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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雖然大孫氏嘴上不說什麼,但女兒生辰母親不到場,總歸會有點難過吧。


  老太太笑了笑,「你這鬼丫頭。外祖母說不過你。」


  「那外祖母是去還是不去呢?」承鈺歪著腦袋問。


  「不去。」


  「外祖母。」最後那個「母」字拖得長長,承鈺簡直使盡了撒嬌的勁兒。老太太聽了只是笑。


  「快吃早飯吧,吃過早飯就去門口坐車,給你姨母賀壽去。」老太太不再說什麼,神色平靜地喝起粥來。


  看樣子是打定主意不去世安王府了。承鈺無奈,不好再勸,只是心裡更加疑惑到底出了什麼事,能讓老太太對世安王諱莫如深。


  出門時雨還沒落下來,翠蓋珠纓華車剛停在世安王府門前,便有陣陣驚雷從頭頂滾過,女眷們下了車,還沒見雨便讓丫鬟把綢傘撐開,一路小跑著到了大孫氏待客的花廳。


  花廳里除了她們衛國公府,只有成安侯家的女眷,大孫氏笑著讓丫鬟倒茶奉果,看了看窗外潑墨一般的天空,憂道:「待會下雨,怕是人會來不齊了。」


  臨近正午,屋外暴雨滂沱,庭院中幾棵樹木的綠葉被吹得片片翻卷。因為一上午的大雨,女客們沒有來齊。天公不作美,大孫氏也無可奈何,但畢竟是自己的好日子,仍舊笑眯眯的,讓丫鬟安排端菜上桌。


  「武兒,你怎麼不去前院?」大孫氏轉身便看見兒子出現在花廳門前。小叔子對侄兒嚴厲,除了過年過節,或陸玉武自己的生辰,一年三百六十日里哪一日也不許放鬆,因此儘管今天是他母親的生辰,陸平里還是把陸玉武揪到營里練了半日功夫。


  「沒事,我就是來看看母親。」陸玉武是一路從跑回來的,還喘著粗氣,兩邊的衣裳也給淋得濕漉漉的,貼在肩上。


  大孫氏看兒子嘴上說是來找她的,但說話時目光根本沒看自己,而是在花廳里四處尋找著什麼。


  最後目光停了下來,大孫氏順著看過去,只見一個粉裝玉琢的小丫頭站在窗戶邊,看著外頭的雨出神。


  你在窗下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遠處看你。


  是承鈺。大孫氏抿嘴一笑,「快回屋把濕衣服換下來,到前院找你爹和二叔吃飯去。」


  看到小丫頭在,陸玉武便放心了。一會兒吃過飯再來找她玩兒。


  吃過午飯,雨勢見減,涼風沁人。可以搭戲檯子看戲,上午沒有來的女客也趕著來了,大孫氏眉開眼笑地領著眾人聽戲去。這邊歡喜,那邊愁,承鈺頓時愁容滿面起來,不可奈何地跟著舅母們旖旎去了涼亭。


  因為內心抗拒,承鈺懶懶地走在最後,平彤綉桃陪著自家姑娘。


  「想看戲?」


  一個熟悉的男聲突然在耳邊響起,嚇了她好一跳。


  原來是陸玉武。


  既然是玉武哥哥,那就沒什麼好掩飾的。承鈺耷拉了臉,沮喪道:「當然不想。」


  「那我帶你去玩兒?」陸玉武臉上閃著光。


  只要不看戲,什麼都是好的,「但是姨母那兒……」


  「你去告訴夫人,就說姜姑娘困了,不去聽戲了。」陸玉武對綉桃說道。


  「這不好。」承鈺忙說,孫步玥孫步瑤,還有其他府上的小姐,甚至小一點的琴兒都沒說什麼,她一個外來人,更不能顯得特殊。


  「她們若是困了倦了,自有她們的母親安排,你……」話未說完,陸玉武意識到什麼,立馬住了口。


  承鈺當然明白陸玉武的意思,也明白陸玉武為何不說下去。


  人家有娘,她姜承鈺沒有。


  她看看那些差不多年紀的小姐,哪一個不是攙著挽著自己的母親,就連步琴,也是由郭氏拉著小手的。一會兒她們睏倦了,靠著母親小憩一會兒就好,反正應酬下來,自有母親頂著。


  「我娘是你姨母,承鈺不要覺得生疏。」陸玉武不大會哄女孩兒,想半天只憋出叫她不要生疏的話。


  但承鈺明白陸玉武的好意,也就沒說什麼,讓綉桃去告訴大孫氏。果然一會兒大孫氏就讓丫鬟來領承鈺去廂房休息。


  領路的丫鬟來了,陸玉武卻擺擺手讓她去忙別的,說自己會親自為姜姑娘帶路。丫鬟回大孫氏時,第一台戲已經開場,大孫氏點點頭示意知道了,囑咐丫鬟往陸玉武住的凌雲堂送些點心去。


  上月底承鈺來玩兒了一回后,兒子就把花園子里的鞦韆搬到了自己的書房裡,說這樣鞦韆不會被風吹日晒,承鈺來了,什麼時候想盪鞦韆都可以。


  大孫氏哭笑不得,也虧了陸平里沒打他幾板子,還合力和他一起把鞦韆拆下,搬到室內又花了一晚上的時間重新架好。


  今天承鈺來了,兒子一定急著要給她表妹看屋裡的鞦韆,所以讓丫鬟給送些吃的。


  大孫氏這麼猜想著,自己不由抿嘴一笑,端起茶來啜了一口。兩個孩子是有緣份的。


  承鈺跟著陸玉武到了凌雲堂的月洞門門口,陸玉武停下來,道:「承鈺,我有個驚喜要給你,不過在這之前你得把眼睛閉上。」


  「把眼睛閉上我怎麼走路啊?」


  「我牽著你。」說話間,陸玉武就拉了她的一角衣袖。


  既然如此,好吧,承鈺閉好了眼睛。「走吧,帶我去看驚喜。」


  陸玉武的驚喜不會是一座金山,不會是一匣子金珠銀寶,他永遠把她當作小女孩,小女孩的驚喜只會是一盒蜜豆糖,一條漂亮的裙子,或者像上次他扎的鞦韆。雖然承鈺芯子里是個二十歲的少婦,但她很享受這種小女孩獨有的待遇。前世童年的遺憾,陸玉武在為她一一彌補。


  「到了嗎?」


  「馬上就到。」陸玉武雖然只拉了她的袖子,但另一隻手一直保持一定距離地貼在她的腰后,防止她摔倒。


  承鈺停了下來,聽到陸玉武開門的聲音。


  「別睜眼喲。這兒有個門檻,抬腳——另一隻腳。好,再往前走兩步。」


  「好了嗎?」


  「二叔。」承鈺沒等到陸玉武叫她睜眼,卻聽見身旁的少年頗畏懼地喚了聲「二叔」,同時拉著她衣袖的人鬆了手。


  二叔?陸平里!承鈺自己睜開了眼睛。


  屋外的天空滿布烏雲,屋子裡暗沉沉的,承鈺眼前的男人似一個孤獨哀傷的遊魂,雖然他臉上並沒有憂愁的神情,雖然他還穿著一身淡綠色的直裰,但你看到這個人,總覺得他的心是濕淋淋的,像陰雨的天空,永遠有彤雲飄過。


  「陸叔叔。」承鈺端莊地朝陸平里行了個禮。


  陸平里淡淡地笑了笑,他似乎很久沒有笑過了,突然笑起來,自己都覺得彆扭。


  「二叔,你就讓我陪承鈺妹妹玩兒好不好?申時前我一定在書案前讀書!」陸玉武認為他二叔一定是因為席散后找不到他,特地到他院兒里來抓他念書的。


  陸平里點了點頭,竟同意了。陸玉武喜出望外,撲到陸平里身上,只說「謝謝二叔!」


  「好了,兔崽子,給你點好臉色還登頭上臉了,小心一會兒你祖父親自來監督你!」陸平里恐嚇道。


  「祖父才沒那個時間呢。他現在一定被那些叔叔伯伯纏著問候呢。」世安王戍邊歸來,朝中許多臣子都借著給世子夫人賀生辰來拜訪王爺。畢竟能讓猜忌心極重的皇帝信任的王爺,沒有幾個,世安王算是一個。不然皇帝不會把重兵交由世安王統領,也不會把戍守邊關的重任交給他。


  況且這位王爺年過花甲,一生為人曠達,絲毫沒有皇子的架子,平易近人,又好結交有才有德之士,朝中多少官員多少和他有知遇之恩,因此一聽說王爺回府,都陸續趕了來問候。


  「你這麼想?」陸平里虛了虛眼睛,「我現在就把父親叫來。」


  「別呀二叔。我就和妹妹玩兒一會兒,我還沒給她看鞦韆呢。「陸玉武央求道。


  陸平里沒理會侄兒,剛才他已經答應了,不想再說第二遍,只是凝視著眼前的小姑娘。小姑娘尚且十歲,模樣就像極了眉眉,不知等她長大……


  陸平里看著同樣看著自己的桃花眼,忽然眼眶微濕。這是眉眉留下的孩子啊!自己把自己憋了這麼久,還真喪心病狂起來,竟然對眉眉的孤女起了這樣不該起的念頭。心裡的結是他自己系下的,這個結讓他痴心妄想到去搶眉眉的親,幾次自盡想化了孤魂去陪伴眉眉,在眉眉嫁作婦人後屢屢遠去泉州找她……


  蹉跎半生,如今還想拉眉眉的女孩兒下水!


  陸平里啊陸平里,你也該醒醒了。


  承鈺正神色平靜地和陸平里對視,想看看他要說些什麼,沒想到他突然轉移了視線,是刻意地躲閃。


  他哭了?

  這個憔悴潦倒的大男子,在她這個十歲女童面前,竟然,落淚了。


  陸平里側過身,用袖子試了拭眼角,不過眨眼的功夫,又恢復了平日里無所謂的模樣。「沙子迷了眼,外面風大,得把門關好。」


  話音一落,不等承鈺和陸玉武反應,他便走了出去,順帶掩上了屋門。


  「四兒,去把燈點上。」陸玉武吩咐道。幸而書房裡還有四兒和平彤綉桃,雖說他倆年紀尚小,但畢竟過了七歲,何況陸玉武年滿十五,獨處一室旁人不想什麼,孫步玥知道了第一個就會和她鬧起來。


  屋裡沒開窗戶沒開門,一切物事蒙了層淡淡的灰,四兒把燈點亮,溫暖的燭火霎間驅散了那層陰翳,承鈺看到了書架子后的一個紅木鞦韆。和上次看到的有些不一樣,眼前的這個,架子上掛滿了奼紫嫣紅,絹紗堆成的花朵,鞦韆下邊,也堆了好些,把小巧的鞦韆陷進漫漫的花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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