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宣鐸的後背明顯一僵，他微微偏了偏頭，似乎又以為剛才聽見的那一聲是幻覺，淡淡地嘆了一聲，又恢復成了先前的樣子。
「皇上。」蘇澈的雙膝向前蹭挪了些許，「是我，是澈兒。」
這一回，宣鐸抬起頭的同時，整個身體都轉了過來，他的白髮亂糟糟地垂掛在面前，將他的臉遮住了七八分。蘇澈瞪大眼睛，隔著囚籠的欄杆看著他，看他慢慢站起身來，一步步向她走來。
「澈兒……」久不開口，他的聲音沙啞得像失了聲。
「是澈兒，是澈兒！」蘇澈小聲而急切地應著，「皇上！」
宣鐸在緊挨著欄杆的另一邊跪坐下來，他將頭髮向兩邊慢慢地攏了攏，露出臉來，那上面竟是有些驚喜的笑意，「澈兒不要哭。」
蘇澈一個勁的抹臉，最近她也實在嫌棄了自己這眼淚多的毛病，「今天我就能把皇上救出來！」
看清了宣鐸的臉，蘇澈已放下了一半的心。他只是又瘦又疲倦，頭髮雖然全都白了，可那張臉和看著她的神情，都一點沒變。
宣鐸：「孩子，你救不了我，不管你是怎麼來的，快走吧。我知道，你能保護好自己，快走，現在就走。」
蘇澈明白他心急，便深深呼吸，讓自己先鎮定下來，然後低聲道：「皇上，你聽我說，這會兒許多的部族首領都在西爵王的大帳刺殺他，那些蠻子一看就厲害得很，用不了多久，摩多就必然要堅持不住了。等大營一亂，我就能帶皇上離開！李旭也一樣，我也能把他帶走！」
宣鐸聽著，神情變換，終是忍不住捂住了臉，發出一聲輕輕的嗚咽，而後他就這樣沉默了良久，才抬起頭來，眼眶通紅道：「澈兒，你聽我說，沒有人能殺得了西爵王，李旭……你也救不了他了。這西爵族已經和楠樾聯盟，西爵王也早已被妖化。他的目標不只是颯熙，他想稱霸的是整個軒翎，現在他的身體還沒有最終完全變成妖，需要楠樾國中取代了皇族的妖族不斷煉化他的身體。李旭身上也中了妖蠱，恐怕早已經不能算是活人了……」
蘇澈驚愕地微微張著嘴巴，「妖……」
宣鐸又道：「東北游牧部族崇拜巫神，但西爵族卻早已背叛了自己的神祇，投奔了蟲妖一族，他們族中目前的大巫就是個大妖，十分地神通，在他的庇護之下，西爵族恐怕……」
蘇澈：「可是，妖怎麼可能參與凡人的戰爭……」
宣鐸搖頭，「我只知道這麼多。澈兒，他們現在其實並不確定我的身份，李旭他……為了不被妖法所惑……割了自己的舌頭，只是為了，不說出我是誰……」
蘇澈：「……」
宣鐸：「我身上一直藏著辟邪的法器，還服過一位仙君賜予的丹藥，他們動不了我，也是從近兩月才開始懷疑我與颯熙皇室有關，將我留下，打算攻至雍慶城下時，用我來祭天。」
蘇澈一時間方寸大亂，她六神無主地左顧右盼了一陣才強迫自己定下心神，「我……我行，我有辦法。」
宣鐸含淚苦笑：「澈兒，颯熙如何？颯熙百姓如何？」
蘇澈：「巫璐琊那個死女人攝政，就因為我大皇兄不肯登基，就把他關起來了。我去將我大皇兄臭罵了一頓，這會兒他已經是皇上了！」這都是老子的功勞！
宣鐸破涕為笑，點頭道：「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蘇澈：「皇上，我什麼都行，我能救你們！」
宣鐸：「澈兒啊，你叫璟灝和璟轍都是大皇兄小皇兄，為何從不聽你叫一聲父皇？」
蘇澈一怔，「父……父、父皇。」
宣鐸：「哎。」
蘇澈：「做什麼？」
宣鐸：「呃？」
蘇澈：「幹嘛要這樣？」
宣鐸：「哪樣？」
蘇澈：「好像你快死了似的。我不是說我行嗎？我很厲害的，我能救你們！等咱們回去了，你想給我當親爹也沒人和你搶啊！」
宣鐸：「……」
蘇澈此時一邊說著，一邊還在傾聽外面的動靜，這麼許久，竟一直都沒有等到她期待的混亂。看來，宣鐸已是一語成讖，摩多未死……
可就算她現在單槍匹馬，想蚍蜉撼樹那又如何？她就是要將他們的這棵樹連根拔起！
「剛才看見她進了大牢營帳！」
外面有人高喊著，蘇澈一揚下巴，讓宣鐸回到囚籠裡面去，便站起身來。
宣鐸低吼道：「澈兒快走！」
蘇澈當沒聽見，往外走了一段，來到颯熙軍的牢籠之外，未轉頭，只是低聲對他們道：「抱歉了，摩多大概沒死，你們再等等，到時候見機行事吧。」
話音一落，大牢的帳門便被猛地掀了起來。
甬道盡頭那一抹突然的光亮，讓蘇澈眯起了眼睛。
摩多帶著他的數個蠱人大步走了進來，蘇澈偏頭掃過那幾個蠱人中的李旭，見他無事，便放下心來。
摩多：「你在這裡做什麼！」
蘇澈：「挑蠱人吶，那些首領都死了？」
摩多一聲冷笑，「自然是死了！你借來殺我的刀還不夠利！」
他說罷，抬手便狠狠捏住了蘇澈的下巴，「原來你是楠樾的公主？當真？！」
蘇澈並未躲閃，她直視摩多道：「怎麼可能？我剛才只是想幫大王殺殺他們的銳氣，誰知道竟幫了倒忙呢？」
摩多：「你別和我動這麼多心眼！我本看在你的本事上容你三分，可你是楠樾的公主？呵，那可就容不得你在我西爵撒野了！現在，你就必須是我摩多的女人！」
說著，他便用力一推，蘇澈向後踉蹌了兩步才站穩，心道：你這老畜生還想在大牢里就辦了老子不成！可是現在咱倆誰辦了誰還不好說呢！
她右手摸向腰后的乾坤袋，目光看向摩多身後的蠱人。
剛才在大帳中時已經看得清楚明白，首領們群情激奮地惡言惡語都沒關係，只有近身的利刃相向才會引起蠱人的行動，上前保護摩多。
所以，她須得想方設法不動武器，而這摩多若真的已是半人半妖，那想必……
蘇澈在乾坤袋中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的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