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汐暗涌（下）
他又看了另兩個女兒的神色，開口問道:「珠兒怎麼看的？」
父親這奇奇怪怪的話題又落到了自己身上，蕭雲珠一時也有些局促不安，她咬了咬嘴唇，斂著神色道:「宋王身份尊貴，長得又甚是俊朗高大，與大姐相配的。」
說完，她有些忐忑地望著父親，也不知道自己說的父親是否滿意。
可……父親今天實在是太奇怪了，她真的猜不明白父親的用意為何。
聽了蕭雲珠的回答，蕭思溫不禁在心中感嘆到底是女子！與男兒沒法比，只關注這些個兒女情長、風花雪月的東西。
不過還好，他的燕燕還沒回答！
說起來這次叫她們來，就是沖著燕燕來的！
掩藏住心中的期待，蕭思溫問道:「燕燕是怎麼看的？」
蕭引凰自信地笑了笑，她似乎已經知道了父親今天叫她們來的目的是什麼。
「宋王殿下，想娶大姐的目的，不是聯姻。」
僅此一句，沒了。
她的話和文松先生的如出一轍，只是多了幾分篤定和自信。
蕭胡輦聽了想拍案而起，這妹妹怎麼能在父親面前公然把自己的婚姻和聯姻扯上關係呢！
可是她後來一想，若蕭引凰真的說宋王殿下想娶自己的目的是聯姻，自己豈不是更加悲慘？
只不過為什麼在蕭胡輦聽來，蕭引凰的話橫豎就是不舒服呢！
蕭思溫沒想到蕭引凰會給出這樣的答案，話的內容是意料之中，在這個場合下從她嘴裡說出來，可就是意料之外了！
蕭思溫穩住心神，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燕燕，那你再說說，為什麼宋王會選擇你大姐呢？」
蕭引凰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道:「大姐，得宋王喜歡。」
這話看起來敷衍，若從蕭引凰口中說出來，蕭思溫倒也多思索了幾分，覺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蕭引凰繼續道:「好在，宋王現在沒有奪嫡的心思，如若不然，爹爹可真是要為難了。」
蕭雲珠和蕭胡輦不懂蕭引凰這是什麼意思，可蕭思溫心中卻咯噔一下。
這女兒懂的，比自己想象中要多上太多了。
蕭思溫和耶律賢的來往是暗中的，他位高權重，若明面上支持耶律賢，不僅對耶律賢不利，連蕭家也難以倖免。所以他支持耶律賢這件事情，朝中都未有幾個人知道，自己的女兒卻看出來了！
果然，自己這麼大費周章把另兩個女兒請來做陪襯的辛苦沒有白白浪費。
蕭思溫聽完蕭引凰的話，忽然想起了燕燕剛回來時，看她拔草的那一刻。那時他心生感慨，此女將來必成大器。
似乎，來了個磨玉的機會！
蕭思溫已經打定了主意，轉頭對蕭胡輦和蕭雲珠道:「輦兒、珠兒，你們多與你妹妹學習學習，雖說女兒家只用相夫教子就可，可近幾年並不太平，卻不能目光短淺，連累家人。」
蕭胡輦和蕭雲珠不服氣，怎麼蕭引凰拋出一番奇奇怪怪的話就讓父親過來批評她們沒見識了呢！
生氣歸生氣，兩個姐妹還是不約而同地低頭道：「是，謹遵爹爹教誨。」
蕭思溫得到她們的回應，不再理會，把頭轉向了蕭引凰。
他掩下目中的神色，繼續問道:「燕燕怎麼看平陽王和景王呢？」
蕭引凰雖不知爹爹今日里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涉及這種敏感的話題的目的是什麼，不過既然都已經說了，也不怕多說一點:「女兒並未見過這兩位王爺，不過聽聞尤貴妃乃是平陽王殿下進獻的，女兒覺得，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景王殿下，是不會甘心的。」
至於不甘心的是什麼，聰明人自會知曉了。
末了，蕭引凰補上一句:「景王的血脈總歸是更正統一些。」
在蕭思溫聽來，這話像是提醒，更像是鼓勵，絕不是表面上的評論那麼簡單。
可是不知情的人，也只能把這句話當成是蕭引凰的狂妄評論。
今天這一通話說完，讓旁人聽見了，整個蕭府都要夷為平地了。
可是這屋中，父女二人只相視一笑。
蕭思溫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他起身說道：「好了，你們先下去用膳吧，晚上燕燕到書房裡來找我。」
三個姑娘起身，依次告退。
走出去之後，蕭胡輦還不忘了給蕭引凰一個鄙視的眼神。
如果是平常，蕭引凰可能還會跟蕭胡輦計較兩句，可是今天經歷了和父親的這一番對話之後，蕭引凰隱約覺得，自己應該更沉穩，因為父親的目的，似乎很不簡單呢！
雖然不知道父親到底要幹什麼，可穩妥一些總沒有錯的。
蕭引凰很快用完了晚膳，按照蕭思溫的吩咐，去了書房。
到書房的時候，蕭引凰看見蕭誠在書房再守著。
見蕭引凰獨自一人到來，蕭誠點了點頭，一邊把門推開一邊道:「三小姐快些進去吧，老爺正在等著呢。」
蕭引凰也不多言，只是道:「辛苦誠伯了。」
蕭思溫聽到門吱呀一聲響，手中動作不停，頭也不抬地道:「來了？先坐一會兒。」
蕭引凰隨意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整個過程安靜極了，父女倆也沒有更多的交流了。
蕭引凰認為，這是父親考驗自己的又一種方式，就是裝的，也要像模像樣啊！所以她很有耐心地一直坐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思溫吹了吹未乾的筆墨，拿起來自己欣賞了一番，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笑容，滿意於燕燕的安靜沉穩。
他就是蕭引凰猜測的那樣，在考驗她！
「燕燕，過來瞧一瞧，看爹爹的畫工可有退步了。」蕭思溫坐在太師椅上，一本正經地說道。
蕭引凰聽聞起身走了過去，看了一眼道:「爹爹畫得生動，不會退步的。」
「哪裡有你這個丫頭說的這樣，終究是老了。」
蕭思溫伸了伸懶腰，只畫這麼一幅畫，便停歇了兩三次了，他終究是老了。
他的事業，終究是要有人來繼承的。
想到這裡，他終於開始了正題，他指著自己的畫問道:「可瞧得出來這是何人？」
蕭引凰仔細觀察了一番道:「女兒並未見過此人，並不敢妄加言論，有個猜測……」
她頓了頓，說道:「女兒曾有幸見過萌古公主一面，看這畫像之人眉眼之處與其略有相似，想來是萌古公主其兄長景王耶律賢殿下吧。」
蕭思溫高聲笑了起來，聲音中的愉悅連門外的蕭誠都能聽得到。
他得意洋洋地道:「雖說爹爹此生沒有兒子，可有你這個女兒也是不虧啦！」
蕭引凰靜靜地站在一旁看他爹笑得高興，自己一言不發。
既然父親把耶律賢的畫像給了自己，加上之前的一番談話，她已經揣測到，父親要自己參與朝政了。
自小，師父齊半仙便把蕭引凰當做男子來培養的，且不說《史記》《左傳》之類的書蕭引凰看了多少，就是那一身傲人的武功，也不是女子能輕易掌握的。
回了蕭府，雖在後宅與二夫人的爭鬥上有時失利，但她的智慧可不是體現在這后宅爭鬥上的！
蕭思溫但笑不語，女兒寵辱不驚的表現讓他很滿意。
過了一會兒，蕭思溫道:「你知道這人是誰，不如猜一下爹爹的用意。」
蕭引凰聽到爹爹這般話，不假思索道:「爹爹，我聽說平陽王暗中招賢，想來爹爹和景王也著急了，需要納士？」
這丫頭！連耶律天德暗中招賢納士的事情都知道，他也不過是幾個時辰前才知道這件事的。
其實，蕭引凰還想到了一個原因，那便是……爹爹打算讓自己與景王找個機會相識，然後……嫁過去。可，可爹爹對韓德讓不是也挺有好感的嘛？
想了又想，蕭引凰還是沒有將這個想法說出來。
蕭思溫點了點頭，道:「為父的意思，確實讓你去輔佐景王。」
蕭引凰心中一愕，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
蕭思溫十分滿意女兒的反應，寵辱不驚是混官場的人必有的素質。
「過幾日景王會去下京尋一謀士，為父讓你提前出發，趕在景王前面尋到他，至於怎麼做就看你自己的了，只要到時讓景王將你一道帶回便是。」蕭思溫道。
想了想，蕭思溫又補充道:「當然了，為父知道，你從小跟隨你師父，曾多次以男裝示人，想必這個是不用擔心的。」
蕭引凰清楚，這一夜，她的人生又要改寫了，可她沒有什麼時間去適應接下來的變數。
她問道:「爹爹的意思便是讓女兒化作另一男子，然後想辦法被景王發現才能，被其收為幕僚帶回上京嗎？」
看著蕭思溫點頭，蕭引凰繼續問道:「可，女兒雖說在京中甚少露面，但總有一些見過的人，這樣可妥當？」
蕭思溫滿意地撫了撫美須，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到時候辦上男裝，你也不會與這些夫人小姐接觸，偶爾一面，沒人會往這方面想的。」
想想也是，蕭引凰也覺得在常人看來，這個想法太過不可思議，倒是沒人會把景王的幕僚與蕭府三小姐聯繫在一起。
蕭引凰又開口問道:「那爹爹，女兒該何時出發前往下京？」
「過兩天我自然會通知你，你心中有數就好。」
「好，爹爹可還有要吩咐的？」
「沒什麼了，你快回去睡覺吧，過幾日還要趕路，倒是辛苦你了。」
「女兒告退。」蕭引凰拱了拱手，退出門外。
蕭思溫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不禁捫心自問：讓她去趟這趟混水，真的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