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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你快嘗嘗呀。」承鈺期待地望著少年。不知是承鈺的堅持還是月餅的香味,抑或是深情的溶溶月色使人放下白日的戒備,孫懷蔚最後還是拿起月餅,咬了一口。


  「還吃嗎?」承鈺渴望得到少年的認可。


  孫懷蔚不說話,用實際行動給了她答案,他把剩下的月餅一口吃掉,左邊的腮幫子鼓起圓圓的一團,引得承鈺不自禁想用手指戳兩戳。


  「好吃吧,好吃這裡還有好多呢,都是給你的。」


  孫懷蔚看了一眼三層的食盒,什麼也沒說,倚著旁邊的大柳樹盤腿坐了下來。


  這意思是要慢慢吃啦?

  承鈺雀躍地跟著蹲了下來,把三屜月餅分別拿了出來,「這是牛肉餡的,這是豆沙陷,這是蛋黃餡。」


  孫懷蔚猶豫了會兒,最終拿了塊豆沙的。承鈺生起一絲竊喜,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也愛吃甜食?


  深藍錦緞上的那點金灰落了些在水面上,水光瀲灧,又把那點淡金色濾成了銀白。荷花池傳來鯉魚「啵啵」的吐泡泡聲,靜夜裡聽來覺得沉厚而安寧。


  「你看,魚兒也賞月呢。」承鈺把手伸進水裡撥弄鯉魚,朱紅的赭黑的,一個個不怕人似的,滑溜溜的身子擦過她的手掌。


  孫懷蔚聞聲看過去,正好承鈺回頭,兩人的目光撞在了一塊兒,一個眼裡閃著星光,一個眸里映著月色,她又看到了那對久違的小梨渦。


  還是孫懷蔚先收回目光,繼續低頭吃他的月餅,承鈺看了他一會兒,才又低頭去撥弄池水。眼前的鯉魚游來游去,越來越多,多得成團成簇,檀色的黛色的交織重疊到一塊兒去了,看得她頭腦發脹。


  又游來一群胭脂色的鯉魚,紅彤彤的一片,怎麼這麼像前世她小產時流的那一大灘血。


  不看了,站起來吧。頭上壓了什麼東西,好重!承鈺抬手去摸,只摸到冰涼涼的珠花,什麼也沒有。是月亮掉下來砸到自己了嗎?為什麼又痛又沉,像要把她壓到地底去。


  頭重腳輕,她想叫孫懷蔚,但越來越加重的疼痛把她哭的力氣都抽走了,身子一歪,她便陷入了那片靜謐的柔水裡。


  孫懷蔚低頭有一口沒一口地咬月餅,腦子裡卻是剛才那雙亮晶晶的桃花眼,突然聽到沉悶的一聲「咚」,抬頭一看,岸邊的人不在了,池水泛起陣陣漣漪。


  她怎麼掉進水裡了?


  沒有多想,孫懷蔚一頭扎進水裡,把濕淋淋的承鈺撈了上來。所幸池水不深,只及他的肩膀,他抱著姜承鈺把她輕輕放在岸邊,自己再爬了上來。


  拍了拍小姑娘的面頰,只是沒反應。冷浸浸的清輝下,承鈺一張臉面白如紙,雙眸闔上,安靜乖巧地像睡了過去。孫懷蔚往她鼻處探了探,下一秒似被舌咬一般縮回了手。


  小姑娘怎麼沒呼吸了?


  情勢緊迫,他抱起承鈺往凝輝院發足狂奔,終於跑到了後院,眼看長廊就在前方,孫懷蔚卻突然止了步。


  他救了姜承鈺,誰還會認為他是個傻子?怕日後再怎麼裝瘋賣傻,旁的人信了,高氏會信嗎?


  可是懷裡的小姑娘,時間不容耽擱。


  短暫的一瞬,他的心念百轉千回,低頭看了一眼懷中人,小姑娘濕嗒嗒的碎發貼在臉上,小臉貼在他的懷裡,像只虛弱的小貓。


  我不要她死!

  ——


  平彤守在廊下,百無聊賴地望著天上那輪冷月發獃。她和那位二少爺見了面總是要吵,雖然二少爺不會說話,多半時間都是她在埋怨。今晚姑娘又去找他了,姑娘知道兩人見了面總不得安靜,讓她先回來,她在屋外,別人也不會猜到姑娘去了別處。


  可她就是看不慣自家姑娘對他這麼好,他還一副不領情的樣子,就是看不慣姑娘低聲下氣地去哄著別人,熱臉貼了冷屁股,就是看不慣……


  「啊!」小腿處猛然一疼,平彤呼痛,蹲下來揉搓,發現腳邊有塊鵝卵石,猜想是哪個調皮的小丫頭捉弄她,氣得四下張望,啐道:「小蹄子再不出來,被姐姐我逮住了仔細你的皮。」


  四周卻並沒有人,她心裡正奇怪,突然瞥見走廊盡頭的朱漆柱子下倚著個人。


  那身月白色的襦裙不正是姑娘今日穿的嗎?


  平彤忍著痛跑過去,發現果然是自家姑娘,連叫幾聲沒反應,摸著她的裙子濕漉漉的,又慌又急,忙哭著喊人。


  庭院中言笑晏晏,孫立言正在得意洋洋地說他往年在外遊山玩水的見聞,平彤連喊了好幾聲,陸玉武才透過歡笑聲聽到有人在呼救。


  「是承鈺身邊的丫鬟。」陸玉武聽清她在說「姑娘出事了。」急得一下子蹭起來,把桌子撞得劇烈一晃,孫步玥邊上的茶盅被撞翻,茶水潑出來,淋濕了她大半裙子。


  「武表哥。」孫步玥懊惱地叫他,他卻已經跑遠了,老太太也起身去看,後面一眾人都跟著離了桌,剩她一個孤伶伶地對著個紅木大圓桌生悶氣。


  「表少爺,老太太,你們快救救姑娘呀。」平彤淚如雨下,剛才她探了探承鈺的鼻子,發現她的呼吸非常微弱。


  老太太看了這情景,大呼一聲「我的兒啊!」綉芙在邊上扶著才沒有暈倒過去。


  陸玉武心急如麻,頭腦卻還保持著冷靜,他衝過去把承鈺打橫抱了起來,眾人尾隨著進了廂房。


  高氏猜著是砒霜起了效用,但乍一看姜承鈺這副將死之相,還是嚇了好一跳,心虛害怕人發現,又忙強作淡定,命丫鬟去請大夫。


  大夫遲遲沒到,平彤在旁已經哭成了淚人,老太太一口老牙咬得緊緊的,老淚縱橫,她要撐著看大夫把她的心肝醫好!

  眾人無比擔心,圍在床前關切地注視著床上的小丫頭。陸玉武卻轉身走到了凝輝院的月洞門。這老頭怎麼走得恁的慢!待會他來了,自己一定提著他的脖子把他一下甩到承鈺床前,一刻功夫也不能耽擱!


  他在門外踱來踱去,雙拳緊握,望一眼院內,又望一眼院外,若干年後他回憶起這年的中秋夜,才發現當時內心的煎熬勝過他第一次帶兵出戰的千萬倍。


  大夫終於姍姍來遲,客套話也說不出來了,陸玉武真提著大夫的領子疾步把他拖進屋子。大夫驚魂甫定,好容易平靜下來給承鈺診脈,這一下去又是一通驚魂。


  這樣的脈象他不是第一次診到。十幾年前,他曾為皇帝的寵妃號到過這樣的脈。當時那位寵妃得皇帝專寵,皇帝甚至幾次起了要廢掉髮妻,立她為後的想法。那會兒他在太醫院當差,皇后找到他,要他每日為那位寵妃請平安脈,但無論發現什麼,都只許說一切正常。


  後來那位寵妃便莫名死掉了,旁人都在嘆她沒福氣,只有他知道,她是死於慢性砒霜中毒,而這件事,無疑是皇后指使人做的。


  他原以為退了休不用再見這些爾虞我詐,沒想到如今又讓他撞見了,當事人還只是個幼小的女娃。


  好狠的心啊!

  但畢竟這裡不再是皇宮,沒有皇后壓制,他決定說出實情。


  「姑娘是中了砒霜之毒,不過幸好發現得不晚。請老夫人趕緊讓廚房準備燒焦的饅頭和鹽水送來,如果有新鮮牛乳更好。我馬上施針為姑娘放出毒血。」


  丫鬟僕婦手忙腳亂地拿來了大夫要的東西,大夫把焦饅頭研了末,和水灌承鈺服下,不一會兒承鈺有了反應,開始劇烈地嘔吐,直吐得天翻地覆,胃裡的東西嘔盡了,又開始吐黃水。吐完又一頭栽倒過去,人事不省,看得老太太在旁「心肝,兒」地嚎啕。


  大夫又為承鈺施針,扎了幾個穴位,慢慢地,承鈺的手指尖浸出些紅中帶黑的血滴,血緩緩滲出,直到轉為鮮紅色,老大夫才收針送了口氣。


  「姑娘已無大礙,只是姑娘之前落了水,恐受寒生病,我再開些疏散的葯。這段時日不可吃油膩葷腥的東西,飲食一定清淡,以養腸胃為主。」


  老太太聽得點頭如搗蒜,命丫鬟一一記下,又留大夫為剩下的兒孫診了脈,直到大夫確認其他人都無礙后,老人家一顆懸懸欲墜的心才有了點著落。


  大夫走後,老太太望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小丫頭怔了好一會兒,被綉芙扶到屋外,門輕輕掩上,廊下烏泱泱站了一大家子人。


  「娘,府里怎麼會有人下砒霜?而且只針對承鈺一人?」這是家宅不寧,或是有人想害孫家,先拿承鈺下手示威。大孫氏為娘家擔憂起來。


  孫立行把盧氏緊緊抱在懷裡,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在為剛才的事後怕。郭氏一手護著一個女兒,心裡也不禁打起了鼓,想著回去就再請大夫來為兩個女兒把把脈。孫立言默不作聲,心裡卻盤算著家中不安全了,該上哪個外室那兒躲一陣子。高氏怕露出什麼破綻,也沉默不語。


  眾人都等著老太太發話,老太太卻轉過身對著屋門淚眼漣漣。半晌,才開口道:「把伺候過承鈺的丫鬟,全拉去審問,要是不說,就吃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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