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京雲變（上）
蕭思溫送走了韓二老爺，一回來，看到蕭引凰在那裡坐著。
他又在剛才的位置坐下，問道:「燕燕有什麼想法？」
蕭引凰此時心裡一團亂，她聽出了爹爹如今並沒有答應這門婚事，心裡鬆了一口氣兒的同時，又湧上了許多的歉疚。
一會兒是韓德讓的吻，一會兒是耶律賢的懷……
眨了眨眼睫毛，蕭引凰故作思量，說道:「如今局勢未定，若是女兒預估的不錯，這幾日里怕是有大事兒要發生，爹爹如今暫時拖著，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兒。」
至於其他的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蕭思溫搖了搖頭道:「燕燕，爹爹此生無子，只你們姐妹三人，你又素來便是爹爹的心頭兒寶，這婚嫁之事，還總得你認可了才可以啊。」
他看蕭引凰低著頭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自個兒老臉上也不由得一紅。
若不是華琚去得早，他何至於一個大老爺們兒的跟女兒說這些？
為了女兒知道他這個做爹爹的心思，也為了讓她清楚，不至於一時行差踏錯，以後後悔，蕭思溫還是得厚著臉皮說道:「你自幼便跟著你師父離開府里，其中緣由，知之不詳，爹爹和你娘親也未與你提過。」
蕭思溫還是決定將這事情告訴女兒知曉，以往只是說了她自幼生下來，身子骨弱，只有齊半仙兒有法子，所以只能與爹娘分開。
猶記得那個時候，她還是小小的，紅白紅白的像一個福娃娃一樣，奶聲奶氣地問著他們:「為什麼爹爹和娘親不與燕燕待在一起。」
她早慧，別人家都有爹娘陪著，她也想要。
蕭思溫想起那個眼眶紅潤，被一層濕氣籠罩著的小女娃，心裡頭也有些傷感。
這麼些年，轉眼就過去了。
蕭引凰聽了爹爹的話，知道他要告訴自己一些什麼事兒。
奈何，她等了良久都沒有聽到聲音響起，才一抬頭，看到了爹爹看著自己那傷感卻又滿是慈愛的目光，還有眼角處那深深的皺紋，她心裡也不由得軟的一塌糊塗，她長大了，爹爹，也老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勸道:「爹爹，莫不如您過繼一個孩子吧。」
這樣，等到老了，也會有人與他送終。
此時的兩人都想不到，生命，隨時都可能會消失。
蕭思溫從回憶中被拉出來，他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不啦，爹爹早已經認命了，若不是當初你娘親……」
說到這裡，蕭思溫搖了搖頭，不打算與女兒說這些，略過不提，只說道:「如今爹爹年紀大了，是等不到再撫養一個小兒子長大與燕燕撐腰了，若是過繼一個年齡大的，爹爹死了還得擔心他對你不好，莫不如就這樣吧。」
說到這裡，他也想起來了自己的想法，清了清嗓子，道:「當年你出生的時候，為父甚是欣喜，便是門口的一個臭道士快要渴死了討口水喝，為父還欲多給一些銀子，也好為你積積福，誰知那臭道士竟然說你乃什麼凰轉世，命格太貴，咱們府里壓不住，讓我把你交於他撫養，氣得我當下便將他給趕了出去。」
「那個臭道士便是女兒的師父？」蕭引凰問道，心裡也總算清楚了師父為何總是叫自個兒引凰，明明，爹爹他們在有外人的時候喚自個兒綽兒，沒外人的時候便喚的是燕燕。
她那時候也只當是，自個兒師父給自個兒起的一個小名兒，覺得奇怪之餘，倒是沒有別的想法。
倒不知，原來還有這種涵義？
蕭思溫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而後接著說道:「為父想著你才一出生，雖然生氣這道士胡言亂語，可卻也沒有怎麼著他，過了幾日，你一直不適，太醫看過也總說不出個寅戌子午來，為父和你娘親這才著了急，想起來那道士的話，也顧不得這麼許多，便差人滿城的打聽，後來的你便也知道了。」
一下子說了許多話，蕭思溫低頭喝了一口茶，他看著女兒複雜的神色，嘆了一口氣道:「為父瞧著那韓家的小子也是個不差的，可，可有時候，誰知道這天命是個怎麼回事兒呢？爹爹難免為你多做一些打算，去做幕僚也罷，好歹多培養一下感情，日後，爹爹死了，也省的你沒了依靠日子艱難。便是做不得那個，我女兒這麼一身本事，便是找一個上門女婿也好，做一個守灶女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就是韓家那個小子，你若是真的喜歡，也不是不可以。」
蕭引凰聽著蕭思溫說了那麼多，突然便不想聽下去了，她打斷他道:「爹爹如今身子看著還硬朗，做什麼說這些個喪氣話？日後的事兒日後再說吧，眼前，咱們還是先將眼前的事兒謀划好了，日後怎麼還不得看這一次？」
說的好像是要交代遺言一樣。
蕭思溫張口還想勸一勸，可看到女兒那綳著的臉色，到底沒有在說出口，罷了，罷了，今兒里就算了吧。
只是，她早晚總得面對現實，他也早晚總得去陪他的妻子。
既然女兒不喜歡聽，那他就不說了。
景王府里，耶律賢皺著眉頭，想著肖若也不知去了何處，他的人暗中尋了許久，也沒有尋到。
而後聽聞蕭思溫來訪，耶律賢回過神兒來便將人叫到了書房裡。
蕭思溫一進屋就跪下開始請罪。
他先將自己在宮中得到的消息托盤而出，而後又道:「臣有罪，未請示主子便擅自做主，鼓動人心，還請主子責罰。」
耶律賢手指扣了扣桌面。
他也知道最近天順帝對平陽王看重得緊，許多的政事都讓平陽王參與。
他只是說了一句:「下不為例。」
這就是不計較了。
蕭思溫叩謝之後，又請示道:「王爺，接下來的事情？雖說老臣做了如此安排，可，可宮中畢竟都是皇上的人，而平陽王近來又掌握了有一半兒的禁軍，咱們……」可不能為旁人做了嫁衣啊。
耶律賢揮了揮手，道:「這個本王自有安排。」
城外京郊大營里的人是他的，不過這些人都在明面上，一動便會引人注目，耶律賢想起來前些日子讓應呈青帶兵偷偷回京以防萬一的事情，讓蕭思溫離開后，去了一封信，一來看看應呈青到了哪裡二來也催他加速趕來，近日只怕京城有變……。
這一日里，天氣陰沉，烏雲密布。
天好像要下雨一般，可等了許久，卻始終沒有下雨的意思。
這團烏雲就像是壓在了眾人的心頭一樣，揮也揮不去。
耶律璟閑來無聊又想起了那些酷刑，心裡開心，立即責令身邊兒的人去行刑，而他則眯著眼睛喝著酒，等待大戲的到來。
耶律賢在接到宮中傳來的消息的時候，他正吩咐著趕來的應呈青一些事兒，此時話已畢。
耶律賢接到消息，神色一凜，說道:「按照本王說的行事。先將宮內禁軍的人處理了，你們避開耳目，潛進去，宮內有咱們的人——萬福，他能接應你們。」
那人點了點頭，出去了。
傳信的人一出去，太陽開始落山！
想起京城幾里之外駐守的軍隊，屋裡的耶律賢刀鋒般的嘴唇蕩漾出一絲笑意。
抬眸看了看暗暗變幻的風雲，他大步邁了出去。
等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
耶律賢身後的那棵大樹上，蕭引凰的眸光也凝重了。
如她所料，爹爹急急忙忙地走了，果然，他們都要行動了。
她和他一樣，也抬頭看了看穹頂。
過了今天，又是一個新的天下了吧！
蕭引凰忽然合十雙手，閉上大眼睛，默念道：「菩薩保佑，願我爹爹和景王，我們一切平安。」
宮裡，喝得醉醺醺的天順帝耶律璟等了一會兒，還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暴脾氣一上來，吼道:「萬福！萬福！」
叫了兩聲沒有人應，天順帝只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喊道:「來人！」
只帶那麼幾個人過來，竟然這麼久都沒有來，這起子人，是愈發的不成器了，活著沒什麼用，不如死了算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天順帝半躺著身子眯著眼睛望過去，來的是三四個近侍，他不以為意，對他們吩咐道:「朕讓你們帶來的人呢？」
他語氣中暗含著暴虐，那四個人身子一抖，可還是堅定地道:「狗皇帝，我等今日來便是取你狗命的！」
「爾敢！來人吶！」天順帝想要起來，卻發現有些力不從心，吼道:「你們對朕做了什麼！」
那幾人相視一眼，突然其中有一個人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刀，雖然不知為何今日里殿里守衛不嚴，可他們也顧不得許多了。
四個人中，只有這一人因為是廚子，可以接觸得到刀，其餘人沒有武器，遂上前幫忙按住亂動的天順帝。
耶律賢進來的時候便看到了天順帝因驚恐而瞪大的眼睛，他垂眸而立，不言一語。
「侄兒，快，快救救朕，將這等逆賊拿下。」天順帝好似看到了活著的希望。
耶律賢搖了搖頭，道:「堂叔，當年我父皇的事情，您也有參與吧？這麼久了，拿去的東西也該物歸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