜景,港城的夜霓虹閃爍,和往常的每一夜都是一樣。聶勛一動不動,他的眼鏡在鼻樑上,黑框后的眼眸深沉無比,好似和夜融為一體。
冷不防的。聶勛的下顎一動,那動作很細微很隨意,可卻是他的承認。
——是他點了頭!
所以,程青寧確實是他的親生妹妹,所以他在此時認了她!
「不可能——!」程青寧突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她錯亂一般的喊了起來,「你怎麼可能會是我的哥哥!我姓程青,我不姓聶!」
「我的爸爸媽媽都是程家的人,我是程家的孩子!我從小就在程家長大,我的爸爸和媽媽他們都在芬蘭,我是在芬蘭出生!我的身份證明上都是這樣寫,從小就是這樣!」那身世被揭露,好似將一切都顛倒了,程青寧顫抖的不行,聲音又急又猛,也是在發顫,「……我才不是姓聶,我不是聶家的孩子,我沒有哥哥!」
「我才不是!」是她突然瘋狂而又凌亂的話語中,那步伐節節往後退卻,好似要逃離這不堪的所有,如此就可以不再去聽到一切,程青寧踉蹌了腳步,再也抑制不住,猛地轉身拔腿逃離。
「青寧!」李承逸見她神色倉惶離去,他立刻呼喊也是追了上去。
宋七月的面前,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從眼底掠過,可是這些都好似和她無關,所以她才不為所動。她只是一直都望著聶勛,也同樣還維持著一個姿勢,是否該說些什麼,又要該說些什麼,腦子裡發空,卻有好似什麼也想不起來。
只是眼前卻還不斷浮現而過聶勛那一抹輕輕頜首,他的認可他的奪定,他對她宣布了那事實——程青寧是他的親生妹妹!
聶勛喊了一聲,「小七。」
這是兒時的呼喊,是記憶里懷念的,是她最為不舍的,宋七月的心突然一震,那不知是怎麼回事,突然也好似鏈條被崩斷了一般,「沒想到,她是你的親生妹妹。」
那複雜如同亂麻的關係到了最後,宋七月只覺得空洞,而後一切串聯起來,她和聶勛,聶勛和程青寧,那麼她和程青寧之間,「那我是不是該喊她一聲姐姐?」討節坑技。
「小七。」是她愈發的冷靜,聲音都不帶一絲遲疑的冰冷,突然讓聶勛方寸大亂,再也無法冷靜,他沉聲道,「你和她沒有血緣關係。」
「對,我都忘了。」經他一提醒,宋七月又是記起來,他們之間本是沒有關係的,「我怎麼都忘了,其實我不是聶家的孩子,而她才是,她才是你的妹妹……」
這簡直就像是一場龍捲風,攪了一場烏龍,彷彿是被抱錯了孩子,所以到了最後,她才是那個假的。狸貓終究是狸貓,哪裡會是太子。
「不過不管怎麼樣,她是你的妹妹,那也等同於是我的姐姐了。」宋七月輕聲說道,「小時候身邊只有向晚一個女孩子,不過她比我小,所以家裡總是對我說做姐姐的,要學會禮讓。現在好了,多了個姐姐,以後也終於有人來讓我了。」
撇開那些過去不談,這麼一想,倒也是沒有什麼不能接受,多了一個姐妹來,對於宋七月而言也是一樁好事,人也頓時輕鬆了似的。
「挺好。」像是奪定了,所以宋七月開口道,「挺好的。」
聶勛的眉頭卻是皺著,千思萬緒在翻滾著,他開口道,「我不是故意想要瞞著你。」
「我知道。」宋七月應聲,那視線卻是移開,也一併將這話題打斷,「七點你還有應酬吧?還是先去吧,有什麼話,等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再說。我也是來拿文件的,落在辦公室里了,我去拿。」
宋七月點頭,瞧著聶勛便走向辦公室,那份文件被壓在了其餘幾份下方,所以臨走的時候沒有瞧見。這一刻,她握住那文件,拿起的時候卻彷彿是很沉重。
兩人卻都是不再言語,只是出了部門電梯而下。待走出大廈,見他不動,宋七月催促了一聲,「還不快去?遲到就不好了。」
果然,就在此時聶勛的手機又響起鈴聲來,一瞧便知也是來催促他的,聶勛接起應了兩聲,掛線后道,「你開車回家注意安全,等我回去再說。」
「好。」宋七月再次應聲,和他揮手道別往停靠的車子走去。
聶勛見她驅車離開,自己這才邁開那步伐來。上車之際,他看著她遠去的車尾,眉頭皺的這麼緊。想起她的鎮定冷靜,更讓他慌忙。那是不可控制的感覺,棋局已亂。
往那片霓虹深處不斷開去,宋七月的眼前都繚亂了,那些顏色,赤的藍的黃的變幻著而過,最後卻成了黑色,一片的黑色。
吱——!
是她猛踩油門,車子在半道上停下,宋七月喘著氣,如此的窒悶,她透不過氣來了,宛如快要窒息。
……
另外一處,李承逸追著程青寧的車在高速道上不斷賓士。李承逸追著程青寧,試圖讓她停車,一會兒超車,一會兒追趕,各種方法都用上了,可都是沒有。而那個方向,卻是朝著機場大道狂奔。
一路過了高速,在夜色里真是到了機場,前方處車子一停,程青寧下車棄車就往機場大廳里奔走。李承逸見狀,也是將車丟在一旁追了過去,他的手將她一把握住,換來她厲聲呵斥,「放開我!」
「你要到哪裡去!」李承逸拉住她不讓她再發狂。
「我要回芬蘭!你放開!」
「你身上帶護照了嗎,你訂機票了嗎?你怎麼過去?」
程青寧一怔,她的確是什麼都沒有帶,一個人開車就奔到這裡,像是瘋魔了一樣,可她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放開我!」
「你回芬蘭做什麼,你是想要回去問問你的父母,他們是不是你親生的,你是不是被收養,甚至是撿回來的?」李承逸握住她的肩頭,那爭執中她的肩頭被他握的這樣緊,都快斷裂,「如果他們想要告訴你,早就說了,你現在去問,不是讓他們難堪,讓他們沒有辦法面對你嗎!」
那是她的父母,養育了她那麼久的父母!程青寧的心頭也好似被握緊了,混亂里她對上了李承逸,一下定睛,更是反握住了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若說方才一切還是懵的,此刻依舊不曾清醒,但是程青寧想起了這一點來,「你早就知道?多久以前?李承逸,你到底瞞了我多久!你為什麼不說!」
李承逸沉下聲來,「也不是想要瞞你,只是也沒什麼好說的。」
「我現在問你,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這關鍵點被定格在這一處,程青寧瘋狂的質問,「一年以前?兩年?還是很多年前?難道從你娶我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不是,不是!」李承逸斷然否認,他解釋道,「我沒有知道太久,只是兩年多前。」
那時間細細一算,不正是案發那一年?程青寧道,「從再次回到港城開始,你就知道了?」
「沒那麼早。」
「那又是什麼時候,到了現在,你還不準備對我說實話嗎!」程青寧一下推開了他。
程青寧往會退了兩步,李承逸也是退後,卻是立刻站定,又是瞧向了她。在機場這片無人的空曠地方,一男一女糾纏的身影,只以為是一對戀人鬧了彆扭所以才會如此。
良久,李承逸道,「你病了住院的時候,我才知道的。」
當時程青寧精神狀況不好,已經住院療養,她也是記起,「那麼又是誰告訴你的,是聶勛?」
「不。」李承逸給了否定回答,又是沉默了,但是這樣一來,卻是讓程青寧一怔,「是我媽媽?」
因為在當時,程母曾經來過港城,她來探望自己,而母親之所以會過來,是李承逸請來的,那個時候,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威脅,現在一想,程青寧更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在那個時候知道真相。
「是媽媽她告訴你,我其實不是程家的孩子,我和聶勛是兄妹?」程青寧問道。
「不。」李承逸再一次給了否定回答,「她只告訴我你不是程家的孩子,但是她不知道聶勛,不知道Kent就是你哥哥。」
那層層纏繞的真相,愈發的破朔迷離,程青寧已經暈眩,李承逸道,「那她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又為什麼會在程家?」
那真是一段需要好好回憶的過往,但似乎也不用太過仔細去回憶,因為李承逸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記得,「那時候聶勛還是你的心理醫生,他陪同你來公司簽字項目落實,就在那幾天,有一天,媽媽由李姐陪著,去外邊買了東西回來,我已經在公寓里。」
「因為我知道了一件事情,媽媽在前一天去了莫氏,她去找過莫征衍。」李承逸談及當時,程青寧再次錯愕:媽媽,她竟然去找了莫征衍?
「她說,她只是去找莫征衍聊了幾句,沒有多說什麼。」李承逸接著往下說去,程青寧佇立著聆聽,「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媽媽她這麼疼你,怎麼會在當時這樣反對你和莫家往來,更不同意你和莫征衍在一起。哪怕是你懷了孩子,她寧願也不要孩子,也不同意你們再在一起,她也是反對!」
那當真是李承逸彼時困擾內心的問題,卻是問出了口,「可她為什麼這麼反對?」
「這麼疼愛你的媽媽,這麼反對你們在一起,為什麼?」李承逸的話語,不單單是他在問,卻是震入程青寧的心裡邊,她同樣想要知道。
這麼多年來,又何曾不是讓她痛苦的根源?失去愛人,失去孩子,更沒有得到父母的支持,這麼多年來,程青寧可以接受現狀,原諒任何一個人,可是她的母親,任是如何她也是不能夠,所以才不願意再往來,不再像是從前。
李承逸沉默著,夜色里想起程母的臉龐,那一天她說:程家和莫家不適合。
他更是問:難道就因為這一點,所以您能在當時這樣反對,沒有站在她那邊,甚至是讓她放棄她的孩子?您這麼愛她,只是這一點,足夠嗎。
程青寧和父母之間的關係,李承逸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卻是更加知道,父母對她的愛護,從而讓這冰封的關係顯得詭異,這一天李承逸終於問出了口。
也是在那天,他看見程母如同被審判了一般,這樣無助倉惶懊惱更是自責的神情。
程母紅著眼睛說: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和她爸爸也不想這樣,可是還能怎麼樣?他們兩個,不行就是不行,就是不行……
為什麼不行?為什麼?李承逸不斷的問著,終於程母說出了那真相來,此刻亦是由他道出,「因為你是聶家的女兒,你是聶宏言的女兒!」
正中心臟的一擊擊中,程青寧茫然的顫了下,李承逸又是道,「你們聶家是因為莫家才會落得家破人亡,你們有仇!」
從前不明白的,此刻突然好似都醒悟,可程青寧不曾想過,竟是因為這樣,只因為她是聶家的女兒,因為聶家和莫家有著這樣的牽絆……
「雖然說商場無眼,是成是敗只論自己,可你們聶家還是因為莫家毀了,你的父母被活活燒死了,是你父親放的火,引火自焚!」那可怕的真相逼人,李承逸說著,程青寧已無法動彈。
那眼前好似有一片火海,熊熊燃燒著,那畫面壓迫著,突然有一幕就躥了出來,是漫天的火海,那個小女孩兒在火海里不斷的啼哭不斷的嘶喊,可是沒有人再會來,那倒下被燒毀的桌子壓下,將她壓倒失去知覺徹底昏迷。
程青寧一下寒噤,可怕的回憶比起此刻冬日的冷風更為冷厲,伴隨而來的是李承逸的男聲,將她拉回現實,「你被你們家的老傭人拚死救出了火場,可是當時頭被撞傷了。本來就還小,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又這麼一撞,你失去了所有從前的記憶,一點也想不起來,你到底是誰,家住在哪裡,父母又是誰。」
「那個老傭人送你去醫院,當時你的父母,也就是你的養父養母,他們也在醫院裡,他們帶著女兒來港城遊玩,但是因為意外,女兒溺水去世了,送到醫院裡怎麼也救不活。」
「然後意外的發現,你和她們的女兒長得有那麼一些像,年紀也是一樣大,大概是因為突然喪女,也因為你需要急救,你家的老傭人還在求醫生為你治療,他們就出錢資助了你,負擔了你的醫藥費。」
那身世之謎此刻用簡單的話語道出,可是其中卻是省略了太多,程青寧聽著,她輕聲道,「後來,他們收養了我,帶我去了國外。」
「是。」李承逸應道,「因為你們同齡,所以回到了國外,換個地方生活,沒有人懷疑。甚至是回到程家,也沒有人再問過。」
「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程青寧失神道。
「開始的時候,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
「但是現在,他們總也該都知道了。」
「或許,至少在程家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他們都是不知道的。」那是父母為了保護孩子,所以執意要隱瞞的地方。
一切都兜轉回來,程青寧也似都明白了,「因為我是聶家的女兒,所以爸媽都不同意我們往來。也因為我是聶家的女兒,所以莫家也不會同意。我和他,根本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世代的仇恨,一輪一輪往下推移,結果竟然是這樣!程青寧在短暫的平靜后,卻是滋生出一種凄涼來,「所以,我沒有爸爸,沒有媽媽,我只有我自己?甚至是我的名字,也是另外一個女孩兒的!我什麼也沒有?」
「青寧……」
「我什麼也沒有!」程青寧笑著,那雙眼睛通紅,她笑的更是凄惶,在李承逸的眼中,那面容如此落魄,「什麼也沒有……」
……
冬日港城的夜,過了十點,早就黑透了。亮著燈的房間外邊,那夜色像是黑絲絨一樣,伸手不見五指一般。遠處有車燈打來,是一道暗黃色光影,而後停在了公寓外邊的道上。
公寓內客廳裡邊,電視還亮著屏幕,宋七月裹著毛毯,蜷縮在沙發里。彷彿唯有這樣,才能抵禦那寒冷,才能熬過這一個冬天。聽見鑰匙開門聲,她也是不動。直到門被打開,有風回攏而來,是聶勛走了進來。
瞧見裡邊暖色的燈光,還有那閃動的屏幕,聶勛將公事包放下,他換了鞋踏入。
「李姐睡了?」聶勛問道。
宋七月點頭,「回房間睡了。」
「在看什麼?」聶勛問著,瞧了一眼電視機,那不過是動物世界的紀錄片,真是無聊到了一定程度才會這樣。
「也沒看什麼,閑著無聊打發時間。」宋七月回道,聶勛將領帶扯開松垮了。
「小七,你生我的氣了。」良久,聶勛低聲道。
「沒有。」宋七月回了,她望著那屏幕,「每個人都有保留自己一些隱私的權利,你也應該有。」
那理智的話語,讓聶勛更是一沉,又在沉默里開了口,「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我媽年輕的時候病了,走的有些早,後來爸爸他就又娶了一個人,是我的後母。又過了幾年,她生了一個女兒,就是程青寧。」聶勛道出那一段家族史來,「只是我和青寧的媽媽,相處的不是很愉快,反而和宋姨相處的很好。」
「後來,宋姨也懷孕了。」聶勛看著她,彼時宋姨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寶寶,現在就在面前。
宋七月道,「怪不得從小,你就在我身邊。」
怪不得從她有記憶起,在所有的回憶裡邊,除了母親,就是聶勛哥哥。就連父親,也只以為是聶父。而母親也沒有點破過,可能是當時兩家關係走的太近,聶父更是照顧了她們母女的生活起居,就連自己的兒子,也一直都在母親身邊。
「那麼當年,聶家倒了后,你沒有想去找過她嗎,你不知道她還活著嗎。」宋七月又是問道。
「知道,也想過。」聶勛回道,「不過她已經出國了,有一戶待她很好的人家收養了她。」
「所以,你就放棄了,你寧願讓她忘記從前,幸福快樂的生活。」如此一想,一切都好似可以理解,宋七月輕聲說,又是想起他們重逢相識的開始,「所以,從我去邀請你回港城來為她治療的時候,你就認出了她?」
聶勛凝眸,「是。」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宋七月不知在想些什麼,一切兜轉回來,她喃喃問,「你知道她是誰,李承逸知道,程家也知道,那麼你說,莫家知不知道,他又知不知道?」
難道說,她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