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保全自己
賀文卿靠在破碎的車窗前,努力想呼吸著窗外的空氣,她覺得渾身麻木,意識似乎在漸漸抽離了身體,想動一動手指或者叫上一叫,已是不能夠了。
可是警察局已經這麼近了,她真的不甘心啊,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看著窗外的大院。
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擋住了她的視線,來人無不開心的嘿嘿笑了幾下,然後將她懷裡的文件袋抽走了。
賀文卿瞠目欲裂,口中一暖,嘴角湧出一股子鮮血,將她的衣衫盡數染紅了。
金宸見她眼睛斜視,頭和脖子似乎都動不了了,生怕她從下面看不到自己的臉,於是乎半蹲了下來,搖了搖手裡的文件袋,低聲又歡快的說道:「這個我拿走了?」
話是問句,面色卻是挑釁。
「說來我還得謝謝你幫我把東西偷出來。」
之後好好欣賞了一番自己的傑作,頭也不回消失在了賀文卿的視野里。
賀文卿這邊兒還死死的瞪著他的背影,腦中突然閃過了那天在李青辦公室和他對峙的場景。
當日,面對賀文卿對視頻通話的質問,李青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慌亂或不堪。
他甚至都沒怎麼正眼看她,只說了一句:「你知道是誰出了律師費,讓我替你父親辯護的嗎?」
賀文卿啞然,他沒提起過,又做出一副對她很關切的模樣,她自然以為李青是父親的舊熟識。
「金宸請到我,為金姆集團擺脫殺人犯高管的難看形象。所以,我的主要任務也就是把這場案子儘快了結,壓下去。」他彎曲著手指,在桌上扣了幾下,態度閑適的就像在給學生划重點的純良老師。
賀文卿見到他如玉的面龐上毫無羞色,堂而皇之的信口拈來,心中越發的恨起來,甚至比恨那個叫金宸的嫌疑人更加恨他。
為什麼平白無故的給她些希望,再輕輕鬆鬆的說自己說過的話不作數了。
如果他現在稍許露出些慌亂和難堪,如果他表達些歉意,她的心裡也許不會這樣苦澀。
但她還是開口了,問出了那個可笑之極的問題:「所以你說會幫我救我父親,都是騙我的?」
李青的眼睛終於從手上把玩的袖扣,回到了她紅一片白一片的臉上,眯著眼睛,似乎是很好奇她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你所謂的線索,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況且我調查過,當天你進行視頻通話的時候,所在的咖啡館里的在場人包括老闆,也都被人買通了,沒人會為你作證,在視頻里出現了一個女人。」
「你的一面之詞和對方的一面之詞對簿公堂,誰的勝算會大一些呢?」
「懂了嗎?」
賀文卿當日並不懂,只是撒氣般的將他桌上的東西秋風掃落葉般的扔到了地上,自己也好不狼狽的跌落在了瓷磚上,只顧著哭罵。
他不明白,他怎麼能如此,是在是欺人太甚。
現在坐在計程車司機的後座上,靠著窗戶看著金宸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街口。
她懂了,懂了李青說的話都是什麼意思,言下之意告訴她對方的勢力很大,讓她懂得不要去硬碰硬。可是她懂得的卻太晚了。
當她呼出最後一口氣的時候,眸子里倒映著李青最後跟她說過的那句話時候的模樣:「保全你自己。」模樣還是冷冷的,但是眼睛里卻有些憐憫和柔情,是她當時沒有注意到的。
她一生中不少受到父母的溺愛,得到了無數的關懷和體貼,但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突然閃現了這個來自兩面之緣的陌生男子的關懷,本來是能救命的關懷,可惜卻沒能奏效。
牡丹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剛剛在撞擊發生的一瞬間,她腦後頂著她的那桿槍終於放下了。緊接著車門一開一合,她緊張的心情緩和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叫嚷著的計程車司機,並沒有被他的叫罵聲激怒,轉而又獃獃的瞅著計程車後排座椅上的那個姑娘。
又或者說,該叫做生前是個姑娘的屍體?
中年司機顯然忘記了自己後面還有個女乘客,此刻他順著牡丹的視線才瞅見自己所駕駛的計程車後門,因為他的一個緊急右轉向,車子的後半截承受了最重的衝擊力,已經變形凹陷的厲害,而那個年輕的女乘客,正卡在裡面,一動不動。
他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顫抖著,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
他走到計程車的右側,姑娘眼睛睜得老大,明顯已經沒了活人氣兒,面目猙獰,似乎是訴說著自己的冤屈和不公。
出租出司機連滾帶爬的往後退,一邊退一邊說:「不是我,不是我,都是那個臭三八乾的,姑娘你要是變成了鬼也不要找我啊。」
牡丹聽到了他的話,突兀扯著嘴角笑了一聲,牽扯著左臉上的傷口又崩裂開來。
血混著她臉上的眼淚,泥濘不堪,她沖著還在求饒的司機說道:「鬼有什麼可怕的,人才真真可怕,哈哈哈。」
計程車司機一時間被屍體和她駭人的獰笑嚇破了膽,連忙往不遠處的警察局跑去。
迎面而來,被等賀文卿的等的不耐煩,出來抽煙的秦念一把攔住。
中年司機看著這警察小夥子,身子一軟咕嚕到了地上,嘴裡嗚嗚的喊著:「瘋子,那,那瘋女人殺人了!」
秦念皺著眉頭也看見了不遠處的車禍,本來這檔子交通事故的事兒,也不是他該管的,可是這計程車司機不依不饒的攥著他的衣袖,非說是個殺人案,他才不得不裹緊了皮衣的領子,緊往前跑了幾步。
他先清開了頃刻間圍過來人群,前排有個中年婦女對著另一個說,「嘖嘖,作孽呀。你看那被撞死的乘客,看著也就是個18、9,白白凈凈的估計還在上大學呢。」
秦念一聽見大學生,心裡有些打鼓,心想著不能夠不能夠,腳步沖著被撞的計程車旁邊走了過去。
他站在賀文卿身邊好一會兒了,眼鏡盯著她一動不動也好一會兒了,直到身邊兒出現了幾個穿著制服的交警拍拍他的肩膀呵斥道:「幹嘛的?別在這兒看熱鬧啊!」
秦念一下子火了,回過頭一下把對方的手腕別著扣在了身後,聲音嘶啞的吼道:「看你媽的熱鬧,老子是刑警隊的!」
被他扭住了手的交警本來想一腳躲在他的大頭鞋上,可是聽著他聲音不對,扭過頭一看,又放棄了反擊。
他另一個同事也看見秦念雙眼猩紅,似乎是要哭,學么著他應該認識這死者,放緩了口氣:「這位同志,你先把他放開,有話好好說,我們也是來處理公務的,你說是刑警隊的,警官證拿出來看一下。」
秦念這才將手下的人放開了,將警官證掏出來塞進了對方的手裡。
他扭回頭又盯著賀文卿看。
秦念這些年做刑警,沒少跟死人打過交道,甚至有一次抓一個窮凶極惡的歹徒,趙隊這麼神勇的人還被用槍打傷了大腿的動脈,要是救護車來的再晚一點兒,說不定也是個英勇就義。
局子里的同事們,也經常開玩笑,說自己乾的這行,無異於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甚至有個35的哥們兒,結了婚到現在都沒敢要孩子,生怕哪天都成了自己媳婦兒的負擔。
但是那都是局子里的兄弟哥們,在秦念心裡,他們就是一個個都是鐵打的戰士。
可是賀文卿不是呀,她就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如果沒有摻乎進這樁案子裡頭,她還是個在學校里聽講的花季少女。
昨天她還在期期艾艾的抓著自己的袖扣讓他為他父親犯案呢,怎麼今天,怎麼現在就這樣了?
現在他面前沒什麼花季少女,而是一具冷冰冰,臉上猙獰的屍體。
想起了案子,秦念猛地吸了一口冷氣,走上前去,把頭探進了車窗里,後座上到處都是玻璃碴子,除了賀文卿的包被甩在了前靠背之間的縫隙之外,什麼都沒有。
秦念一把將她的包拽了出來,但在經過她的臉的時候,卻小心翼翼的,楞沒碰到她一根頭髮絲兒。
後面的交警同志核實了他的證件,又見他掏出了死者的遺物,鬧不清楚他是和死者有什麼私人恩怨,還是牽連了什麼案子。
「秦警官,您這是?」
賀文卿的挎包不大,裡面空空的,除了手機就是一個化妝包,秦念手上幾下就翻完了,沒有文件?
他斜了一眼走過來搭話的交警說道:「這姑娘是要去前面的警局裡找我的路上,說是找到了一樁殺人案的證據。可是我趕來的這一會兒功夫就沒了。」
交警同志們聽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巴不得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他。
「我們現場也勘查完了,對面那輛沃爾沃的SUV,闖了紅燈直接撞在了這計程車身上,中途連剎車的痕迹都沒有,肇事者一直不肯說意圖,只說是沒注意。反正這事兒肯定是沃爾沃的全責,至於這女司機的意圖,那就直接交給你們刑警隊審吧。」
秦念點了點頭,將賀文卿的包又放回到她身邊。
一位交警沖著遠處開過來的拖車打手勢,另一位回頭跟他補充道:「回頭我把這兒完整的勘測資料給你們局裡發一份兒,死者我們就帶走了。」
秦念聞言腳下頓了一秒,但是他沒再回頭,沖著黑色的沃爾沃走了過去。
來的120醫護人員為牡丹的臉上做了簡單的包紮,在反覆詢問了她有沒有撞到頭后,也就沒再強求。
本來照理說,牡丹應該跟著他們去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但是牡丹堅持直接去交警隊接受處罰,他們讓她簽了免責聲明,也就作罷了。
牡丹又回到了車裡坐下,她真的沒有哪裡疼,不知道是不是車子的性能比較好,還是她現在身上經過昨夜一晚上的折磨,已經麻木了。
沒骨折,沒什麼大傷口,比起那個被撞死的姑娘,已經強上百倍不止了。
她手上有些被擋風玻璃劃破的小口子,現在也已經被清洗過後,貼上了創可貼。
等了許久,計程車上的姑娘都被抬下來,裝進了裹屍袋,可是交警還沒有要帶她歸隊的意思。
她有些焦急,剛把頭從窗戶處探了出去,就被迎面堵過來的秦念一把掀開了車門,將她拖了出來。
牡丹被他按在車身上,隨後就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
秦念將她雙手拷住,架起來就往不遠處的警察局拖著走,嘴上還說著:「現在以故意殺人的嫌疑人帶你回所裡頭問話,你要是不想吃苦頭,最好別想著逃跑。」
秦念此刻壓根發癢,咬的嘴裡全是血腥味兒。
壓根沒有低頭去看牡丹的長相,牡丹身子一抖也不敢抬頭深深的埋著,但她早聽出來了是秦念的聲音。
她自嘲的笑了笑,前天他架著她是救她於水深火熱,可今天確實要送她去陰曹地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