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男人的脆弱
無論江景琰怎麼阻擋,威廉姆還是離開了榕城。
威廉姆機智的買了從榕城飛向歐洲所有國家的機票,短時間內想要查出他要上哪一班根本是有心無力。
可這也算不得上是徒勞無功,至少江景琰已經知道了可能的敵人。
終究,他還是沒能在那場混戰中,順利脫身,甚至還把硝煙帶到了林瑞跟前。
若結果真如他想那般,他該如何與林瑞交代著一切呢?
是說他手上沾染的人命,還是那不堪回首的刀口舔血生涯?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那些沒有說出的謊言,似乎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傾軋在他的心口,越來越多。
自從威廉姆走後,沒有兩天林瑞就搬回了瑞景苑,順便辭去榕大的工作,因為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幫著沈清從憂傷中走出來。
現在的沈清已經能跟她說話了,偶爾還會和她斗下嘴,這種看似神奇的回復速度讓林瑞莫名其妙的感覺不安,但是又說不出那種不安在哪裡。
這一天,沈清約著林瑞去遊樂園。
遊樂園這種帶著童年色彩的地方,醞釀著無數少女少年的夢,它美好,在刺激,在酣暢淋漓,在夢幻浪漫。
臨走之前,洛庭琛先上車的沈清,眼前好似被蒙上了一塊濃濃的分泌物,惹得他視線模糊,雙眼濕潤。
「還是沒有跟你說話嗎?」看著這樣的洛庭琛,林瑞心有不忍。
沈清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一眼洛庭琛,更別說和他說話了,彷彿在沈清的眼裡,從來都沒有洛庭琛這個人一樣。
一個人究竟能絕望到哪種地步,才會把另一個人塵封起來呢?
洛庭琛看著車窗上投射出的沈清的影子,凄涼一笑,「我哪能期待她原諒我,只要她好就行。林瑞,我是真的失去她了。請你好好照顧她。」
「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看著她的。」林瑞再也找不到別的理由來安慰洛庭琛。
林瑞一上車,沈清就和往常一樣開朗熱情。
「林瑞,你這開車技術怎麼樣?我很怕死的。」沈清打趣道,順便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林瑞無力的白了她一眼,「放心吧,如果不是極限追命,我想我們能怎麼出去怎麼回來的。」
「好吧,你贏了。到了叫我,我要養精蓄銳,玩兒個昏天黑地。」沈清無奈地應道。
說完之後,她一個人靠在副駕駛座上閉上了眼睛,剛才的神采奕奕彷彿瞬間被人掐斷一樣。
這是沈清看起來正常之後,給林瑞最大的感受,上一秒可能開心的像個孩子,下一秒卻突然散發出難以言喻的悲傷。
開始的時候,林瑞還懷疑沈清是不是故意這樣,但是再洛庭琛請來的所謂權威心理專家的再三強調沈清恢復甚好之後,她也不便多說。
抑鬱症,是心理疾病。
心病還須心藥醫,如果林瑞是沈清看起來的心病,那麼現在她回來了,沈清就病情好轉,這好像沒什麼問題。
來到遊樂園之後,林瑞才見識到沈清口中的昏天黑地是什麼概念。
凡事遊樂園裡能玩的,她全都玩兒了,什麼碰碰車,什麼旋轉木馬,什麼雲霄飛車,什麼海盜船,什麼鬼屋,等等。
最後,她帶著林瑞坐上了摩天輪,一個人買了所有的座位票。
坐在摩天輪上,沈清趴在窗戶上,看著下面的景色一點一點的變小,她回到了平靜。
「林瑞,你知道嗎?我這一生,錯過了很多東西,六歲的遊樂園,十二歲的生日蛋糕,十八歲的成人禮,一封情書,一場婚禮,一個深愛的人,還有第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小生命。」沈清聲音淺淺,滿是溫柔地低聲細語。
林瑞靜靜地聽著,不言一句。
「我以前很執拗,執拗的覺得錯過是常態,至少比擁有了怕失去要來得心安。可現在我才發現,失去比錯過更可怕,而那些我錯過的,現在都失去了,也再不會擁有了。活了一輩子,我還是一無所有。」
這字裡行間的話聽得林瑞心頭微顫,她該以何言語來治癒沈清這受傷的心?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絕望的感覺。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來幫沈清走出陰霾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為那些所謂的安慰話她一句也說不出口。
「你們都覺得我是糊塗的,其實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清醒。你出事了,我自責,我愧疚,把這一切都歸咎於他,可是我知道,這不過是我自己用來逃脫內心譴責的不入流的方式,我想在和他徹底結束之前,再多一些牽扯。我做到了,但我也做不下去了。」沈清轉身,坐在林瑞的身邊,拉住了林瑞的手。
「林瑞,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沈清就那樣捧著林瑞的手,滿是期待地看著林瑞,那眼中好像有星星,一閃一閃的。
「你說。」林瑞艱難地張開了嘴巴,一張一合。
「幫我和他離婚。」沈清說的是那麼果決,毫不猶疑,好像蓄謀已久的事情終於到了實施的好時機。
那個他,若是聽見這樣的話,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那一刻,林瑞望著沈清,看著她堅定不移和憧憬滿懷的眼神,想丟盔卸甲落荒而逃,她寧願自己沒有開口說出那兩個字。
林瑞在猶豫,她在想法設法地組織語言好與沈清說上一回,讓她真正的看見那個人是愛她愛到了什麼樣子,丟了顏面,沒了生機。
可她的細細斟酌,始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黯淡在了沈清的話語里。
「我和他前前後後糾纏了這半生,最後除了帶給彼此傷痕纍纍,什麼也沒留下。什麼是愛呢?我想在我們這裡應該是彼此放過吧。給他一個重生的機會,也給我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林瑞,我想對自己好一點,開心一點,也想對這個世界好一點,讓它多一點幸福,所以請你幫我。如今,只有你我能相信。」
愛是荊棘滿途,它能護己也能傷人。
面對沈清的切切懇求,林瑞無法拒絕。
或許對沈清和洛庭琛而言,分開才是對彼此來說最好的方式。
「我答應你。」林瑞承諾道。
三年前她對沈清說她要幫著沈清解除合約,最後卻失信了。
但是,這一次,她就算付出一切也會說到做到。
見林瑞答應,沈清直接從包里拿出了一個文件夾,「這裡面是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好了字。三年前,我就做好了準備,今天我把它給你。」
林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過的這個沉甸甸的牛皮紙袋,一場契約關係的終結,沈清竟然蓄謀了三年。
那這三年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好比如在倒計時。
把這份自己藏了三年的文件交給林瑞之後,沈清靠在了座椅上看著地面上的一切慢慢放大,最後摩天輪停,一切恢復如常。
林瑞心裡清楚,沈清之所以在這裡和她說這件事,就是想留給洛庭琛最後的尊嚴,人群中藏著的洛庭琛派來那群人,怕是早已把這裡的一切報告給了他。
送回去的路上,沈清許是玩兒累了,進入了夢鄉,但是林瑞的心亂的出奇。
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把對洛庭琛的傷害降到最低。
洛庭琛對於兩人的歸來,看起來要比早上看起來更開心一點,只是他越是顯得開心,林瑞就越覺得愧疚。
洛庭琛把沈清從副駕駛座上抱起來,眼神柔軟,動作輕柔,那是種藏不住的情深,絲絲蕩漾在空氣里,惹人心醉。
做完這一切,林瑞站在門口,問道:「要不要一起走走?」
洛庭琛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走在外面的林間小道上,踩著片片落葉,林瑞想開口卻開不了口,倒是洛庭琛要比她豁達。
「是不是沈清讓你找我的?」洛庭琛開口詢問。
林瑞默認,順著話題說明了來意,「你知道沈清一直想和你離婚嗎?」
「知道啊!從一開始就知道,連你手裡那份協議書還是我找人幫她辦的,可不可笑?」洛庭琛輕鬆地笑談著,只是越笑,這話就越讓人心疼。
「那時候,我出於仇恨把她綁在我身邊,限制她的自由,控制她的愛好,我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只是沒想到來的那麼快,我以前還僥倖的以為,只要時間夠長,那她就會知道我有多愛她,但現在看來我好像自以為是了。」
林瑞輕嘆,找不到話來繼續這個話題。
是誰說過時間是見證人心最好的方式?說這話的人一定是不知道人心難測。
「你不用擔心,我會簽字的。經過了這麼多,如果連這點事我都做不到,就真的太low了。只要她以後過得好,就算一輩子消失在她眼前,我都可以。」洛庭琛停住腳步,轉身對著林瑞鄭重地許諾。
她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就完成了這件傷人事,可越是輕而易舉,就證明眼前這人有多痛。
「洛庭琛,不要放棄愛。」最後,林瑞用這句不痛不癢的無病呻吟結束了這場短暫的溝通。
林瑞離開別墅之後,沒走多遠就發現自己的包忘記拿了,她徒步回去站在遠處,卻看見洛庭琛坐在門口,把頭埋在膝蓋里低聲痛哭,。
前一刻還笑著說放手,說了結。
下一刻便哭著也不說不舍。
林瑞站在那裡,忽地轉了身,越走越快,她怕自己忍不住淚如雨下。
這個時候,她只想快點見到江景琰,想抱抱他,聽聽他的聲音。
林瑞跑的很快,她回到車上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一路闖過紅燈,不要命地來到了江景琰的辦公室。
江景琰此刻正在和夏洛及晚風說威廉姆的事情,見林瑞過來那兩人自覺地退出了房間。
林瑞瞬間就衝進了江景琰的懷裡,環住了他的腰,緊緊地,不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