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我不後悔
他的聲音溫柔而沉靜,他的話語說的那麼突然,夾雜著海風一起徐徐吹拂而來,在耳畔一掃而過。
是他的目光,也是那樣的溫柔,傘下的昏暗裡,也依舊清澈見底。
一向調侃逗趣慣了的宋七月,此刻被他這麼一句話,愣是沒了聲來回他。
許久,她才緩緩問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莫征衍看著她。
他沉眸以對,也似乎是在思量。
這一場不能自己的開始,到底起源是在哪裡。
是看見她在為地皮奔波,陪著高老闆去皇朝應酬的時候?
還是從楚笑信口中得知,她被鐘行長拒絕的時候?
又或者是,那個下雨的午後,在看見她在高爾夫球場雨中打球的時候?
他許久都不應聲,宋七月終是開口問道,「是因為半年後再見面,你看見我落魄潦倒了?」
一切都凌亂開,莫征衍也記不清,他只是道,「忘了。」
他說的輕巧,像是真的忘記一樣。
宋七月瞧著他道,「你覺得我就像是一個灰姑娘。」
「本來有個富裕的生活,還有美好的工作。」
「但是現實卻是我沒有爸也沒有媽,我的家人還瞧不起我的工作,為了一個項目,還能把我送到你那裡去討好你應酬你。哪怕你是我的小叔,不管你是不是和我認識,我都還是睡到你身邊去了。」
「反過頭來,他們還是對我不滿意奚落我。」
「甚至是後來,我被五洲踢了出去,整個圈子,所有的人,都覺得我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每個人都對我指指點點,就好像是我欠了他們錢,燒了他們家房子。」
「所以,他們都一致認為,要把我從港城轟出去,恨不得見到我潦倒街頭才滿意。」
「莫征衍,你覺得我很可憐是么?」
站在這傘下的陰影里,宋七月對著他,她一股腦的,將這番話全都說了出來。
一字一句,快速而敏捷。
彷彿,這是她積壓已久的窒悶。
莫征衍的個子比她高上一截,他低頭望著她,卻只是我問道,「說了這麼多,痛快了嗎。」
痛快?
哪裡會痛快!
不知道怎麼了,她更是急於想要和他徹底有個了斷。
不想再有任何的牽扯!
「莫征衍!我到底是哪裡惹到你了?」宋七月真是想不通了,「說分手的是你,同意的是你,不要的是你,你又為什麼要這樣糾纏不清?」
「老實告訴你,我真的覺得你很煩。如果你是因為之前給了我難堪,所以心裡內疚,真的不必了!我很好,沒有斷手也沒有斷腳,完全沒有問題!」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如果你有那麼多的同情心,就去關心那些災區的兒童和老人!我想他們會很感激你!而我,絕對不需要!」
「莫征衍,你別再幫我了,我就算是死了,也和你沒關係!」
「我說得夠明白了!」
「再見!」
素來鮮少會失控的宋七月,此刻一下子像是爆發了一般,說完這番話,她扭頭而去。
她的身影走出傘下,身影曝露在陽光下。
莫征衍還撐著傘,看著她愈行愈遠。
宋七月走的飛快,她不知道要遠離些什麼。
重回車裡,她開車而去。
車子飆的飛快,窗外海風徐徐,夾雜著他的那句話語。
——也許你不信,我只是不能,看見你被別人欺負。
他的話語,讓她的心猛然一沉,像是被投了一塊巨石。有些冷冷的,又有些熱熱的。
那是說不出的滋味,難以言喻。
就連眼睛都有些發酸。
……
這兩天,建築公司終於得以落實,下周就要開始建設廠房。
這期項目,到這裡截止,算是真正圓滿結束。
而宋七月的實習期,也正式結束,她已經被許總升為正式部門經理。
為此,許總在會議里宣布了。
只是同時,許總也因為拉不到投資商的問題,而對胡芩質疑追問。
胡芩臉上無光,而許總又拿宋七月來作標榜,這讓胡芩更是不滿意。
「早就說過宋經理最有本事了,這客戶一到了她的手上,哪怕是再難搞的,也是會迎刃而解。可惜啊,我就沒有這樣的本事。」胡芩一雙麗眸,眼中帶刺,射向了宋七月。
「只不過,如果這客戶換成了女人,不知道宋經理還能這麼幸運過關嗎?」胡芩笑問。
她這番話可是大有用意。
明眼人一聽就明白,她是在指宋七月只會應酬男人。
手中握著的鋼筆輕點著桌面,宋七月迎面望著她,「胡經理這個假設真是好。」
「如果是女客戶,那要怎麼辦呢?」宋七月狐疑著,忽而慶幸道,「幸虧,我的秘書邵飛能幹體貼,又長得英俊,這擺出去,到哪裡都是搶手。」
「所以啊,公司里的女助理女秘書,就特別喜歡和邵飛聊天。」
宋七月說著,她的目光落在胡芩身後的秘書小姐,「王秘書,你說呢?」
王秘書被點了名,當下尷尬,她望向宋七月,又瞧了瞧邵飛,胡芩則是在身前,她支吾著開口,卻又說不出話來,一張臉已然微微泛紅。
胡芩擰眉,她冷笑了一聲,「有能力還是不如長得好。」
「可不是,投胎是個技術活,就怕有些人是臉朝地的。」宋七月打趣著。
胡芩卻是被諷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眾人想笑卻又不敢笑。
「這次就算是你,也未必能談下這個投資!」胡芩怒道。
「那不如換人接手試試看。」宋七月接了話,「許總,最近我正好也不忙,我可以幫幫胡經理。」
許總倒是有這個意思,「我看可以。」
「不用了,許總,我想我可以搞定!」胡芩一口咬死,是死也不會讓她接手。
會議室里火藥味頓時濃重了起來,最終還是許總緩解了氣氛,「好了,你們兩個要攜手合作互幫互助,這樣公司才能發展的更好。」
「是,許總。」宋七月笑應。
胡芩也尾隨道,「當然會。」
又是一場烏煙瘴氣,這才散了場。
「你小心點!」遠離了是非,邵飛在她耳畔警告。
「做什麼?」
「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
「她敢派秘書過來挖我的牆角,還不許我說了?」宋七月笑著反問。
也就是在昨天,邵飛告訴她,胡芩的秘書王小姐多次三番接近他,話里行間的意思是想挖他跳槽,跟在胡芩身邊做事。
邵飛瞪她,「你也不用拿我的臉說事吧?」
「人家可不是看中你這張皮囊,是好貨色呀。」宋七月進了辦公室,往椅子上一坐。
她真是替胡芩可惜,邵飛一轉眼就將她的用意全都告訴了自己。
「我是實力!」邵飛卻還是擔憂,「你真的小心點那個胡芩。」
「你和她結的梁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又當著這麼多人,給了她這麼大的臉色,她下不了台,心裡嫉恨你,會找機會對你下手找你報仇!」
「依你看,她要怎麼報仇?」
「辦法太多了!你小心一個人去上洗手間,被人潑一大盆的髒水!」邵飛隨口舉例,卻是說的煞有其事。
宋七月笑了,「哈!飛兒,你什麼時候迷戀上思密達的韓劇了,這橋段夠狗血的哈!」
但是有些時候,這狗血的橋段竟真的發生了!
夜裡加班,公司里的職員已經全都離去。只剩下,宋七月和邵飛,還留著加班。只因為項目後期已然開始,他們趕時間要趕製計劃出來方便行事。
宋七月伸了個懶腰,她從電腦前起身。
「你又偷懶?」邵飛還在敲打著鍵盤。
宋七月邊回他邊往外走,「我去cc,你要一起去嘛?」
邵飛低頭,繼續敲打鍵盤。
洗手間里,沒有一個人,宋七月踩著高跟鞋進去,那聲音格外的清脆。
她進了其中一間。
只是她剛進去,裙子還沒有拉起,卻忽然發現,門上被放置了一個東西,一聲「咚」的聲音,大抵是用來拖地的拖把,一頭杠住了地面,一頭卡住了門栓,竟然將她卡死在那一方空間里!
宋七月眼眸一凝,「誰!」
她剛一開口,卻是嘩啦一下,迎頭澆下來一大盆的冷水!
那是用來拖地的水,骯髒而污穢,滿滿的一整桶,從頭頂的那一方空處全都傾倒而下!
宋七月閉上眼睛,她的頭髮已經被淋濕,衣服也濕透了,混合著那難聞的味道,她抿著唇一言不發。
只聽到那人離開奔跑的腳步聲,交錯著一下飛快的跑遠了!
「你怎麼這麼慢?上天了?」邵飛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忙了半天,聽到她回來的動靜,他出聲喊道。
宋七月笑著,她的聲音卻有一絲髮顫,「飛兒,你確定你不是烏鴉嘴嗎?」
邵飛意識到不對勁,他一下回頭瞧去,只見宋七月渾身濕透站在那裡,頭髮黏著臉頰,那模樣要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慶幸的是,辦公室里還備有一整套換洗的衣服,以防下雨又或者意外情況才放置的。平時沒用到,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場。宋七月換了乾淨的衣服,拿著干毛巾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了出來。
邵飛丟給她一條毛毯,又給她沖了杯咖啡。
宋七月裹著毛毯捧著熱咖啡,她就像是一隻流浪的小狗,當真是無辜可憐。
邵飛忽然怒道,「一定是那個胡芩!」
「哎,沒準是別人啊。」
「除了她,還會有誰?公司就她看你最不順眼!」
「看我不順眼的多了去了,算啦。」宋七月說著,她將毛毯裹的更緊了些。
邵飛本想去為她開暖氣,但是轉念才想起,空調壓根一直都沒有修好!
「什麼遙控器!」他將怒氣發到別處,將遙控器扔的老遠。
宋七月笑了,「哈,我說你小孩子,你還不承認,生氣了,拿遙控器發泄啊。」
「你還笑!我是你替你不值!」邵飛怒道。
「我也不冷,不需要開空調。」
雖是如此,但是有些事情,其實再明白不過。就比如說這空調,與其說是為了節省開源,事實上直白點而言,在這家公司,他們是一點地位也沒有。再準確點而言,是宋七月在這家公司沒有地位。
每一個人都好像是帶著有色眼鏡,將她看成是病毒。
能遠離就遠離,絕對不靠近半步。
那彷彿已經是人生的污點,只因為在圈內,她是被五洲唐總請辭退出!
只因為她背信棄義忘恩負義,是一個為了錢可以出賣別人的女人!
現在,好不容易在鼎鑫拿下一期項目,沒有在第一輪就被送走,已經算是度過一劫。
但是公司上下,還是沒有對他們改觀。
私下裡,給她貼上的「狐狸精」標籤更是落實堅固。
「都說了當妲己沒好下場,狐狸就是被人殺的。」邵飛氣道。
宋七月卻是不信邪。
「狐狸有什麼不好?」
「小巧可愛,靈活機智,而且那皮毛又值錢。」
「要是修行成了妖,也是美女一個,你聽說過哪個醜女被說狐狸精嘛?」
她一一分析。
「你真以為自己是妲己?狐狸精難道就沒有丑的?」邵飛對她的言論感到很扭曲。
宋七月白他一眼,「都成精了,不會把自己變漂亮點,能丑到哪裡去,你要是個男狐狸精,不也把自己弄的風華絕代嘛?人都有愛美之心,這不是很正常嘛?承認喜歡漂亮的,也沒什麼吧。」
話題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然就圍繞著狐狸展開,甚至還辯論起來。
宋七月擦著頭髮,她突然問道,「飛兒,你不好奇,當時我為什麼背叛唐副總。」
邵飛在她被五洲請辭后,一言不發跟著她也一起辭職離開,而後就到了鼎鑫。
這些日子以來,他從來沒有問過半句。
哪怕外邊的流言蜚語再多,那些揣測再多,他也沒有問過一聲。
現在事過境遷,卻還好似定格在那裡,不曾抹去。
邵飛低頭打著鍵盤,他繼續工作著,只是忽而低聲問道,「七月姐,你後悔了嗎。」
他依舊沒有多問當時原委,只是這麼一句。
後悔了嗎。
宋七月的笑容淡去,她想到唐韓琛,又想到唐仁修來。
想到了周蘇赫,更是想到了莫征衍。
想起了那則寓言故事。
農夫中了毒,臨死的時候後悔痛恨。
為什麼他要救那條蛇?
如果不救蛇,他就不會死。
農夫閉上眼睛前說——
我欲行善積德,但學識淺薄,結果害了自己,遭到這樣的報應。
她不是農夫,也不是蛇。
熱咖啡的香氣散開,環繞而起,宋七月揚起了一抹笑。
她笑的放肆,而又自我。
這樣的自在散漫,簡直是任性到了極點。
她這樣狂妄的說,「這個世界上,還真沒有我宋七月會後悔的事情。」
「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