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二隻,血腳印
陸德川說話擲地有聲,在府里很有分量,周遭一片詭異的安靜……
院子里有好幾十人,但都大氣不敢喘一聲。陸德川輕輕地嘆了口氣,讓大家都退下,該做什麼做什麼。人潮散去,但我們沒事情做,只能停在原地。
「幾位,雖然我要求有些唐突,但這到底是我們的家事,還請不要過問。我看今天天氣不錯,也查過黃曆,今天倒是宜出行,等會吃完飯,我讓管家送你們出村。」
府上鬧出了人命,還和已經死去多年的小姐有關,我聽出陸老爺的無奈,家醜不能外揚,我們這種局外人,最好不要插手他府上的事情。
「我知道了。」小叔點頭,他理解陸德川的難處,也尊重他的選擇。「我們吃完早飯就走,在這裡謝謝陸老爺您的招待。」
之後管家帶我們去了後院的飯廳,讓下人上了一桌豐盛的早餐,都是些做工精良的糕點,小巧精緻,特別好看。其中最別緻的,當屬金魚水餃,造型和金魚差不多,不過裡面卻是豬肉白菜餡,細嫩鮮滑,入口酥軟,特別有嚼勁。
作為標準的吃貨,有美食的時候吃得津津有味,都忘記剛才的命案懸而未決,還和厲鬼扯上了關係……
我心,真大。
「我們,就這樣走了?」秦漪對桌上的美食不是很有興趣,一邊給我夾菜,一邊用頎長的手指玩弄麵糰做得小兔子,饒有興緻地問。雖然語氣一如既往地不上心,但我聽出了那麼一丟丟的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這麼走了……
「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不走等著被轟出去?」大概因為秦漪從來沒把小叔當長輩,剛才又讓他那麼沒面子,小叔也不是很奇怪秦漪,默默駁了句。「再說這屋子,我真覺得陰氣森森,還有剛才的鬼腳印,怎麼想怎麼滲人。我一刻都不能呆,謠謠也不能呆,你要留下,自己留下!」
「就,就是。」我深覺得這地方不能呆,小叔也給了我個台階,我順著台階,順勢往下。
「不,我聽謠謠的。」秦漪以退為進,沒說一定要留下,但頗有深意地看了我眼,「謠謠說走我就走,謠謠說留下我就留下。我很樂意被她牽著鼻子走。」
小叔打了個冷顫,深覺得秦漪情話說得肉麻。他年紀大了,表示不想吃我和秦漪的狗糧……
他含情脈脈,可我不想配合,知道他想留下來調查飛天壁畫的事情。可那是他的事情,我已經受累帶他過來了,沒道理沒必要再把自己搭進去,所以,我優哉游哉地補充。
「我過來是看揭畫的,只可惜陸老先生年事已高,不能再如從前一般修補殘畫。既然什麼都看不到,倒不如回去。」我嘟囔了下嘴巴,努力做出一副遺憾的模樣,一邊說一邊沖秦漪搖頭。
雖然是裝的,但我說得情真意切,非常委婉。
「好吧。」他破天荒地,竟然答應了?
…………
飯吃得差不多,突然一下人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還沒有開口,被站在一旁候著我們的管家瞪了眼,「張四,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府上當差,不能穩重些嗎?」
「老爺他……老爺他……」叫張四的男人說話結結巴巴,雙腿一軟,竟然跪在了地上。
管家再忍不住,直接上前踹了他兩腳,「這還當著客人的面,你跪什麼跪?別提陸老爺,讓陸老爺知道你這熊樣,信不信他能把你趕出陸家?!」
張四一個大男人,被管家這麼一訓,竟然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倒希望陸老爺罵我,可就在剛才,老爺子一口氣沒提上來,走了……」
走了?
陸德川,死了?!
秦漪聽到這話,放下了手中握著的麵糰兔子,緩緩地站了起來,小聲嘀咕了句。「收了勾魂小鬼的剪刀,撐到現在才斷氣,也是厲害。」
我頭皮發麻,心虛地瞪了秦漪一眼。
他快別說了……
我昨天,我昨天差那麼一點點,就收下男人手裡的剪刀了……不,更確切地說,我已經收下了,只不知道男人抽什麼風,竟又從我手裡把剪刀拿了出來……
之後,才送到了陸德川的手裡。
管家聽后大驚失色,捉了他的手臂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小叔站了起來,說要出去看看,他不信陸老爺前一刻還能清醒地和我們聊天說話,下一刻就一命嗚呼去了陰曹地府。
秦漪也跟了過去,他不關心陸老爺,應該只是單純地湊熱鬧,一隻腳踏出門檻,半轉身子回來,一雙桃花眼落我身上。「謠謠,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嗎?」
「要吧。」我不確定,但就讓我一個人留在屋子裡,我……我方。
陸德川死在正房的床上,我們在前院,得從垂花門過,穿過剛才東廂房的池塘,轉個彎才能進正房……
路過池塘的時候,我作死再看了眼剛才留下血腳印的地方。
那裡,竟又多了個血腳印?
大小一樣,殷紅詭異的血腳印……
…………
秦漪催促,我來不及看清,只能快走兩步,跟上他一起到了正房。
正房圍了一屋子的人,擠得水泄不通。和剛才死人的沉默不同,得知陸德川死了,屋子一片哀嚎,幾個夫人抱頭痛哭,情緒激動的二夫人哭得險些昏了過去,陸德淼遠遠地站在一旁,表情複雜。
陸德川安靜地躺在床上,眼睛緊閉,走得非常安詳。
昨天也是在這張床上,他得知我是學美術的,一定讓我給他說如何構圖如何白描,還各種央求我說些去各地採風時遇到的趣事,他說自己年紀大了,走不動了,就想多聽聽,聽聽他沒有走到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
他是位很慈祥的老人,同時也非常尊重傳統文化,只可惜手藝這東西年輕人不愛學了,他家傳的揭畫技藝,到底還是失傳了……
又一門手藝,被帶進了棺材。
「老爺之前說過,希望自己能葬在土裡,埋在院子後面的空地里,對吧。」二夫人擦了把眼淚,緩緩地站了起來。陸德川年事已高,耄耋之年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所以早早就把後事安排好了,甚至還在家裡備了具上好的沉香木棺材。
「可是土葬的那一套非常麻煩,我們一知半解,豈不是唐突了老爺?」齊夢緩過勁來,「老爺子風風光光了大半輩子,凡事都很講究,倘若身後事隨便了之,他做鬼都會怪我們幾個的。」
陸德川死了,亡魂會不會回來另說,但身後事肯定不能寒磣。若是以往,他們大可以在附近村裡尋一懂行的道士回來,在他的指揮下,井然有序地送陸德川上路,但……
但因為過度開採礦藏,導致周遭一帶常有類地震的感覺,房屋時不時會有輕微搖晃,地上還會有裂縫,弄得人心惶惶,大家都搬走了,只剩了陸家一戶。這麼會功夫,要去找信得過的道士回來主持大局,其難度無疑是大海撈針。
幾個夫人都很著急,但就算著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下人們竊竊私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在這時候發表意見。
「我來吧。」一直沉默的小叔突然開口,從行李里拿出個八卦羅盤,還有一套道士的行頭。他經常外出,在各個地方走穴,為了方便,會習慣性地在身上裝這套東西。這次出來也不例外,只他沒料到,竟還真派得上用場。
幾個女人停下哭聲,雖然小叔說他來,但是幾個女人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倘若有一星半點的差錯,就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她們之前沒有和小叔接觸過,不敢冒這個風險。
「你家小叔,挺熱心的嘛。」秦漪挪動身子,擠到我面前,稍稍補充說。「他昨兒跟我喝酒,說是年輕的時候,受了陸德川的幫助,所以才會答應那什麼教授送畫給陸德川,大老遠地到山西走一趟。現在陸德川死了,他不想他身後事漏洞百出,竟提出要幫忙主持,還真是知恩圖報。」
「那是。」我小叔雖然本事一般,但古道熱腸,路見不平,一定把路填平。別說陸德川曾經有恩於他,就是一純粹的陌生人,遇到那種難事,小叔都會挺身而出,幫上一幫。
我點頭,秦漪竟然話鋒一轉,陰陽怪氣地補充說。「不過這樣一來,我們一時半會肯定走不了了。依著我說,怎麼也得在這地方耗上三五七天吧。」
靈堂一般擺三天,但是陸老爺這樣的大戶人家,擺七天十天,甚至半個月,也……也不為過。
所以……
「你真是道士?」齊夢站了出來,代表家裡的幾個女人,小心翼翼地問。「我可能有些唐突,但是這事情關乎到我家老爺的身後事,我……我希望你能認真告訴我,你真能處理好老爺的身後事,倘若有一件不如意,唐突了老爺怎麼辦?」
「不會的。」小叔非常肯定,「我樂章,是樂家第十二代傳人,你們可以去閩南一帶打聽,我們樂家,祖祖輩輩都是走陰人,最擅長的就是處理白事,驅趕厲鬼,平息邪祟……」
為了使他們信服,小叔甚至把爺爺的名諱也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