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終篇（一）
紫夙仍是身著那一席淡紫色如水般清麗素雅的長裙，月光之下，她亭亭而立，目光定定地攏在他身上，眼波流轉，看不出情緒。
就如同玹玥看不清自己此時此刻到底在作何感想，然而，他們彼此都對下一步要走的路瞭然於心，且似乎，也都已做好了準備。
收回了屬於自己的神脈與靈力之後，玹玥還來不及將它們全部斂於元神之內，以至於周身繚繞的微光仍未散去，雙眸也不時會有一抹漂亮的紫光劃過，月色中顯得甚是撩人。
紫夙此時已明顯感受到自對面傳來的神力威壓，玹玥對她而言並不算上位者，所以足以證明，玹玥此時又變得更加強大了。
但更加強大，便也讓他的心魔之力更為可怕。
道理紫夙雖懂，可卻至今也不是十分清楚，心魔實質之後到底會怎樣。難道，若他強行活下去，便真的會毀了現世的一切不成。
這心思一旦冒頭，紫夙便有些難以堅持面上這份平和之色。
玹玥向她走來時，她的呼吸愈發急促。
「這陣子可見過青玄了？」
如此微妙的氣氛中，玹玥淡然開口，竟先提起了青玄。
紫夙垂眼片刻，再抬起時，眼中已帶了幾分淡然，「嗯，我在明玄谷中住了一陣子，今日青玄與我一道出谷，回九陽山去了。」
玹玥：「痊癒了？」
紫夙：「嗯。」
玹玥：「青澤可還好？」
「……還好。」紫夙看了他半晌，「你讓我別離開玹紫，是要我來答你這些？」
玹玥見她似有怒意，有些好笑似的勾起唇角：「幾日不見，脾氣又見長了。」
「脾氣見長？」紫夙真是被他氣笑了，「我若還敢對你有脾氣，怕是這后池山早就被我給轟平了！」
紫夙沒說兩句，竟莫名其妙中已是一副氣得呼吸不暢的樣子，搞得玹玥一時間也不敢再去招惹她，又向前走了幾步，低聲道：「來，我們坐坐。」
玹玥對她說話時，語氣本就溫和，如今聲音又突然這般低沉輕柔，簡直如魔咒，紫夙縱然一肚子的委屈，也鬼使神差地聽話起來，跟著他往後殿中走去。
玹玥要揭去殿中夜明珠上的輕紗時，紫夙阻止了他。這微光足矣，紫夙並不想讓玹玥將她看得太過清楚。
「我要喝茶。」紫夙端正地跪坐在長几前，十分不客氣地要求著。
「好。」玹玥為她泡了茶，不等她再說，又在茶壺中滴入花晶。
而後，二人隔著茶盤上升騰的氤氳白氣，便是好一陣沉默。
紫夙口乾，她端起茶杯，輕輕地一抿，竟覺得這茶並沒有從前喝過的清甜，反而滲進了一嘴的苦澀。勉強地又喝了一口，她才將茶杯放下。
「你……再陪我修鍊一陣如何？」紫夙的手縮回袖中握緊，「有你在，我長進得很快。」
玹玥：「沒有我，你也早晚會恢復神力，再到以後，你還會變得比七萬年前更為強大。」
紫夙：「可我不想等那麼久，你就不能幫幫我嗎！」
玹玥：「我會幫你，我幫你穩住玹紫如何？」
紫夙：「……玹玥，你尊為上神，為什麼說話可以不作數？是誰當初告訴我自己可以等！什麼都還來得及！」
玹玥：「重要的事都來得及，那些來不及的也都不重要了，紫夙……」
紫夙：「什麼重要不重要？這些要你來定？我同意了嗎？你說離開就離開？有問過我嗎！我這麼急著修鍊又不是為了玹紫！我是想早點幫你驅逐心魔的，你到底懂不懂？」
「我懂……」玹玥語塞，他知道自己此前為了哄她修鍊，的確沒有透露實情，卻想不到她會為此而生了氣，但轉念一想，心裡也有了幾分瞭然，「紫夙，心魔一事，實在與你無關。」
紫夙瞪大了眼，「……什麼？與我無關？」
「想來，恐怕於現在的我而言，也是無關的。」玹玥淡淡一笑，「神元於凡世，多有輪迴，自上古便是如此。神界平淡，除了可受雷劫，幾乎再無劫難。所以，神元往往便會被上天選中，被投入凡界，經歷一場傷病與生離死別之痛。輪迴之後，凡世一行會被盡數忘卻，而自身神元又能在歷劫之後得以進益。這事你可曉得？」
紫夙懵懂中搖頭。
玹玥：「你我也是一樣，凡世一行不過是一場劫數，而你歷劫重生，我卻沒有。我的心魔並不是你。」
紫夙：「我聽不懂。」
玹玥：「天有天意，紫夙，我知道你懂。你也懂現在最好的選擇到底是什麼。不必有歉疚之心，你從不虧欠我，我對你，也只有感激。給了我這樣一場重生，沒讓我一直留在過去那幾十萬年無聊透頂的歲月里，最終還能對現世蒼生有些用處。這些，原本都是我曾經最大的遺憾。」
紫夙：「你有什麼用處？你根本毫無用處！沒有你，我也能保住玹紫！你憑什麼覺得自己了不起！」
玹玥眉心一瞬蹙起，又在下一瞬平展，似對紫夙這帶刺的話不為所動，「我知道，沒有我，所有的事你也都能做得到，能做得好。」
紫夙突然身體前傾，伸手拉住了玹玥的衣袍，一雙眼中竟滿是執著，「你知道？那你留下吧。你也不必等了，我現在就可以幫你驅除心魔！你若怕有萬一，我們去赤炎山，就算我失敗了，也不會讓邪魔出來肆意橫行，好不好？」
玹玥：「如果你失敗，而我心魔已出，神識被心魔所惑，玹紫便走到盡頭了。」
紫夙：「……那怎麼辦？啊？那可怎麼辦？」
玹玥：「紫夙……你冷靜點。」
他看得出，或許紫夙終歸對他深存愧歉。
原本只想利用一場，可最終還給了他一個重生，也算將一切相抵。
現在落得如此結局，她的心結恐怕難解。
玹玥無可奈何，將她抓著自己的手拉下來握住，靜默了良久，緩緩說道：
「不要難過，更不要怨自己，你能否讓我走得心安一些？紫夙，我其實……並不留戀什麼，甚至也不擔心走後留下你一人獨守玹紫。你一直……都很可靠，夠聰明。往後，你也會變得足夠強大，不止可以照顧自己，更能守護天下蒼生。而我，其實並沒有走。我就在這裡，一直在。從此以後，我便是玹紫，玹紫，便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