β15 最後的蘿莉
“你來了?”
“對,我來了!”
“你為什麽來?”
“因為我的牙疼!”
“你本不該來!”
“我已經來了,而且我為什麽不該來?”
“因為你的預約號是明天!”
“可我已經來了!”
“那你就隻能現在去補號!”
沉默,良久的沉默。
站在服務台前的金發碧眼蘿莉,高腫著半邊麵頰,看著麵前同樣一言不發、身材高大的護士小姐。
兩個人在沉默中對峙著,就好像珠穆朗瑪峰在遙望著太平洋。
當然蘿莉的胸部也許並沒有太平洋那麽廣闊。
“你為什麽還不去掛號?”護士小姐終於打破了沉默,此刻的牙科診所並沒有過多的患者。
盯著麵前的這個蘿莉,任何人都不會忘記這種嬌嫩標準的小臉蛋,那是如同洋娃娃一般細膩無邪的麵容,她的眼睛是如星空一般澄澈,透亮,散發出一股純真的氣息。
護士知道眼前的蘿莉絕非常人。
至少常人不會站在服務台前,傻傻的瞪著護士看。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蘿莉並沒有回答護士的問題。
“你為什麽還不去掛號?”護士迫不得已,隻有再問一遍。
“因為我的哥哥還沒有回來!”蘿莉緊咬著下頜,顯得相當痛苦。每說一個字,她的牙,都會產生撕心裂肺的痛覺。
“你一定要在這裏等嗎?”護士忍不住發問。
“一定!”蘿莉已經不想再多說一個字。
“為什麽?”但是護士仍在咄咄逼問。
“因為我已和哥哥說好,動,則會變。”蘿莉咬著後槽牙,她的牙相當之痛。
護士的臉色變了,一如牙科診所外,剛剛略過烏雲的天空。
天,暗了下來。
北風刮過,樹枝的倒影,在街邊亂顫。
“你,不可以站在這裏!”護士終於狠下心,說出了這句話。她知道眼前的蘿莉惟有在這裏等,但服務台的前麵是絕不可以長時間站人的。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閃爍,證明著接觸不良。
蘿莉的表情閃爍,證明快要哭出來了。
護士的心,就快要軟下來了,但規定,就是規定。
沒有商量的餘地,也沒有破壞的理由。即使對手,是個幼齒的蘿莉。
“我,隻站一會兒。”
“不行!”
“十分鍾!”
“不行!”
“五分鍾!”
“不行!”
“那我不在這兒站著了。”
“不行!哎?”
話已出口,便無法收回。護士看著麵前的蘿莉,沒想到,她的心機如此之深。
就算老手如她,也馬失前蹄,敗下陣來。
她看了看一臉得意的蘿莉,也不得不低頭。
這一仗,蘿莉勝了,勝得徹徹底底,蘿莉臉上難掩喜色。
成王敗寇,但是護士,也想知道到底是如何敗的。
“剛剛那招,是誰教你的?”
“我的哥哥!”
“敢問大名。”
“姓雷名千。”
護士心內一驚,沒聽過啊。
難道江湖之中,又出新銳?
蘿莉笑,護士驚,診所之內,再無聲息。
“啪”,一聲輕響,一隻飛蛾,直撲燈柱。
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護士知道,如果今天敗於蘿莉之手,倘若傳出,必然顏麵無存。
所以蘿莉,必須得走。
許久,護士抬眼看向蘿莉,咬牙道:“那邊有長椅,去那邊等,也是一樣。”
蘿莉微微搖頭,半分未挪。
“你真的要死賴在這裏?”
蘿莉點點頭。
護士怒目圓睜,似要吃人:“你真的以為可以賴在這裏?”
蘿莉的身子微微一震,微退半步:“你想幹什麽?”
護士也不答話,抄起桌上的電話,就要通知保安。
護士笑,蘿莉驚,診所之外,腳步聲起。
“我走,我走還不行嗎?”蘿莉咬牙切齒,似已恨之入骨。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護士手起電話落,一轉身,長舒口氣。
蘿莉扭身,看向長椅。
破爛不堪,四腳缺三,豈是人可坐之椅?
無奈,站無可站,後有護士緊盯。
坐,隻得坐!
若是不坐,必被轟出。
蘿莉來到長椅之前,微曲膝蓋,似坐實蹲。
小小肉腚,不沾椅麵。
門打開,人已入。
屋外烏雲散去,晴空萬裏無雲。
“是你?”
“是我?”
“為何現在才來?”
“我也不想晚來。”
“可你畢竟晚了。”
“是晚了,但也不算太晚。”
“是晚了,就不能算是不晚。”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仿佛泥塑木雕般的兩人,對峙著,屋頂上的白熾燈管越發的抖了。
“你為什麽晚?”還是蘿莉率先打破沉默。
“因為錢包丟了!”少年把心一橫,告知真相。
蘿莉沉吟少頃,緩緩道:“找回來了嗎?”
“沒有。”少年這一聲回答斬釘截鐵,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果然如此。”
“你料到了?”
“我已料到。”
“既然料到,現當如何?”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你我本是一家。”
“現在不是了。”
“為何不是?”
“我說不是,就不是,沒有理由。”
“可當真?”
“假的!你知道我說話一向顛三倒四。”
“我知道。我並未當真。”
“不管如何,你的錯誤有三。”
“願聞其詳。”
“不說也罷。”
“不說我怎麽知道?”
“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好吧,我就告訴於你。”
“洗耳恭聽。”
“第一,預約時間,當是明天。”
“此非吾之過,隻因你痛徹心扉,我才提前將你送了來。”
“第二,遺失錢包,沒錢掛號。”
“此亦非吾之過,當是那賊人太過心狠,竟然連一毛零錢,也未留下。”
“第三,留我一人,等如此之久。”
蘿莉怒而嘟嘴,少年微微一愣。
“此事亦是吾之過?”
“我若說是,又當如何?”
“你若說是,那便當是,若說不是,那就不是。”
“那我若說讓你賣腎治牙,你可願意?”
“你大可說一說看。”
“說便說,你去賣腎。”
“若我要是不去賣呢?”
“那不賣就不賣了,隻是我牙疼難忍,恐今日過後,無力支持,若是有緣,來生再見。”
蘿莉悲,兩滴清淚,順臉窩滑落。
少年唯一沉吟,鋼牙咬碎:“好,我便賣掉一隻腎,為救你命。”
“使不得!”一聲大喝,如河東獅吼,震的少年蘿莉振聾發聵。
“如何使不得?”少年抬眼一看,隻見護士已離席而去,正款步走來。
“使不得就是使不得。”
“使不得也得有原因吧?”
“當真要說?”
“當真!”
“你不會後悔?”
“絕不後悔!”
護士深吸一口氣,雄亮女音,從丹田迸發而出。
“因為我們是牙科診所,不是黑市。”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護士深吸一口氣,她不明白,自己麵對的這個丟了錢包的倒黴蛋,為何能如此淡定。
少年輕撫額頭劉海,微微一笑:“既然不讓賣腎,我也有良方。”
“是何良方,說來聽聽。”
“此乃天機,不能泄露也。”
“愛說不說,不說拉倒。”
“你確定不聽?”
“我若說是,你又當如何?”
“即使你說是,我也要講給你聽。”
“你當講則講,少來囉嗦。”
少年苦苦一笑:“其實說來也簡單,既然不能賣腎,我賣牙!”
護士狂噴,一口老血差點飛流三千尺而下。
蘿莉大喜,鼓掌相慶。
少年亦是洋洋自得。
“你現在可否佩服於我?”
“佩服?簡直崇拜到五體投地。”
“很明顯,此等良策,非常人能想。”
護士手撐地,艱難站起,她知道再多說無益,麵前這對兄妹並不尋常。
少年得意的一笑:“現在可以把牙賣了嗎?”
“不可以!”
“為何不可?”
“我說不可就是不可!”
“你確定?”
“確定!我們診所從不買牙。”
“那你說,我們該當如何。”
“門口掛號處,自當有人解答。”
良久,少年沉默不語。
少年的眼,是如死灰般的顏色。少年人未死,心已死。
屋外風雲突變,一片濃雲飄過,竟下起了零星小雨。
屋內,護士愁眉不展,她從來也沒見過這樣的兄妹。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你為何還不去掛號處?”護士忍無可忍,終於奮發出聲。
“你真要知道?”
“不想知道。我隻想你快快離去,免得影響我的工作。”
“即使你不想知道,我也要說。我不去掛號處,隻是因為我身上沒錢。”少年的話說的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每一聲都鏗鏘有力,讓人聽了連肝都要顫,膽都要寒。
護士凝眼看著麵前的少年,她雖然閱人無數,但是像這般無賴之人,卻也是第一次見,護士不由得在暗中豎起大指,果然天下之大,無奇葩不有。
但,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護士還不想丟了飯碗,所以她忍,惟有堅忍,才能活下去。惟有堅忍,才能保住飯碗。
護士眉頭一蹙,終於放下了最後一條放線:“你們進去吧,反正沒人,醫生閑著也是閑著。”
“多謝!”少年微一拱手。
“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護士牙已咬碎,看來今日並非吉日。
門簾掀起,人入,簾散。
“來者何人?”
“是我!”
“是你!”
“沒錯,就是我!”
“為何是你!”
“因為她的牙疼。”
“掛號了嗎?”
“約的明天。”
“那為何今日來了?”
“隻因她的牙,疼的厲害。”
“有多疼?”
“非常疼!”
“可你沒有掛號,我如何給她診療?”
“該怎麽診療,就怎麽診療。”
“我若不給她診療呢?”
“你大可試試!”
醫生不在言語,他已看出,屋內的少年絕非善類。
頭發淩亂,衣衫不整。
但他絕不是無賴。
因為眸子中的殺氣,
弱的讓你知道他絕不是無賴。
這種人,醫生見過太多了。
若非錢包被偷,就是出門忘了帶卡。
這類人有一個統稱,倒黴蛋。
無敵倒黴蛋,隻要知道這個少年屬於這類人,這就夠了。
當年工商、稅務、消協、衛生四大門派圍攻診所,醫生也未退讓一步。
但是今天,他知道,他敗了。敗給了一個無敵倒黴蛋。
他知道今天若是不給蘿莉看牙,這兩人必不會走。
蘿莉的臉頰紅腫,似已忍耐到極限。
規矩是人定的,而這人就是醫生。
一縷風,吹到醫生臉上,他明白,規矩可以破了。
“躺下!”醫生搖手一指,蘿莉依言而臥。
電鑽出鞘,牙鏡探入。
一聲淒厲的慘嚎聲後,蘿莉卒……
這一刻,少年等了好久。
電鑽聲漸漸停歇。
自此之後,直至某時,家中再無牙齊的蘿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