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我們必須好好談談
微怔了片刻,電梯門合上,她獨自一人站在電梯里,無聲無息,鏡子中她憔悴不堪地模樣那樣真切,真切到她已經沒有精力去面對新一輪的選擇,林瑞按了電梯,走出了電梯門,很自然地從江景琰身邊走過,站在門口準備掏鑰匙的時候,林瑞才發現自己現在什麼也沒有。
「小瑞,我想了很多,我們必須好好談談。」江景琰厚著臉皮再一次請求道。
林瑞走後他前前後後想了很多,從榕城重逢開始,一直想到今天他們這樣的狀態,最後只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他不能慫。
他的確不能慫,再慫下去,媳婦都要跑了。
誤會之所以是誤會,就是因為有機會解釋,也有機會翻盤。
他缺的,只是實打實的證據和機會。
林瑞背對著江景琰沒有說話,干看著門板。
「家裡沒人。」江景琰又說道,他一開口就無情地打消了林瑞想要拒絕的念頭。
林瑞閉上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轉身看著江景琰,「好啊,談。」
緊接著林瑞自顧自地走進對面江景琰租的屋子裡坐了下來,微微抬腳,腳尖掂在茶几的邊邊上來緩解地板的冰涼。
江景琰從屋外跟了進來,從門口的鞋櫃里拿出一雙拖鞋來到了林瑞身邊,俯下身子準備去碰林瑞的腳。
林瑞把腳下意識的把腳一抬,腳背撞在桌子上,疼得她頓時抿住了嘴,「你要幹嘛?」
江景琰擔心的看著林瑞,什麼也沒說把拖鞋放在了地上,然後到柜子上拿出了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林瑞看著地上的拖鞋,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滋味。
但是她知道,自己這個無意識的動作的確傷了江景琰。
「這裡面裝著當時外公的驗傷報告,還有跟彼得潘談話交易的所有內容,時間地點做什麼事都清清楚楚地在裡面,小瑞,我不是想請求你的原諒,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沒有騙你。」江景琰把牛皮紙從桌面推到林瑞跟前。
他滿懷期待地望著林瑞,眼神柔軟地彷彿要開出花來。
於江景琰而言,這牛皮紙里裝的不僅僅是一份證據,還是一份解藥,一份解開他和林瑞之間誤會之毒的解藥。
可到了這一刻,林瑞卻遲疑了。
她摸著牛皮紙袋,胸口的那一口氣千迴百轉,繞老繞去都找不到正確的出口。
這份證據,此刻在她的手下逐漸發燙,越來越熱,她猛地收回手藏在身後。
「東西我會看的,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林瑞低著頭起身,不敢看江景琰一眼。
「他們今晚不會回來的,晚上先住我這裡,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可以離開。鑰匙在桌上。」江景琰低沉著聲音準備出去。
「等一下!這麼晚了,你腿上還有傷,就別走了。」林瑞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竟然會開口挽留江景琰。
等江景琰從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中回過神看林瑞的時候,林瑞已經自己進了房間。
江景琰心下一喜,連忙高興地去拿洗漱用具。
毛巾,睡衣,家居服,甚至還有常服,每一樣都是林瑞喜歡的款式,江景琰甚至心機地特地買了一套情侶睡衣,和以前林瑞買的是一個系列。
「小瑞,洗漱用品還有衣服我都給你放在門口了,還有衣服,你……你早點休息。」隔著一扇門,都能感受到江景琰言語之間的欣喜。
林瑞輕聲應了下,便沒有了後續。
江景琰深諳張弛有度的道理,也不多說,留足了空間和自由給林瑞。
林瑞坐在房間,絲毫沒有一點點睡意,這個晚上帶給她的震撼已經無法讓她安然入睡,當做一切沒有發生過。
就這樣林瑞靠著床,枯坐到了凌晨,她才起身把江景琰準備的換洗物品拿進來,洗去昨日的塵埃。
有些事情,對她而言,終究是要面對的。
當初她苦心孤詣地留下這似曾相似的一張臉的時候,她就知道,林瑞終究還是回到林瑞的身份,也會面對林瑞的一切。
逃避是一張有大窟窿的網,她在這網裡以為那個窟窿就是網縫,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等一陣巨浪狂風襲來之後,她還是從這窟窿里掙脫,回到了現實。
林瑞收拾好自己,便出了房間,她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這一夜如此漫長,足以讓她做出選擇。
這一夜也足夠短暫,讓江景琰默默的陪伴戛然而止。
林瑞按下自家的門鈴每兩分鐘,電梯里就走出了威廉姆和柳涵,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柳涵抱住了。
「姐,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了你一晚上,只差報警了。」柳涵嘟囔道。
林瑞微詫,抬頭看了一眼威廉姆,發現他眼睛下面一片青色,愧疚不已,解釋道:「對不起,昨天臨時有點事,忘了通知你們。」
「沒事就好。」威廉姆應道,然後對柳涵說:「還不快開門?」
柳涵後知後覺地開了門,但是面上一張嘴卻依舊說個不停。
「姐,你昨天不在真的是太可惜了,你知不知道《浣風錄》是雙女主,前半季是你,後半季是林雪,本來要是一開始就是林雪,可能什麼事情也沒有,但是現在一對比差距全出來了。」柳涵眉飛色舞地講著發布會上的事情,林瑞不動聲色地聽著。
「你都不知道,林雪當時的臉色有多麼難看,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雖然唏噓,倒是沒有那麼直接,還一杯一杯地接著給林雪敬酒,嘴裡誇讚這林雪演技不錯不錯的,一轉身就開始吐槽,這倒也就算了,還偏偏就被林雪聽了個正著,那叫一個尷尬,這林雪也真是沉得住氣,要是我絕對噴他一口酒,讓他們嘰嘰歪歪。」
林瑞是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聽完柳涵說的,她心中不禁有些煩悶,這樣一來,林雪怕是更討厭她了。
「可惜的是,姐你沒有看見,不過,姐你昨天去哪裡了?」柳涵說著說著又問了起來。
林瑞沉默著,並不打算解釋,但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還不快洗洗就去補個覺,看你那黑眼圈。」適逢威廉姆給林瑞解了圍,林瑞投去感謝的眼神。
接下來柳涵便佯裝哭著去補覺。
林瑞順其自然地送威廉姆下了樓,站在車門前,威廉姆始終都沒有主動挑起話題,這倒是讓林瑞不自然。
就這樣沉默了半晌之後,林瑞率先開了口。
「威廉,你說當年我要是沒有求你帶我離開榕城,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當初她沒有像個膽小鬼一樣求著威廉帶她離開這裡,會不會現在她和江景琰早已一拍兩散,或者解除誤會依舊幸福?
會不會?
「不知道。」威廉姆扔下了這三個字,真實而又露骨。
可他哪裡是真的不知道?即使當初林瑞沒有求他帶著自己逃離榕城,他也會想方設法插足江景琰的感情和生活,只有更甚,沒有最甚。
只是林瑞的祈求打斷了他原本的計劃,也讓他偷偷安穩了三年。
可這沒有被仇恨極度負累的時光並不會長久,所以如今他卷土從來。
林瑞莞爾一笑,真誠地看著威廉姆,「謝謝你,威廉。這三年,真的謝謝了。」
威廉姆面色僵硬了片刻,然後打趣道:「我要的可不是你的謝謝。」
他要的,是江景琰嘗盡家破人亡,生離死別的苦。
如今,這兩條,已經走了一半。
林瑞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也沒有接腔,視線飄向遠方,漫不經心。
「好了,我要走了。快回去吧。」威廉姆轉身上了車,臨走前還對林瑞挑了挑他標準式的眉。
看著威廉姆絕塵而去的背影,林瑞不覺有些悵惘,許久之後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攔下了的士。
「師父,去蜀山路586號。」
今天,那些該面對的,就讓她一次面對吧。
父親、小姨、小寶,這些她的親人,始終都是她的親人,即使再怎麼絕望也都不能割捨的親人。
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林瑞才明白,自己之所以會在選擇逃避是因為輸不起,因為太渴望親情,所以輸不起,因為他在意江景琰,所以輸不起。
她也明白,關於事業,她從一開始就無往不利,所以最後想都沒有想過它,可是最後卻在這裡輸得一敗塗地。
果然,人總是糊塗的時候最荒唐。
林瑞站在秋家大宅的門口,一雙手在鐵門前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她一次一次地深呼吸,給自己打氣,彷彿這樣就能給她勇氣推開跟前這扇重重的鐵門,一路上她給自己做了那麼多的心理建設,自以為自己想的很通透,卻沒想到到了最後還是無法直面。
最後是秋家的傭人從窗戶里看見林瑞站在跟前,慌忙地喊了秋玟,林瑞這才借他人之手進了秋家。
再次踏足秋家,這個有著她無數美好幸福珍藏的地方,林瑞感到一陣苦澀。
大廳里的模樣有了微微的變化,屋子裡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味,沙發的朝向變了,往左挪了一兩米的樣子,餐桌的樣式也變了,長桌變成了圓桌,還有就是正對著大門的那一幅秋老爺子的遺像,觸目驚心,林瑞邁著沉重的腳步往那裡走去。
黑白色的畫像總是莫名其妙的讓人生出悲傷的感覺,尤其是看見畫像里那人慈眉善目微笑的面龐之後,一切想要說的話都彷彿攪和在了一起,除了口腔和喉嚨處的乾澀之外,所有情緒彷彿被瞬間凍住一樣,無法發泄。
林瑞拿起案台上的香,點燃,對著秋老先生的遺像三拜之後,把香插在了香壇里,靜靜地看著秋老先生,直到後面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林瑞才轉身。
「瑞瑞,瑞瑞……」人未到,音先至,秋玟微微顫抖的聲音扎在林瑞的耳膜上,惹得她鼻尖一酸。
「瑞瑞,你回來了,回來了。回來就好。」秋玟拉著林瑞的手,一拍一拍,把她的手握在手掌里,來回摩挲,微紅的眼眶和反反覆復的話都暴露了秋玟此刻並不平靜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