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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雪谷

  管事伏地大哭道:「夫人,出大事了!」


  「外邊的人說王爺……王爺通敵叛國,皇上派了兵圍剿,王爺已經……已經不在了!」


  「你說什麼!」大孫氏第一反應是覺得自己在做夢。這怎麼可能呢!

  「府上來了好多官兵,領頭的軍爺這麼說的,他說王爺的……王爺的人頭現在已經送進宮裡了。他們把世子抓走了,我是偷跑出來找夫人的。」


  管事是個四五十的老人,自世安王開府建衙時就待在王府伺候,對王爺一家的感情不能不說是深厚。此時哭得涕泗橫流,臉上縱橫的褶子里全是眼淚。


  「夫人,這可怎麼辦啊?」


  大孫氏覺得肚子一陣劇烈的疼痛,痛得她直抽冷氣。真的不是在做夢。可是怎麼會這樣呢?公公怎麼會通敵叛國?不可能!


  「玉武呢?有玉武的消息嗎?」大孫氏捂著肚子,俯身問管事,管事搖搖頭,「只聽軍爺說王爺沒了,沒提到世孫和二少爺。」


  「那就是還活著的,還活著的……」大孫氏悲喜交加,雙手瑟發起抖來,盧氏和郭氏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看著小姑子迷離恍惚的淚眼,也能感受到那股切膚之痛。


  「老太太!」辛嬤嬤大叫了一聲。此時一屋子人都照顧大孫氏去了,沒注意到老太太在聽說「王爺沒了時」就暈了過去,承鈺還坐在炕上發怔,雙眼迷茫,錯以為是午覺的亂夢還沒醒,竟有如此荒唐無措的現實。


  她在一陣錯亂后聽到辛嬤嬤的尖聲叫喊,奔到她外祖母身邊,連喚了好幾聲,也不見老人有絲毫反應。探了探鼻息,還有氣,一面讓人去請大夫,一面看著辛嬤嬤上來為外祖母掐人中。大孫氏也含著眼淚,先來顧她母親。


  直到人中處留下紅紅的印子,老太太才悠悠醒轉。一眼看到長女正撲簌簌地落眼淚,明白大局已定,他真的是死了,一時覺得喉頭腥甜,「哇」一聲噴出一大口血來。


  屋裡人徹底沒了主意,連辛嬤嬤也慌了起來,承鈺跪在她身邊,不停地喚她,拿過綉芙擰來的熱帕子給她擦嘴。老太太在那口血后徹底失了生機,木偶般直挺挺地躺在榻上,連話也說不出來。


  一會兒大夫來了,給老太太瞧過後說是急火攻心之症,需要靜養,不能再受刺激,而能不能再說話卻不是定數。


  禍從天降,承鈺有種被巨石砸中的感覺,一面還是不願相信事實,一面又被事實拿鞭子揮著趕著,去處理迎面而來的種種困難。


  大夫留下藥方,她忙安排丫鬟去灶上熬藥,大孫氏由兩個妯娌陪著,支肘埋著頭哭泣,摧毀了肝肺一般地起伏,好幾次因為喘不過氣才停下。郭氏和盧氏靜默不語,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無謂的。


  老太太嘴唇也是僵的,承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喂下小半碗,她看到外祖母的眼角一直溢著清淚,一邊擦她嘴角流出的葯,一邊幫她拭淚,等看到老人合了半晌的眼,她才站直身子,發現自己已經蹲得腳軟腰酸。


  轉到次間去看大孫氏時,發現她已經沒在哭泣了,額頭貼在手腕處,手指上一枚翡翠鑲金的戒指熠熠發光,承鈺忽然覺得感慨,榮華富貴真不過一場過眼雲煙,那些冷的硬的金玉也是世上最無情的東西,今日戴在一個人的身上,明日換了另外的人,依舊亮得耀眼。


  「姨母。」她走過去輕輕握住大孫氏的手,「今晚您就在國公府歇下吧,天大的事明日再說。您休息好了,肚子里的妹妹才能好呀。那管事不是說沒有玉武哥哥的消息嗎?說不定玉武哥哥正在回來的路上,等他一回來,事情就會明了,王爺沒有通敵叛國,一定是有人陷害!」


  大孫氏這才抬頭看了看外甥女,那雙亮晶晶的桃花眼和玉武多像啊,前一刻她還在想等這次玉武回來,就找媒人來提親,誰知道禍事轉瞬臨頭,打得人措手不及呢。


  「是啊,小姑今晚就在府上先歇下吧,世子被召進宮中,你回去了在王府中也是孤零零一人,不如留在這裡,我們陪著你,等明日有了消息,再回去不遲。」郭氏跟著勸道。


  大孫氏有片刻的猶豫,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得回去等著,一會兒偉里要是回來了沒見到我,他會孤單的。」


  世子夫妻倆當初雖然是因為要阻止各自的弟弟妹妹出嫁,才結了親,但難得婚後二人相敬如賓,伉儷情深,一直以來都是京中夫人所羨慕的。


  當下大家明白她記掛世子和王府,也就不再多勸,把她送出國公府角門,直到看她上了香車才各自回院。承鈺見她狀態不好,本來想跟著去王府陪她,但大孫氏讓她留在府上好好照顧老太太,承鈺只好不跟著去了。


  珠纓香車出了衚衕口,她抬頭望了望金陵城的夜空,才發現不知為何,天空竟是紅得出奇,是鮮血凝固后的暗紅色,無邊無際地鋪在沉黑的天幕上,紅與黑的交疊中,顯出一種壓迫人心的悲愴。


  蒼茫天際從金陵漫延到漠北時,成了冷冷的漆黑,漆黑下的大地冰雪覆蓋,風雪怒號。銀白的山谷燃起了許多紅色的火把,像落在雪地上的殷殷血滴,鮮紅刺目。


  數千鐵騎林立山谷,漫山遍野儘是手持冷劍的士兵,他們虎視眈眈,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被他們圍困在山谷中心的世安王世孫,鎮國大將軍陸玉武!

  山谷一端領兵的大將朝他大喊道:「逆臣,為何冥頑不靈!世安王的項上人頭已經被送往京城,我奉勸你快快束手就擒,莫要再抗爭了!」


  「崔連!」陸玉武看清無數火光簇擁中的大將,正是在他祖父麾下任職的副將,「我祖父待你不薄,從你只是一個無名兵卒時就提拔你,你今日為何恩將仇報,反助賊子誣陷我祖父!」


  山谷中心傳來的聲音如洪鐘一般,穿透茫茫風雪,響徹在眾士兵的耳中,聽得他們心中一凜。火光晃了晃,崔連感覺身下的坐騎不安分起來,勒了勒韁繩,重新鎮定,「逆臣,明明是你們與匈奴軍暗通,犯我大夏邊境在先,如何反咬人!」


  「哼!」陸玉武冷笑不語。當初他和祖父二叔早知道此行兇多吉少,但為了邊境百姓,還是毅然決定出戰。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布置好的,起初軍隊屢戰屢敗,敵軍似乎對他們的作戰部署瞭若指掌,正當他們揪出敵軍內應時,卻被逆賊反誣為通敵叛國。


  而那時匈奴偷襲,他們顧不得許多,整裝迎戰。他和祖父率軍正面出擊,二叔和段越珊留在後方作為援軍。沒成想這一戰開戰後,軍隊反將矛頭對準了他和祖父,我軍叛變,敵軍氣勢洶湧,兩相夾擊,他親眼看到體力不支的祖父被自己信任的副將親手斬於馬下。


  他來不及悲傷,只能縱馬殺出一條血海,馳騁奔到這片山谷時,四面八方忽然湧出另外三軍,腹背受敵,他被包圍了。


  山谷那端的崔連抬手示意,千軍出動,火山流焰般滔滔滾下山谷,朝中心涌去。


  「取逆臣首級,賞黃金千兩!」


  士兵們的心不再為將軍的聲音顫抖,灼人的火光就是金子的光芒,銀白色戰袍的陸玉武,在他們眼中成了白花花的銀兩。


  但這銀兩顯然不是那麼容易能拿到的。陸玉武勒緊韁繩,身下的黑馬也意識到了戰況的緊急,喘著粗氣帶主人在山谷中疾馳,身後鐵騎洪流般傾瀉而來。黑馬上的將軍手持利劍,氣勢如虹,將撲來的士兵一一斬落下馬。


  山巔大將眼看那道銀白色的身影就要奔往出口,又指揮東西兩路軍隊出擊,一時間山谷火把滿布,鋪天蓋地,把漆黑的夜色映得詭異妖冶。


  近出口處,陸玉武不再理會後面的追兵,而是揮劍砍向了兩旁林立的樹木。將軍的劍削鐵如泥,積滿厚雪的大樹應聲倒下,落在地上激起千層雪花,終擋住了士兵的去路。


  ——


  承鈺回屋后仍是守在外祖母的榻前,她發現老人雖閉著眼,眼角仍不斷有清淚劃過太陽穴,她只得一直在旁邊為外祖母拭淚。


  心裡不禁犯疑,外祖母當時只聽了世安王身死的消息,就暈了過去,不是一直都說王府與國公府有積年的嫌隙嗎?外祖母為什麼還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她想不明白,等更漏過了子時,聽老人的呼吸逐漸平緩,眼角也不再溢淚,應該是睡著了,承鈺這才去了暖閣。


  雖然已是夜深人靜,但出了這樣的事,她怎麼睡得著,不過是換了個地方擔心。


  平彤在屏風后的榻上守夜,聽到自家姑娘不停翻身的聲音,極不安穩,勸了一句:「姑娘,您就什麼也別想了,先睡下吧,不然明日哪來精力照顧老太太呀?」


  承鈺在靜夜裡聽到她略帶沙啞的聲音,心裡有片刻的安寧,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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