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娶了四房太太
火車只能到垚城鎮上,距離陸家所在的村子,約莫還有二十多里地。
小叔尋了個當地人,是一五十多歲的農民伯伯,樸實熱情,一面說不收我們的錢,一面將我們請上了農用拖拉機。他黝黑的臉上染了一層不明顯的紅暈,羞愧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家裡沒小汽車,只能勞煩你們坐這個了。別嫌棄,別嫌棄。」
小叔趕忙搖頭,「老人家,您說笑了,這玩意挺好的,他們小年輕沒見過,既新鮮又好奇。你不讓我們搭車,這二十多里山路,得把腿走斷。」他會說話,把老人哄得高興極了,一路上話匣子都關不住,跟我們說他年輕時候的奇聞趣事。
我聽著,憧憬著等會就能看到傳說中的揭畫技藝。
「喏,我們到村口了。」老人下車,指了指眼前一片廢棄的村莊,周圍儘是漫沙走石,村落殘破不堪,一眼望去土窯房千瘡百孔,破敗不堪,窗戶和門在風中搖搖晃晃,怎麼看也不像有人住……
「真……真是這?」我猶豫地看了老人一眼,覺得他帶錯路了。我本以為垚城會是一座和周庄差不多的小村落,古韻十足;再加上有經營書畫、通曉揭畫技藝的陸家,一定能吸引不少的文人墨客……可,可我眼前的,簡直是就是無人區嘛!
「當然是這了。」嚮導有些不高興,覺得我在質疑他的認路能力,「這地方我常來,就算閉著眼睛都不可能走錯!這裡以前也很漂亮,只可惜村子里的人挖煤挖礦,把地都挖空了,再在上面建房子就搖搖晃晃,他們覺得沒法呆,就都搬走了,只有陸家一戶留了下來。他們的宅子在最裡面,你們進去就能看到,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了。」
老人催促我們下車,自己開著拖拉機往回走。
我之前看過一份關於山西的報道,因為過度挖煤,導致山西腳下八分之一、甚至七分之一的地層已經被掏空,之前就有神木縣因為煤炭開採過度,導致56平方公里的土地采空塌陷,23萬畝耕地棄毀,萬餘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眼前的垚城,估摸著情況還更嚴重,我放眼望去,村裡竟無一點生機。沒有人,沒有動物,連植被都少得可憐……
「我們,還進去?」我心虛極了,但兩個男人都非常堅持,一個要進去送畫,完成老朋友的心愿;一個想著調查飛天的畫像,找到當年的鬼僧……
他們倆都有目的,我……我去做什麼?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從我進村后,每往前走一步,便感覺腳下的地輕輕顫了顫,跟地震樣……
好像隨時都會裂開,一腳踏空,就要跌進萬丈深淵!
我覺得,只要我說話聲音大一點,或者走路稍微有動靜些,都……都能把周遭搖搖晃晃的房子震垮。
再往前走,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頗有些規模的兩進兩出四合院?!
四合院門前掛著牌匾,上面寫著的「陸」字隱約可見,和四周已經有部分牆體塌陷的窯房不同,這宅子宏偉非凡,頗有大戶人家的手筆。再往四周看,那些破破爛爛的房子上到處貼著「危險,禁止通行」的字樣,俯仰皆是。
「這地方,真有意思呀。」秦漪將手背在身後,悠悠哉哉地調侃,伸手敲了敲大門上的扣環……
大約等了五六分鐘,門才緩緩打開。一面上有痦子,身形還有些佝僂的男人出來迎接我們,他皺著眉,兇巴巴地問我們找誰做什麼。小叔熟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那套,趕忙給他遞煙打火,滿臉堆笑地說,「我們是王教授介紹過來的。他博物館最近收了一副仕女圖,被蟲咬了幾個洞,拜託陸老先生修補,我過來送畫,這兩位是我的助手。」
王教授應該事先打過招呼,男人輕輕點頭,將我們請了進去,讓我們先在前院坐坐休息,他去裡面通知下陸老爺。
前院擺了一桌麻將,三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正打得熱火朝天,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下。女人都是五六十歲的模樣,不過保養得很好,風韻十足,身材曼妙;相比之下,男人就顯得平庸多了,七十多歲,大腹便便,雖然在打牌,但卻用一雙色眯眯的眼睛,一會看看這個女人,一會看看那個女人……
「這幾位是?」我有些局促不安,趁著有下人給我們上茶的時候,壓低聲音問。
「這是老爺的三房夫人,至於正在拿牌的男人,是老爺同父異母的弟弟,陸德淼,陸二爺。」小姑娘壓低聲音給我介紹,放下茶一溜煙地走了。我懵逼地眨了眨眼睛,陸老爺娶了三個夫人?
「是四個。」秦漪開口提醒,朝我努了努嘴巴,示意我看貼在牆上的全家福。照片是新近照的,上面兩男四女,在陸老爺的身邊,站著一模樣平平常常,很不起眼的女人。
「陸老爺真是好福氣,竟然有四個女人。」小叔也看到了全家福,一邊搖頭,一邊感慨。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男人都好色,覺得女人越多越好?
「陸德川我沒見到,但我很佩服陸德淼。」秦漪陰陽怪氣地補充,我不爽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是男人,肯定喜歡左擁右抱,更何況陸老爺有四個夫人!簡直是齊人之福乘以二呀!
「你看那打牌的三個女人,哪一個是在認真打牌?都是勾心鬥角,處心積慮,算計著怎麼贏下對方。」秦漪分析說,「女人,就是戲多。陸德淼還要同時應付三個女人,左右逢源,你說他,厲害不厲害?」
「是,他厲害,你也不差!」我瞪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這幅得意的小模樣我就各種不爽,乾脆爆了出來!剛才佝僂著背的男人回來,說陸老爺請我們去正房一趟。
我乾脆往前走,頭也不回,氣哼哼地,故意跺腳弄得特別響……
「樂謠生氣了?可為什麼?」小叔一臉懵逼,問站在一旁的秦漪。秦漪故作無奈地攤開手,「我怎麼知道,大概,她生理期吧。」
生,生你個大頭鬼!
進到正房,我們見到了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氣吊著的陸德川。陸老先生已經九十多歲的高齡,雖然身體不是很好,但精神狀態不錯,還能好好說話,聽說我們代王教授來,請他幫忙修補仕女圖。
「修不了,修不了了。」陸德川聽說我們的來意之後,一個勁地擺手,「我現在這樣,都是躺在床上等死,哪能有氣力起來弄揭畫那套,你回去幫我給王教授道歉,就說我對不起他,對不起揭畫這門工藝。」
揭畫是一門非常複雜的工藝,需要在一大紅案上將舊畫平鋪在上面,用水將其完全浸透,上面再覆蓋一些宣紙讓它受潮均勻,待一段時間過後,用鑷子一點點地將紙一層層揭開,再重新裱好,洗掉臟色,補上原畫的破洞。熟話說紙壽八十,那些流傳千古的名畫,多是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修補,才得以保存至今。
揭畫首先要細心,其次要專註,一站就是七八個小時,也是個體力活。陸德川上了年紀撐不住可以理解,小叔又不想白走這一趟,只能陪著小心地問。「我聽說老爺子是揭畫世家,這幅畫不一定要您親自動手,您指導家裡人做也是一樣。謠謠,你把畫拿出來,讓老爺子看看。」
我點頭,趕忙小心翼翼地把花打開,鋪好放在桌上。
陸德川嘴上請我們回去,但看到畫的時候,眼睛都直了,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我看他實在勉強,趕忙伸手幫扶了一把。
王教授拜託我們修補的,是一副唐朝仕女圖,畫上女子手握扇子,在花叢中翩翩起舞,幾隻蝴蝶和蜜蜂停在她的身側,雖然是靜態,但畫面感十足,層次分明。美中不足的是少女友臉被蟲蛀了好大一塊,臉上還有霉斑……
「這仕女圖真漂亮。」陸老先生由衷讚美說,不過遺憾搖頭。「只可惜我沒法修補,我們陸家的後人也沒法修補。我的這套手藝,家裡年輕人都看不上,他們不願意學。一定要我死後帶進棺材里,下地府還給老祖宗!可如果揭畫在我這裡失傳,你讓我有何顏面見他們呢?」
陸德川說得痛心疾首,情緒激動。
小叔不忍再刺激他,趕忙把畫收了起來,識趣地道歉,說不好意思打擾了。並且安撫老爺子,王教授人脈廣,一定認識其他人可以修補好這幅畫……
陸老先生沉默不語,其實我們也知道答案。
王教授拜託小叔奔赴千里,找到已是耄耋之年的陸老先生補畫,很明顯這是他最後的選擇……
陸老爺再給我們道歉,只天色已經很晚了,附近又都是荒涼的不毛之地,他擔心我們的安危,讓管家安排客房。他盛情難卻,我們沒法推辭,只能答應下來,住在了管家給我們安排的東耳房處。
臨了,秦漪還問了陸德川一個忌諱、他也不該問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