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忽然間,玹玥覺得蘇澈說得的確十分在理。
於是趁她還醒著,他便道:「隨我回去,我為你畫幅丹青以後留給你師父吧。」
蘇澈:「啊?啊不不不不!不要不要!」
玹玥:「……」
蕭煥挑眉笑道:「若說畫丹青,子淵上仙擅長此道啊,栩栩如生,人在畫中可有靜有動。」
玹玥:「當真?」
蕭煥躬身道:「尊上面前,我哪敢說假的?」
玹玥點頭,「青玄,去將子淵找來雲殿。」
青玄:「是。」
蘇澈一聽便急道:「尊上!我這德行無論如何都不要再留給我師父看了啊,我不要啊尊上,尊上你說過什麼要求都會答應我的!」
玹玥微怔,而後冷著臉道:「我只知道你師父喜歡怎樣我便要怎樣。」
見玹玥不顧蘇澈掙扎,將她拖進懷裡便走得沒了影了,青玄抹著鼻子尷尬道:「師父,你說,青澤仙君以後真在房中掛著他一個弟子的丹青以表思念之情,會不會不大好啊。」
蕭煥一樂,輕聲道:「青澤房中掛蘇澈的丹青?尊上真能給他才怪了。你別廢話,快去找子淵去雲殿,去晚了蘇澈又要睡過去了。」
青玄:「哦,是!」
子淵到雲殿殿前時,手還在發抖。
他只是個新晉的上仙,以往來雲殿的機會極少。上回被趕鴨子上架坐在雲殿中收了一回徒,到現在都快一年了,還食不知味,寢不遑安,整個人都快瘋了。
這回聽說玹玥竟對他單獨召見,一路怎麼來的都不知道,好像全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
等仙童將他領進了前殿,就看見玹玥面無表情坐在上位,慵懶地支著頭,瞧他跪拜行禮走了一遍漫長的過場,也仍是一句話沒說。
子淵一臉自己大概活到了頭的表情,跪在地上顫聲道:「尊上……」
玹玥:「你怎麼來得這麼晚。」
子淵一怔,心道:我就差滾著來了尊上……
玹玥:「聽聞子淵乃丹青妙手?」
子淵哆嗦了一下,「不敢以此自居……」
玹玥:「這幾日在我殿中住下吧,請你給一個孩子描一幅丹青可好?」
「請」字從玹玥口中一出,子淵便因擔不住又往矮里縮了縮,拜道:「尊上折煞子淵了,莫說一幅,百幅也可,只怕尊上瞧不上眼。」
玹玥:「那就百幅吧。」
子淵:「……」
他想先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再去哪裡死一死。
子淵誠惶誠恐地留在了雲殿,好在玹玥又讓仙童叫來了他的弟子伺候著,這才沒出什麼岔子,將所需畫具也準備齊全了。
他新收來的這四位弟子各個都善於此道,便也正是因此才會拜在他子淵門下。
師徒五人在雲殿中焦心等待了兩日,終於,在第三日午後,仙童來請,說那孩子醒來了。
他們早已被告知此次所畫之人命不久矣,醒著的時候極其有限,便急忙隨著仙童趕往後池湖畔。
后池湖岸邊,他們遠遠就瞧見了蕭煥上仙,此外他的弟子青玄也在,而稔稀上仙正在湖邊為一女子梳頭,玹玥上神站在一旁,目光專註,時不時竟還伸出手去幫個忙。
子淵一旁的弟子看得仔細之後便在他耳邊輕聲道:「那位似乎正是青澤仙君的弟子蘇澈啊。」
子淵:「當真?」
那弟子點頭。
子淵帶著幾位弟子上前,跟在最後頭的那一個卻突然挪不動腳了。他左右看了看,想要退後遁走,卻被仙童催促,最終還是只得硬著頭皮低頭跟了上來。
蘇澈一直緊閉著雙眼,直到稔稀說了一聲「好了」,她才緩緩睜眼,便看到眼前一面琉璃鏡中映出的自己的模樣。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這蒼白得嚇人的面色,到底是自她做了鬼修便有的,還是元神散盡之前才有了這張可怖的臉。
面色過份得白,便襯得她一雙眼眸格外的黑,連梳得這麼精緻的頭髮都沒能給她添上多少活氣。
為什麼要把這模樣再畫成丹青留下來呢……
醒來時,她聽聞子淵上仙已等了她兩天,便十分誠懇對玹玥道:自己想要走得無牽無掛,不想再留下任何痕迹來讓人惦念。她本就對不起她的師父,又怎麼可以恬不知恥留下畫像來再要求師父把她記在心裡。從前她捨不得死,是因她遺憾,不想讓自己的一生從此歸於虛無,可現在,她什麼遺憾都沒有了,一心只盼著別人也能當她從未來過,她便能心安了。
玹玥只說了聲「好」,默了許久又道:「萬一畫得好,我便將它拿去凡界換成銀子救濟窮人,算你的功德好了。」
蘇澈哭笑不得,什麼功德,她早就知道自己在九幽之地已是功過了無痕了。就算現在要她獨自來拯救一場天崩地裂,也不會再有捧著功德出世的下輩子了。
也好,她的善報都在此生還給了她,若玹玥說要留下她的丹青,那便隨他,留吧。
可畫丹青這事原來倒也簡單,子淵言道:蘇澈可自由做事,根本無需理會他與弟子的存在。
這麼一來,本以為要受累端坐的蘇澈,頓時舒了一口氣。
今日後池湖畔難得熱鬧,平時玹玥獨在時,哪怕是將離或是仙童,來見都要隔得很遠,不能近前。除了蘇澈,唯一厚著臉皮在這裡停留過的只有青玄。
現在,不止蕭煥與稔稀,連子淵和他的幾位弟子都來了這裡,他們言行雖輕,也將平日里這處的靜謐一掃而空了。
蘇澈前幾日雖嗜睡,醒來精神卻很好,可這一回,她卻明顯覺得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但眼前眾人,全都是她曾在世為人時所熟悉的面孔,心裡便很是高興,當著玹玥的面,偶爾也會對著蕭煥脫口而出「仙爺爺」三個字來。
可惜蕭煥是個窩囊慫貨,因他對玹玥很是忌憚,言行舉止都相當收斂,看起來活像一隻萬年開不了屏的死孔雀,無趣得很,只知道和稔稀輕聲細語的你來我往。
蘇澈手捧熱茶,在青玄身上借了力,用肩輕輕地靠著他,「青玄啊,你怎麼了?」
「怎麼?」青玄低下頭去看她。
蘇澈道:「從剛才起你就不大對勁呢,本來我也沒想那麼多,可那邊那位既然是子淵仙君,他的弟子中可有那個文修?」
青玄一笑,「你怎麼總能記著這些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