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最後一次召見內閣
天啟七年(公元1627年)八月十一日,魏忠賢出宮祭祖。
張嫣抓住機會,一邊通知朱由檢進宮,一邊立即趕往乾清宮。
小太監攔住張嫣:「皇後娘娘,皇上正在休息,不便見客。」
「放屁,本宮是什麼客?本宮是皇上的結髮妻子,正宮皇后。」張嫣一把推開小太監。
小太監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宮門前,但他反應極快,站起身後,張開雙臂攔住張嫣:「娘娘,皇上正在休息,他已經數日沒有休息好了。」
「皇上身體欠安,正是需要本宮照顧。」張嫣雌威大發,聲音猶如獅吼。
小太監哭喪著臉:「娘娘,真的不能進去。娘娘要進去了,奴才的腦袋就沒有了。」
張嫣氣不打一處:「你怕魏閹,就不怕本宮?連魏閹都知道還有祖先,難道本宮就不要人倫?」她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劍:「這是御賜鳳劍,能先斬後奏。」
小太監退到一邊:「那娘娘快點,奴才也好遮掩則個。」
「滾,本宮看望皇上,你羅嗦什麼?再不滾,本功先要你的狗命。」張∵▽,嫣舉起鳳劍,看小太監逃跑了,又踢了一腳,雖然沒踢到,氣倒是順了許多。
小太監一溜小跑,估計是報告魏忠賢了。
張嫣正了正衣衫,緩步邁輕入乾清宮。
朱由檢得到張嫣的通知,立即趕往乾清宮。乾清宮的小太監被張嫣罵走了,一路無人阻擋,他直接來到朱由校的寢宮。
朱由校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半年多不見陽光,它的臉色白得怕人,眼球也是深深陷在眼窩裡。
「臣弟朱由檢參見皇兄。」朱由檢跪在朱由校的床前,心中不是滋味。才一年不到,朱由校即將油盡燈枯,只要微風一吹,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雖然朱由校不是他的親哥哥,但他錯人自己,對自己疼愛有加,就是自己一再做出有違祖制的出閣事,他也是由著自己胡來,從不加以呵斥。
朱由檢不敢流淚,生怕自己的淚水牽動朱由校的傷心。
「來,吾弟當為堯舜。」朱由校的目光亮了一刻,只有不到兩秒。
朱由檢大驚:「臣弟死罪。陛下為何言?臣應萬死。」堯舜是什麼意思,明眼人都知道。朱由檢不知道朱由校是不是在試探自己,他只是一個勁地叩頭謝罪。
「什麼萬死?吾弟當好好活著。」朱由校已經有氣無力,聲音越來越低,剛剛說了兩句話,他感到萬分疲倦,早就閉目養神了。
「皇兄青春正盛,正應為國操勞。」朱由檢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朱由校已經發出微微的鼾聲,顯然睡熟了。朱由檢不知如何是好,起來吧,皇上沒有同意;不起來吧,老是跪著膝蓋又受不了。
「五弟起來吧!」皇后張嫣從屏風後面翩然而出。
「臣弟叩見皇嫂。」朱由檢又給張嫣見了禮,然後才起身,「臣弟不知道皇嫂在此。」
「五弟,事情緊急,我也顧不得禮節了。剛才聽了皇上的話,五弟為何不答應?」見到朱由檢,張嫣難得沒有喜悅,臉上還有一股怨怒。
「皇嫂,皇兄他……」朱由檢以目示意朱由校。
「五弟有所不知,你皇兄他……日子已經不多了。」張嫣的眼睛頓時紅了起來,她低下頭,避開朱由檢的目光,「你皇兄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子狀況,五弟萬勿推辭。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皇上。如若五弟不能承擔社稷重任,大明或將陷於萬劫不復……」
朱由檢這才確信剛才朱由校的話是真的,原來自己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當的皇帝。
「皇嫂,那我現在要怎麼做?」朱由校沒有子嗣,張嫣更是無所出,自己當皇帝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自己在朝中沒什麼支持者,沒有自己的勢力群體。而魏忠賢無論在內廷還是外朝,都是大權在握,這皇帝,怕不好當。
「五弟,一要保護好自己,切勿輕信他言;二要呆在京師,隨時打探訊息。」
這時,朱由校悠悠醒來,他睜開眼睛,發現朱由檢還在,張嫣也從屏風後面出來了。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五弟繼承大統之後,朕還有兩件事要交待,否則死不瞑目。」
朱由檢跪倒在朱由校的床前:「臣弟聆聽皇兄教誨。」
朱由校看了一眼張嫣,「中宮賢德,做事知分寸、曉禮節,吾弟要善待皇后。」
「是,皇兄,臣弟一定善待皇嫂。」無論張嫣以前對自己的寵愛,還是現在對自己的支持和幫助,朱由檢都一定會善待張嫣。
他看了眼張嫣,張嫣正因害羞而低著頭,面上古井不波,只是突然飛過來一撇,悠忽不見。
朱由校手指著張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儘管這笑容因為臉上肌肉的變形而顯得有些恐怖,但還是可以看出,他對張嫣是真的愛憐。
朱由校終於垂下無力的手臂,稍稍喘息了一會,「忠賢雖然遭到外臣的猜忌,但一直忠心耿耿,吾弟也要善待忠賢。」
善待忠賢?這個閹貨搞得朝廷烏煙瘴氣,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受到威脅。自己一旦登基,第一個要清除的就是這個閹貨,怎麼可能重用?
朱由檢還在腹誹,旁邊伸過來一隻紅色的繡花鞋,在朱由檢的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
不用問,這繡花鞋一定是張嫣的。朱由檢偷偷斜了一下眼珠,果然見張嫣在用眼神向自己示意。
他猛然醒悟,趕緊叩了一頭:「臣弟聆聽皇兄的教誨,忠賢忠於皇室,對朝政又非常熟悉,臣弟一定會重用他。」
朱由校這才滿意地閉上眼睛,頭一歪,又昏睡過去。
「五弟,先回去吧!這兒有我。五弟在外,也要早做準備,皇上隨時有可能……」朱由校已是彌留之際,現在又陷入深度昏迷,張嫣不再避嫌,她上前一步,握住朱由檢的大手:「百姓安寧、國家穩固、皇室永存,一切就靠五弟了。」
朱由檢又向張嫣行了一禮,才默默退出朱由校的寢宮。
在外殿,朱由檢遇到了太監王承恩。「承恩,你怎麼在這裡?」
「回殿下,是皇後娘娘將奴才調過來的。不僅奴才,連徐應元、曹化純、方正化、張彝憲也都入了宮。說是要照顧皇上。」
原來是張嫣!她動用了皇后的權力,將信王府的人安插在乾清宮,為自己將來登基做準備。「娘娘有心了。承恩,和應元他們說說,凡是要多留個心眼。你們知道皇後娘娘的用意嗎?」
「回殿下,奴才明白,應元他們也明白。我們一定竭盡所能,在宮內給殿下做好內應。」王承恩他們在宮中並沒有什麼根基,實際上也做不了什麼事。現在只能和宮中的小太監們套套近乎,探聽一些訊息而已。
當夜,朱由校再次醒來,見床前只有張嫣,驚問道:「五弟呢?」
「五弟已經回去了。這兒畢竟是內宮,五弟來見皇上,時間久了,多有不便。」張嫣坐在朱由校的床頭,輕輕為朱由校整理凌亂的頭髮。
「不便?兄終弟及。難道皇后不明白朕的意思?」朱由校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張嫣為他打理頭髮的嫩手上撫摸著。
在朱由校面前,張嫣一直古井不波,生怕她的一舉一動影響了朱由校的情緒。現在聽了朱由校的話,臉上不由一紅。但她也不好再問什麼。
「皇后,朕這一天,多次昏迷,也不是事。明天召見內閣,朕要把話和他們說清楚,免得將來他們給五弟登臨大統製造麻煩。」朱由校氣喘吁吁,聲若遊絲,隨時可能斷裂。
「臣妾明天就去安排。陛下要多休息,不要說話了。」張嫣已經整理好朱由校的最後一縷頭髮,就歪靠在朱由校的床頭。
朱由校緩緩閉上眼睛。不是他有多麼聽話,而是他的身體,已經讓他無法承擔說話時空氣的壓力。
八月十二日,朱由校召見內閣。
張嫣和魏忠賢都在。這麼重要的時刻,雙方都不肯讓步,結果都留了下來。
「臣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內閣在首輔黃立極的率領下,一致在朱由校的床前跪拜。張嫣事先已經提醒過,所以他們對聲音並不大,恐怕驚著朱由校。
朱由校勉強睜開眼睛,見是黃立極、施鳳來、張瑞圖、李國普、來宗道,這才想起昨夜說過召見內閣的事。
他有千言萬語要對內閣交待,但糟糕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長篇大論:「昨召見信王,朕心甚悅,體覺稍安……」頭一歪,又昏睡過去。
張嫣等了一會,不見朱由校醒來,只得不避嫌疑,上前說話:「各位閣老,你們明白皇上的意思吧?」
「臣等謹遵皇上口諭!」黃立極早就盤算過,皇帝大行,信王朱由檢是繼承大統的不二人選。信王繼位,各地的郡王們都沒有理由來京。如果信王不能繼承大統,而是在宗室郡王中選取人員,則可能出現紛爭,國家也有陷於內亂的危險。現在皇上說到召見信王,並沒有說到傳位之事,但黃立極自動將兩者等同起來。
張瑞圖、李國普也是叩頭,算是認同了黃立極的表態。
而施鳳來、來宗道看了一眼魏忠賢,發覺魏忠賢沒有吭聲,這才低頭叩首。
這一切,張嫣都看在眼裡。見內閣已經知曉並同意了皇帝的意思,張嫣又道:「各位閣老,既然明白皇上的心意,那就跪安吧!皇上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