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山中來人
昨夜白雲山上的風整整吹了一夜，雪花飛舞，將那雪線又下移了幾分。
第二天清早，小妖便飛身上了山頂，生火起灶，挽起袖子刷魚剁肉，手法乾淨利落，刀花閃現，原本完整的一條魚就被瞬間切成了薄片，並且整齊的落在了乾淨的盤子當中。
放好蔥花蒜末紅椒，鍋里燒紅了熱油舀起一勺潑到上面，「滋啦」一聲香味溢滿屋。
在廚房裡忙活了大半個時辰，一手捏著袖角擦了擦額前冒出的細細汗珠，解下圍裙，一手端了托盤走出門外，腳尖輕點騰空飛起，穩穩地落在大廳門前。
左右看了一眼，不見清風人影，眉頭微斂，抬腳邁了進去，將飯菜擺好之後取來了炭火保溫，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輕嘆了口氣，轉身提了個食盒朝外走去。
「你莫不是還在記為師的仇？」一聲略微低沉的嗓音從房頂上飄來。
小妖頓住了腳，緊了緊手上提著的食盒，扭轉過身半跪在地，低垂著腦袋，長發如瀑從左右垂落，遮擋住她大半張臉，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語氣清清淡淡，聽不出喜怒，「徒兒不敢。」
「不敢，並不是沒有這心思，是不是？」
小妖跪在地上許久沒有開口說話。
清風嘆了一口氣，從房頂上輕飄飄落下。
山頂上積雪不化，風一吹，便把樹上的積雪吹落下來，雪花飛舞，地上鋪了薄薄一層，院中央跪著的少女身子越顯得單薄，露出在外的半截小腿凍得微微發紅。
忽然，肩頭一沉，一股暖意頓時從渾身流轉開來。
小妖微微一愣，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狐皮大衣，抬眼望向那好似蒼老了不少的清風。
清風淺淺一笑，眉眼和善，一雙精明的眼中好似有一股暖泉流過，從寬大的袖子當中取出來一物，遞到了小妖面前。
「今天，是你及笄之日，為師沒有忘記。」
小妖心中一動，看著清風手中的細長盒子，不覺心中一股熱流淌過，眼眶也有些微微的熱，雙手伸上前接住。
打開盒子一看，裡面靜靜躺著一枚蝶尾發簪，頂頭上一隻蝴蝶振翅欲飛，惟妙惟肖，只一眼便愛上了。
「多謝師傅。」
小妖雙膝跪地，眼中打轉的淚珠瞬間滾落，帶著濃重的鼻音，道，「小妖昨天頂撞師傅，還請師傅責罰！」
清風眼中光芒又柔和了幾分，彎下腰，一手攬了長長的衣袖，一手將盒子里的發簪取出，一手翻轉，掌心赫然多了一把沉香木梳子。
他輕嘆了一聲，撩起她一頭及腰的長發緩緩的疏了起來，手法略顯生疏，語重心長的道，「我家小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去接觸外面的世界，師傅可以理解，昨日，師傅責罰你重了，你不要跟師傅慪氣才是。」
小妖抹去了眼淚，靜靜地讓清風替她梳著長發，兩年來，這還是頭一次，感覺胸腔里好似塞了一團棉花，異常的柔軟。
她跟師傅慪氣？那怎麼可能？
一大清早便起床去河裡抓魚獵野豬，做了好豐盛的一頓菜送到大廳，雖然小妖心裡安慰自己這不過是怕那色老頭被自己做的飯給毒死才大發善心給他做一頓，但是她自己心裡清楚，這是賠禮道歉。
不管誰對誰錯，她頂撞師傅，那便是大不敬！
一睜眼便看到了師傅，清風更像是她的父親，無論她做什麼都順著，寵愛程度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就連那日生氣也是平生第一次！
小妖想著這些年以來的種種，心中愈發的愧疚，整個人也如同秋葉一般萎靡。
眨眼間，清風便給她梳好了一個斜斜的垂馬髻，將那隻蝶尾簪子小心翼翼的插到了發尾處。
看著小妖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笑眯眯的捋著鬍鬚，「聽那小子說你最初的模樣就是如此啊，不愧是我清風的徒弟，天下第一美人！」
小妖卻沒有沉浸在他的誇獎當中，聞言眉頭微斂，黑亮的眼中帶著疑惑，「師傅說的那小子，可是玄影？」
「呃……不錯。」
小妖盯著他看，眼底的懷疑沒有褪去，反而更加濃郁了起來。
清風被她看的渾身不自在，馬上就要破功，連忙轉移了話題，「對了，師傅前些日子布置下的功課你可背熟了？」
「早就背的滾瓜爛熟了……」小妖翻了個白眼，知道清風是在轉移話題，也不追究，只是自己心裡默默留了個根，留著以後慢慢摸索。
「那我問你，蝕骨散的毒如何解？」
「銀杏、星草、苦膽各取三錢，外加銀狐血一滴，其次千年雪蓮一株，一日三服，三日痊癒。」
「三生笑如何配置。」
小妖有些嫌棄的看了清風一眼，不知道師傅讓她學習醫術便好，為何還要學如何配置毒藥，這三生笑可是毒性超級強的毒藥之一，當初她可是抓了很多小白鼠來做實驗，小白鼠的絲狀慘不忍睹，她現在都不願回想起來。
「白色曼陀羅，風鈴花、蛇蠍草、蜥蜴尾、蟾蜍衣……」
小妖還準備接著說下去，清風卻先受不了了，一手搓了搓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背擺了擺手。
「好了好了，記住了就行了，進屋跟師傅一起吃飯吧，飯都要涼了。」
小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飯盒，又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方向，似乎有些為難。
「你這孩子，跟師傅坐下一起吃頓飯怎麼還不樂意了？」
清風嘴裡嘀咕著，伸手上前拿過小妖手中的食盒，背轉過身朝著大廳走去，邊走邊悄悄的打開食盒一條縫，飯香味溢了出來，他立即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念，紅燒排骨、孔雀魚、紅燒獅子頭……嗯，這小丫頭沒有藏私啊！
若是小妖知道他此刻心裡想的什麼，恐怕會氣的直接背過氣去！
她師傅想讓她跟他一起吃飯不過是怕她會藏私……
距離白雲山不遠處的一片雲朵之上，一個身穿紫袍的男子屈起一條長腿坐在上面，胸前衣襟微敞，露出裡面白皙緊實的肌膚，魅惑慵懶。
狹長的眼眸望了那座山，兩眼微微眯起，一手打開了摺扇，輕輕地搖晃著。
兩年以來，他幾乎隔上幾日就會來這裡轉上一圈，他本該去忙碌其他的事情，但是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逗留於此，他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過是她長得像她罷了……
感覺思想又開始拋錨，立即打包起了腦袋裡的多餘心思，站起身凌空朝那白雲山踏去。
走到了一半，卻發現這座山被某個人下了極其強大的禁制，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抬起穿著紫雲靴的腳，血紅的光芒閃爍，一腳踹下！那禁制立即像是玻璃渣一般碎成一片片掉落下來，心滿意足旁若無人的走了進去。
山頂上，清風跟小妖搶肉搶的歡樂的動作驀地一滯，臉色微變，小妖趁其不備搶走了最大的那塊排骨，連忙扔到了嘴裡，哈哈直笑。
「呃……」清風看著那塊肉到了自己徒兒嘴裡，雖然有些心痛，但還是站起了身，眼珠子一轉道，「妖兒，師傅肚子忽然有些不舒服，出去蹲一會兒茅廁，你先吃著，給師傅留些肉啊！千萬記得要留啊！」
「知道啦！」小妖嘴裡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
一出門，清風原本捂著肚子佝僂的身子頓時挺得筆直，一雙眼鋒銳如鷹隼，身子騰空而起，滿頭白髮無風自動，兩隻眼睛像是巨大無比的探照燈，在白雲山上來回掃視。
半晌，「咦」了一聲，分明感覺到有人打破了禁制闖了進來，為何現在卻感覺不到那人的氣息？真是奇怪。
在上空又逗留了許久，心裡還惦記著那盤魚肉，終於還是忍不住掉頭跑了回去。
一到大廳看到抱著肚子一手拿著魚刺剔牙的小妖，頓時崩潰在了原地！
這小妖竟然一塊肉都沒給他留！他分明叮囑過的啊！
「嗝~嘿嘿，師傅你回來了啊，不好意思嗝~我實在是沒忍住……」
清風一張臉紅紅白白變化了許久，最後還是氣的一甩袖子就走了，但沒走幾步就回來了，桌上還有幾個饅頭沒有吃完，直接揣在袖子里就拿走了。
山腰間，一個身穿華服的男子一手封住自己的穴門，一邊身子緊貼在石牆之下，看著頭頂上那道白影飛走了，這才鬆了口氣，封住的穴門卻是沒有解開。
「嘖嘖嘖，偷雞摸狗的樣子若是讓你那幫手下看到了，有損你一世英名啊……鷹冢……」
那人驀地抬起頭，卻見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男子橫躺在他頭頂的石塊上面，手中還把玩著一片樹葉，雖然身姿優雅，但是那衣著實在是不敢讓人恭維。
鷹冢「唰」的站直了身子，「呵」的冷笑了一聲，「也不知道落公子這一身開襠褲讓你手下看到了，又會是怎麼樣的一副驚人盛況！」
落連忙低頭朝自己下半身瞅去，聽到那磁性的笑聲傳來，這才得知自己上當，一張俊臉抽搐了一下，咬牙切齒道，「果真妖物的話皆不可信！」
「果真人的話都不中聽！」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耐不住誰，直接動手打了起來，樹林間黑影紫影來回飛舞，看的人眼花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