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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軟肋

  這是一處城門,高大的紅牆磚瓦聳立,兩扇碩大的金漆紅大門緊閉,四處空曠開闊,飛沙走石,像她在《大夏九域志》中看到的北國風貌。


  可是城牆上的人是誰?她遠遠看過去,雪白的戰袍翻飛,玉冠束髮,也在灼灼地看著她。


  「玉武哥哥。」他還活著!

  前面的太子聽到她的聲音,轉過來陰惻惻一笑:「侄媳婦醒了?快去勸勸侄兒,把城門開了,迎咱們進去,打來打去未免傷了感情。」


  電光火石間,她明白了什麼。她被孫懷蔚關了幾個月,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玉武哥哥還活著,太子殿下還率兵來攻打他,而她呢?她竟糊裡糊塗成了太子用來要挾他的人。


  「殿下多慮了!」承鈺冷笑,「小女子區區一條賤命,並不值得殿下利用!」


  玉武哥哥是明智的,他如今既已佔了一座城池,定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要謀反了。絕不會因為自己而放棄。誰會蠢到想用她來要挾,承鈺看到太子,猜測是不是孫步玥出的主意。


  「玉武哥哥!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她用盡全身氣力吼出這句話,覺得腹部的傷口似乎裂開了,有熱乎乎的血水流出來。


  承鈺覺得自己說得凜然,但身子卻止不住發起抖來。她明明是很怕的呀,身邊全是黑壓壓的傾城大軍,硝石味兒很嗆鼻,傷口也痛得要命。她一邊喊一邊就沒出息地哭了,但她還是要喊,絕不能因為她而害了玉武哥哥。


  太子聽了她這話,得意之色頓了頓,跳下馬走過來,對準她的臉就是一個巴掌。


  「陸玉武,你再不開城門,我現在就擰死她!」


  「玉武哥哥不開……」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眼前的人狠狠掐住了脖子,氣息受阻。


  「速將其餘八個城門的兵力調回來。開城門!」陸玉武在朔朔的北風中聽到那聲「玉武哥哥」,直觸心尖。世事都奈何不了他,唯獨這聲「玉武哥哥」,他甘願為它俯首稱臣。


  聞道力阻,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


  「就算開了城門,我也有本事讓他們進不來!」陸玉武轉頭看他一眼,眼神堅定,隨即立刻開始調兵遣將,腦中飛速轉動,思索著應對之策。


  「王爺!」


  陸玉武拿上冷劍,看了他一眼,「我若是一去不回,還請您輔佐我二叔,攻回京城!」


  不再多說,他提著劍奔下城牆,跨上黑馬,布好陣型,親率一隊騎兵出戰。聞道跪伏在地,聽到城牆下城門打開的聲音,哭嚎道:「此女誤國矣!」


  太子見那兩道門終於徐徐開放,嘴角上揚,捏著承鈺的手鬆了開,陰笑道:「你恐怕是低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說完走到前面坐上馬,開始指揮軍隊進攻。


  城門一開,兩邊的南軍潮水般涌了進去,廝殺的聲音立馬傳開,振聾發聵,承鈺睜大了眼,怔愣地望著沖在最前面,手持利劍,斬兵削將的陸玉武。


  「為什麼?」她瓮了瓮唇,不敢相信。他為什麼要這麼傻呢?她不值得他這麼做的!


  「玉武哥哥,回去,回去!不要管我!」承鈺拚命地掙扎,想掙開身上捆著的麻繩,太緊了,磨得皮肉翻卷,她咬牙忍著疼,一邊哭喊著讓他回去。


  天上灑下千絲萬縷的銀絲,冰涼涼地貼在臉上,兩軍對戰的喊殺聲,兵器相接的泠泠聲,異常混亂,不一會兒,她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兒,不知是自己身上的,還是前面修羅場飄來的。


  她祈求自己能憑空消失,或者來一道雷狠狠地劈下來,現在只有她死了,玉武哥哥才能無所顧忌地關上城門。而不用像現在這樣,頂著千軍萬馬朝她奔來。


  到底為什麼呢?演武場上她懷疑過,但他後來再沒有表現出什麼,一切都適可而止,他還是小時候對自己很好的哥哥而已。甚至他知道自己和孫懷蔚的事,什麼也沒說。


  她錯過了什麼?她沒看清的又是什麼?承鈺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犯了和前世一樣的錯誤,她辜負了一個人的如許深情,能拿性命來換她的深情,她一輩子也還不起的深情!

  雨絲飄得越來越密,淚眼中,她看到那個雪白的身影越來越近,他以一擋百,衝散千軍,排眾而出!


  「承鈺!」


  他還是來了,她這輩子也償還不了的深情。


  漫天修羅場,陸玉武挺拔英岸的身影將後面排山倒海一般的廝殺聲擋住,駕馭著黑馬,踏破黑雲傾軋的天空,向她奔來。承鈺看到那座青山又屹立而起,吞吐星雲的洪流再也淹沒不了她。


  「承鈺!」他跳下馬,提劍為她斬斷了捆縛的繩索,緊緊地把她擁入懷中。


  好了,他還是從閻王手裡把她搶了回來。誰也別想分開他們了,誰也別想。


  陸玉武帶出來的兵,除了之前殘餘的兵力,還收編了許多漠北的流民。他們飽受戰亂迫害,風寒露宿,痛恨匈奴人,也久聞世安王的名聲。因此得知世安王被誣陷時,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北軍,隨他征戰北平。


  南軍懈怠多年,雖然數量眾多,但時間一長,高低立現,很快就支撐不住,紛紛四散逃潰,太子起初還騎馬在軍隊中間指揮,見戰勢不妙,也慌了,回馬退到後方。


  城外南軍措手不及,城內卻又殺出幾隊騎兵,原來是段越珊帶兵從宣武門過來。她聽說情況後來不及細問,登上城牆,果然看到被綁在戰車上的承鈺。


  破口便朝城下大罵:「好沒出息的太子!咱們男兒打仗,扯上一個弱女子做什麼!我呸!」


  太子看到城牆上罵人的女子,身披紅色戰袍,猜到她就是武安侯的長女,喊道:「段姑娘,令尊可還在京城的,你快投降來,謀反一事可以不究,但你若……」


  「我都不屑於和你打!」段越珊聽得火冒三丈,沒等他說完,讓隨從拿了弓箭上來,對準太子身邊的幾個親兵就是一通射。太子見保護他的親兵聲都來不及吭就栽倒馬下,嚇得勒了韁繩,又往後退了退。


  慌亂間看到後面的陸玉武,已經抱著姜承鈺要上馬了。這可是他的大籌碼!太子忙策馬趕到就近的火銃旁,下馬親自塞琉璜硝石,轉了炮筒方向,點火噴了出去。


  陸玉武的黑馬跑得飛快,他還以為擊不中,幸而火炮發射的速度也很快,到底歪打到了馬尾,黑馬上的兩個人翻身落馬,火光耀眼,飛塵漫天,他聽到石塊瓦礫滾落的聲音。


  還沒來得及得意,他只覺得手臂一陣劇痛,原來是一隻冷冷的箭扎入了皮肉中。


  「啊!」太子疼得呲牙咧嘴,忙揚鞭策馬,落荒而逃,身後跟著被北軍追著廝打的南軍,丟盔棄甲,只恨爹娘沒多生幾條腿。


  「哼!」段越珊笑了聲,「還太子呢,也沒比之前來的孫懷薪好到哪兒去。」


  窮寇就不追了,城牆上鳴金收兵,段越珊跑下來時,陸玉武已經讓士兵們用木板抬了過來。


  「王爺怎麼樣了?」她跑過去,見他渾身上下全是血,護身的鎧甲都破了,戰袍被炸成布條,還有尖利的石塊扎在肉里,血腥味異常刺鼻,一隻血乎乎的手卻抓住姜承鈺不放。


  承鈺現在簡直像個小乞丐,一身衣裳破破爛爛,滿布血痕,頭髮凌亂得都快打結了,小臉花貓似的,一道灰一道血,又是斑駁的淚痕。要不是陸玉武這麼緊張這女子,她還真沒認出女子就是承鈺。


  在漠北一戰前她就向陸玉武表白了,當時他坦然拒絕了自己,她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喜歡承鈺。


  若他說喜歡孫步玥,她覺得自己還可以爭取一下,但他喜歡的是承鈺啊。她時常覺得自己要是個男子,也會爭著把承鈺娶回家的。因此在極稀罕地掉了回眼淚后,就沒再執著糾纏。現如今,她覺得打仗最有趣。


  士兵們抬著木板走得飛快,承鈺被他拉著,也跟著跑得飛快,全然忘了小腹的兩處疼痛,也沒有時間回答段越珊。


  火炮飛過來時,他抱著她,一直抱著她。沉重的跌落只在一個翻滾的瞬間,她再睜眼時就看到滾滾濃煙中,他護在自己身上,對她笑了笑,說「沒事了」。


  說完這句話他卻倒了,士兵趕來救他們的王爺,他被抬上木板,一隻手還緊緊拉著她。


  眾將士得知主帥受傷,紛紛趕了過來,幾個大夫忙著止血,焦頭爛額。那隻手還牽著她,承鈺幾次試圖鬆開,大手更加用力,她只好靜靜地守在床邊,讓他握著。


  陸平里進屋時,要不是聽段越珊說了情由,險些沒認出承鈺。落魄狼狽的模樣,差點被他當作流民,不過小臉上精緻的五官依然驚艷。


  她到底遭了些什麼罪,才會變成這副樣子?


  「承鈺。」陸平里喚了她一聲,承鈺雖然因為母親的緣故,一直不喜他,但她現在什麼都不想計較了,她恐懼到了極點,顫聲喊了「叔叔」,然後把頭緊緊靠著那隻握著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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