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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用過早飯,和府里的人道了別,早有孫立行安排的軟轎在大門等候。從泉州到金陵,有十日的水路要走,承鈺記得前世沒有暈船的經歷,因此並不很擔心。


  反倒是平彤,第一次出遠門,興奮之情難以言表,一有機會就和承鈺說個不停。這半年來平彤和她都長高了不少,尤其平彤,去年才新做的淺綠色素麵比甲,如今胸/口處綳得緊緊的,明顯有些小了。


  船停在碼頭,是個三層的畫舫,一層廳堂,一層廂房,底下一層是廚房和下人們的住處,中間廳堂的窗戶敞開,其他兩層紅漆鏤空的窗格子都閉得嚴嚴,層與層之間雕刻著精緻的花鳥圖案。


  「姑娘,三層的畫舫呢!」扶承鈺從軟轎里出來,平彤在她耳邊驚嘆。


  「往後沒見過的東西多著呢。」承鈺微笑。回憶起前世在國公府的吃穿用度,她不禁咋舌。沒出嫁前還好,出嫁后管了家,才知道國公府的一日的花銷就能當普通官宦人家一年的。但誰讓當今皇上偏愛衛國公一家,而外祖母又是個從小養尊處優,到老也愛貪新鮮,不願委屈自己的老太太呢。


  上了船,有個大丫鬟領著其他丫鬟上來迎承鈺。大丫鬟身量纖細,容貌清秀,穿一身桃粉色萬字流雲妝花比甲,下面系一條香妃色杭綢挑線長裙,髻上插的是雲腳珍珠卷鬚簪。承鈺記得她,她是大舅母的陪嫁丫鬟兼大舅舅的通房,叫亦蘭。因為進退有度,心地善良,在府里頗得人心。


  前世大舅母只選了幾個小丫頭在船上照顧她,這一世竟派了自己的心腹大丫鬟,承鈺驚訝之餘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大舅母若不是因為外祖母的緣故,恐怕根本不會搭理她這個窮鄉僻壤來的表姑娘。


  「表姑娘,奴婢喚亦蘭,船上這幾日就由奴婢伺候姑娘。」亦蘭淺淺一笑,「請姑娘隨奴婢移步樓上廂房。」


  承鈺微笑著點點頭,跟著亦蘭上樓。平彤乍一見一個綾羅裹身,氣度大方的女子,還以為是哪家小姐,結果只是國公府的一個丫鬟,忍不住咂舌暗嘆,恐怕自己在國公府只能當個廚房裡燒水劈柴的粗使丫頭。


  船上的廂房比府上的還勝幾籌,連床也是弦絲雕花架子床,立櫃妝奩黃梨木案幾一樣不差,平彤收拾好東西,說道:「姑娘,就是叫我在這船上住一輩子也行!」


  承鈺笑而不語,她記得前世平彤暈船,在底下的屋子裡躺了好幾天,吐得粥也不敢喝一口。


  「平彤,你若是覺得有一點不適,就趕緊和我說,我讓三舅舅找船上的大夫來給你看看。」


  「姑娘,怎麼還沒啟程呢你就渾咒我呢。」平彤苦笑道,「這船上竟連大夫也有,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女先生,明日一早就來叫姑娘讀書寫字。」


  主僕倆正說笑,陸玉武出現在門前,他換了身月牙白長袍,襯得面容清俊,氣質儒雅。


  「承鈺,哥哥就住在船尾,有什麼事就來找我。」陸玉武掃了眼屋子,「若是缺了什麼,就和三舅舅說。」


  「好。」承鈺剛邁出門檻,外頭打了個大浪,船身微微搖晃,一個踉蹌,竟栽到了陸玉武懷裡。


  陸玉武連忙用手環住承鈺,小小一驚,兄妹倆相視一笑。「哥哥帶你去樓下看風景好嗎?船上的廚子是從府裡帶來的,剛做了些點心,咱們下去嘗嘗?」


  承鈺笑著說好,跟著陸玉武下到二樓廳堂。陸玉武怕她摔跤,一路虛扶著她,而跟在後面的平彤,對水上生活極度不適應,走不穩路,差一點順著樓梯滾下去。


  不多會兒船拋錨啟程,江風從窗戶里灌進來,因為昨晚下過雨,還帶著氤氳的水汽。承鈺對窗坐下,乳白色綉白玉蘭的齊胸襦裙被風吹得輕輕擺動,越發顯出她盈盈一握的小腰枝。


  這條江流貫穿京城南北,途經蘇杭,是水運的要道。此時江面開闊,有不少船隻來往,承鈺往外一看,風平浪靜,整個的江水像條碧瑩瑩的玉帶,緩緩向前流動。


  一直盯著江上來來往往的船隻看,直到眼睛有些發酸,承鈺才揉揉眼,問陸玉武道:「玉武哥哥,咱們怎麼玩兒呢?這船上怪無聊的。」


  陸玉武不能讓承鈺覺得無聊,想了會兒說道:「我房裡有一副棋,承鈺會下棋嗎?」


  承鈺點點頭。前世她在家中母親倒教過她怎麼下棋,後來去了國公府,外祖母不愛下棋,也就沒人陪她下,所以她的棋藝有些堪憂。


  不一會兒丫鬟把棋盤擺上,陸玉武讓承鈺執黑棋,自己執白棋。陸玉武一心只想著陪她玩兒,心情悠閑,而承鈺則想到前世的陸玉武,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一次元宵在宮中竟破了無人能解的上古棋局,把贏得的赤金累絲鑲紅寶石項圈送給了她,當時孫步玥聽說后,當著外祖母的面兒就哭鬧起來,最後外祖母不得不給她支紅寶石的步搖以示安慰。


  「玉武哥哥,你可得讓著我點。」承鈺警惕地說道。


  陸玉武朝她壞笑了一下,嘴裡說著「好啊」,才落幾顆棋子,就給了承鈺一個下馬威,看得她頭皮一緊。


  小心翼翼地下著,承鈺小小的手緊捏棋子,眉頭緊簇,櫻唇微咬,陸玉武看在眼裡覺得很有趣。有時想看看承鈺緊張的嬌俏模樣,他就把棋子落在難處,等承鈺額上浸出一層細汗,他又於心不忍,把棋子落在易處,看承鈺豁然開朗的明媚模樣。而每盤棋局,他都故意賣個馬虎,讓承鈺贏。


  承鈺當然知道陸玉武還是讓著她的,所以她才能贏一下午,但這贏不是簡單的贏,她也很費了一番腦子,因此到傍晚時分,丫鬟催了幾次開飯,她還糾結在陸玉武給她下的套里,直到陸玉武明顯聽到她肚子傳出一陣雷鳴,才主動罷手帶她去吃晚飯。


  船上的第一日春光瀲灧,明媚和煦,承鈺曬著太陽,吹著江風,和陸玉武下了一下午的棋,晚上又硬拉著他陪自己翻花繩。一日下來玩得盡興,巳初她一沾枕頭便睡著了。船行水上,輕微地搖晃著,像是在搖籃里,讓人安然入眠。


  承鈺一覺睡到黎明時分,如果不是船身一個劇烈的顛簸,她或許還能睡到天光大亮才醒。


  摸黑下床,承鈺走到窗邊,輕輕一推,兩扇窗子就自己擺開,劇烈地來回搖晃,晨風夾雜著雨絲涼涼地拍在她的臉上,她往外一望,只見滿天彤雲密布,雨勢極大,連成一條條雨線,在灰黑的天幕下顯出一種無力的蒼白。


  江上風浪時大時小,很不穩定,承鈺摸索著繞過黃梨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見屏風后的平彤躺在榻上,難受得直哼哼。


  「平彤,你暈船了嗎?」承鈺關切地問道。


  平彤翻了個身,見是自家姑娘,還以為承鈺睡醒了要水喝,掙扎著要起來。


  「你躺著罷。」承鈺蹲下來扶住她。「你是不是噁心想吐?」


  平彤面如白紙,艱難地點點頭。船身搖晃,承鈺自己也只能勉力站穩,不敢輕易扶平彤起來,只好開了房門,把門外睡著的兩個值夜丫鬟喚醒,讓她們把平彤扶到床上躺下,又讓人去請大夫來。


  陸玉武就在隔壁,聽到動靜披衣來看,又見大夫提著藥箱上來,還以為是承鈺生病了,急得門也忘了敲,進屋見承鈺好好地坐在床邊,才鬆了口氣。


  大夫看過平彤,說是有些發燒,給她開了些疏散的葯。孫立行知道后怕病氣過給了外甥女,因此讓人把平彤挪到樓底單獨養病,另讓亦蘭替平彤的位置伺候承鈺。


  亦蘭手腳利落,動作麻利,做事井井有條,少言寡語,總是淺淺一笑讓人舒心。早上她來給承鈺梳洗,拆了承鈺往日一貫梳的花苞髻,給她挽了個驚鵠髻,前簪鑲金點翠纏枝菱花,后插玉蘭點翠步搖,小臉用脂粉撲得白裡透紅。


  廂房裡的立櫃為她備有衣裳,亦蘭給她挑了件鵝黃色綉海棠褙子,下系一條胭脂紅點赤金長裙。承鈺掛心平彤,因此任亦蘭為她打扮,等她站到立境前一照時,倒是嚇了一跳,這不就是她大表姐孫步玥一貫的風格嗎?

  「這髻子梳得真好。」承鈺雖然不大習慣,但亦蘭的手藝的確精湛。


  亦蘭微笑道:「謝表姑娘誇獎,奴婢在府上日日都為大小姐梳頭,孰能生巧罷了。」


  一想到前世撞見孫步玥和孫涵做的那檔子下流事,承鈺心裡一陣膈應,但當著亦蘭的面卸了妝總是不好,因此她只能暗暗嘆口氣,下二樓用早飯。


  因為之前三年守孝,承鈺一直穿得素凈,今日突然驚艷了一回,看得陸玉武眼前一亮,突然想起國公府的大表妹似乎也愛這麼打扮,不過那丫頭心高氣傲,美是美,但總覺得有股冷意,而承鈺這麼穿卻越發像朵明媚的海棠花,為船上的凄風冷雨添了溫暖。


  桌上擺了牛乳菱粉香糕,果醬金糕等早點,無一樣不是做得美觀精細。一個饅頭捏成小兔子,紅豆點在上面做了眼睛,拿在手裡憨態可掬,軟軟乎乎的,看得承鈺都捨不得吃。


  國公府的飲食一向最講究精緻,外祖母口味刁鑽,東西做得不好看她是不吃的。承鈺憶起前世到別家做客,除了皇宮,也沒見過哪家貴族的吃食能有國公府的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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