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車站
「行了行了,別說了,姜沅君要聽到就聽到好了,反正大家往後也不會有什麼瓜葛。還是讓我靜靜吧!」徐漠煩躁地揮手打斷小袁,心裡頭懊惱得無以復加。
自己怎麼能這麼大意呢?要向姜艷秋挑明這麼重大的問題,竟然沒有去衛生間察看一下有沒有人。幸好裡頭躲著的是姜沅君和她外婆,如果是林達或者別的什麼人,聽到了自己說的那番話,自己吃上官司都有可能。一個在商場摸爬滾打的人,竟然犯這種低級錯誤,真是太不可原諒了!
說起來自己還是沉不住氣,多年仇怨得以了結,一得意忘形就連起碼的警惕心都沒有了。嘿,外公要知道這事不知道要怎麼念叨呢。
徐漠揉著太陽穴,腦子裡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姜沅君那張平靜得叫人害怕的臉。兩年不見,同床共枕了三年的女人竟然變化這麼大,難道是遭遇了什麼?
想到這裡徐漠習慣性地想吩咐小袁打聽一下自己離開H市之後姜沅君這兩年的情況,可話沒說出口又咽了回去,然後暗罵自己藕斷絲連跟個娘們兒似的。明明下定決心不再和對方有什麼瓜葛,偏偏就是放不下。人家擺明不願再和自己糾纏,自己還這麼執著豈不是太可笑!
只是姜艷秋看到自己拿著那鏡框,忽然就癲狂了,說的話也古怪,她說「那孩子」究竟想告訴自己什麼呢?難道姜艷秋以為自己要對那孩子不利,擔心害怕,所以急著告訴自己那孩子是田家人,與她們母女無關?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姜沅君為什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拚命阻止姜艷秋說話呢?徐漠本能地覺得事情不大對勁,然而他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什麼原因。
姜艷秋暈死過去,也不知道搶不搶救得過來,就算搶救過來,也沒幾天可活了吧。姜艷秋死了,姜沅君應該選擇就地火化了她吧。省城離H市有那麼遠,兩個女人跑前跑后地能做什麼事,運個屍體回去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打住,怎麼又在替姜沅君那女人操心了。徐漠懊惱地停止了自己跑遠的思緒,悻悻然想自己原先不該讓小袁退掉機票,明明事情已經完全了結,自己還留下來想做什麼呢?
徐漠走後,姜沅君趕緊按了牆上的按鈕,值班醫生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一陣忙亂之後,姜艷秋搶救過來了,但情況很不樂觀。醫生說她大概就在這兩天了,問姜沅君如果想通知什麼人,還是趕緊通知吧。姜沅君給舅舅打了電話,也通知了林達。
忙乎完了,祖孫兩個才想起撿撿。林達說小孩子不能一直呆在醫院,而出租屋的主人也就是他前同事一家就住在樓上,林達走前就和人家說好,姜沅君她們去醫院的時候,就讓撿撿去他們家做暑假作業看電視。那家有個老太太,每天都在家裡,撿撿又聽話不會亂跑,和老太太作伴正好。
姜艷秋情況很不好,自己和外婆不能離開,姜沅君提議過去把孩子接過來,非常時期,大家一起住醫院算了。外婆點頭同意。撿撿聽說姜艷秋可能熬不過去了,傷心得嗚嗚直哭。
撿撿畢竟是小孩子,雖然想一直睜大眼睛守著姜艷秋,但晚上到點了自然眼皮耷拉。姜沅君愛憐地將孩子抱上床,輕輕地給他蓋上被子。
半夜三更,一直昏昏沉沉的姜艷秋甚至忽然異常清醒,居然能自己勉強坐起來靠在床頭了。這女人一有幾分精神,就開始激動萬分地嚷嚷著要告訴徐漠,撿撿是姜沅君給他生的兒子,有了撿撿做籌碼,徐家會接納姜沅君的。
任何一個母親看到自己的孩子在生死線上掙扎,都會心疼憐憫悲傷,然而姜艷秋這番話卻聽得外婆火冒三丈,老太太想自己前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生出這樣的女兒來。
怕驚醒一旁睡著的撿撿,出離憤怒的老太太努力壓低聲音湊到姜艷秋耳朵邊,一字一句地罵:「老薑家怎麼會出你這樣的蠢貨,徐家和姜家是仇敵,姓徐的害了你也害了沅沅,你竟然還想將沅沅往火坑裡推。你是覺得自己給姓徐的害得要死了,而沅沅還沒給他害死,不甘心是吧!」
「不,不是這樣的媽,徐漠害得我這樣,我怎麼不恨他。可我已經沒幾天好活了,恨不恨他又怎麼樣。可沅沅還年輕,撿撿更小。我看得出來,姓徐的嘴上說報復沅沅,其實他是真的喜歡沅沅,沅沅嫁給他會幸福的,媽你要相信我,我不會看錯的。」姜艷秋激動地伸出沒掛點滴的手去拉外婆。
外婆將她的手往被子里一塞,狠聲道:「你腦子被屎糊住了不成,還姓徐的真的喜歡沅沅,他要真喜歡沅沅,會這麼作踐她!你自己不要臉就夠了,別拉上沅沅!」
姜艷秋急壞了,作勢要坐起來,卻被外婆按住,姜艷秋只能再次伸手去拽外婆:「你聽我說媽,沅沅這樣的,只有嫁到徐家那種人家才會安安然然地過一輩子,兩個孩子有徐漠這樣的父親,才會前程遠大。她們母子三人有徐家這棵大樹護著,才不會受人欺負啊。
媽,我當初為什麼輕易地就被吳芬芬搶走了林達,是因為我沒有吳芬芬那樣,有一個可以隨意左右別人前途的當官的爹。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不會害自己的女兒,更不會害自己的外孫,媽你勸勸沅沅啊!」
外婆氣得捶胸:「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和老頭子從小就教導你們,人再窮也要活得坦蕩活得硬氣,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這樣沒骨氣的話都說得出口。要不是看著你只剩幾口氣,我早耳巴子扇你臉上去了!」
姜艷秋這些天都是半死不活地,這會兒卻彷彿被神仙吹了一口仙氣,精神亢奮得不得了,雖然還是氣喘如牛,可長篇大論地中途竟然沒怎麼停歇,奈何外婆絲毫不為所動。
姜艷秋無奈,又轉頭看向姜沅君:「沅沅,我知道你恨極了徐漠,我也恨他,可是你只有跟了他才能好過,撿撿有徐漠這樣的父親,往後再不用受你和我受過的苦。」
姜艷秋一臉的苦口婆心,姜沅君聽了卻差點沒作嘔。這個女人兩隻腳都踏進棺材就差躺平了,嫁豪門的美夢竟然還沒醒,所謂的死不悔改說的就是她這樣的吧。
姜沅君氣得失去了理智,湊過去咬牙低吼:「你沒聽錯,姓徐的確實喜歡我,可惜他喜歡的只是我的身體!我是有多賤才會上趕著嫁給一個污辱過我的人。孩子,他那樣的人也配有撿撿和林林這麼好的孩子?哦,忘記了,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我的親媽,來,給你看幾張照片讓你高興高興!」
姜沅君邊說邊飛快地點開手機上的相冊,指著一張張小兒子的照片道:「看到沒有,這是我的小兒子姜林,還是徐漠的種,可那又如何?姓徐的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和他半毛錢關係也沒有,你就死了那份心吧!」
「沅沅,打手機……快,快打……徐漠的……」姜艷秋看到相冊里咧嘴大笑胖乎乎的姜林,就彷彿守財奴看到金子一樣兩眼放光,不要命地來搶手機,姜沅君抬手起身走遠,姜艷秋不顧自己還在打點滴,不要命地探出身子來搶,這動作遠超出她當前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然後兩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醫生們又一通忙乎將她搶救過來,但再次醒過來的姜艷秋已經說不出話了,林達和姜立冬兩口子連夜坐火車趕過來,雖然見到了她最後一面,卻沒能和她說上半句話。
半昏迷的姜艷秋熬到中午時分就咽了氣。大家商量后,決定就在省城的殯儀館將屍體火化,骨灰盒帶回H市和外公葬在一個公墓。
林達省教育廳還有會議要參加暫時不回H市。姜家人坐火車回去,姜立冬排隊買好了票。一家人打算安檢進候車室的時候,舅媽說自己有些頭暈想去買盒風油精,外婆也想去給撿撿買點零嘴在車上吃,就讓姜沅君在走廊上等,順便看著東西。
「撿撿,來,跟姑太太去,你想吃什麼?」外婆伸手來拉撿撿。撿撿卻退後貼著姜沅君道:「我不去,我陪姑姑看東西。」
外婆嘆了口氣:「下雨天濕漉漉地,你不去就不去吧。就和你姑姑在這等著別亂跑,我們一會兒就回來。」
「撿撿,好孩子來坐下,別叫雨淋濕了衣裳。」姜沅君將裝著骨灰盒的背包貼牆放好,又將裝著衣服的袋子放在地上招呼撿撿來坐。
撿撿搖頭:「我不坐,姑姑你坐吧。」姜沅君自從得知姜艷秋得了癌症,就沒有一天睡過踏實覺,到這會兒覺得身心俱疲,也不顧什麼形象不形象了,一頭坐倒在地。
撿撿站在她身邊,大眼睛骨碌碌四處亂轉,忽然嚷道:「姑姑,是那個叔叔!」姜沅君沒精神,懶洋洋地問:「什麼叔叔,撿撿你說什麼?」
撿撿激動地指著前方:「姑姑你看,那不是當初拉了我一把的那個叔叔嘛。」姜沅君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身子頓時僵住,台階下面撐傘而立的男子不是徐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