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西爵的這座大營臨時建成不足一月,由於此前生生凍死了不少俘虜,這才有了現在這座簡陋的大牢。
幾座相連的巨大而厚實的帳篷將囚籠裹在其中,一進帳門,光線倏然變暗,一股腐臭之氣直往鼻子里鑽。
摩多的到來讓大帳難得將幾個門帘都高高地卷了起來,新鮮的空氣擁入,那些光線也足夠能讓牢中的囚徒給人看個大概。
蠻子侍衛一路畢恭畢敬引領著他們二人與身後的蠱人侍衛前行,摩多左右看了看便停下腳步,他對蘇澈道:「你自己挑揀吧,挑兩個最喜歡的送去給大巫,本王現在就親自去請她為你制蠱人。」
蘇澈道謝,見摩多帶著李旭他們走了,她也一時有些無措。
如果挑出了人卻無法看到如何制蠱人,這樣對解救李旭又到底有沒有意義?還可能會白白害了兩個俘虜。而且這些俘虜,又會不會都是颯熙的軍人……
蘇澈靠近囚籠,手剛要觸碰欄杆,牢房的看守便提醒道:「姑娘別碰,碰了手就粘上去下不來了。」
光線不足,蘇澈的注意力又都在戰俘身上,這時被提醒她才發現,那些欄杆之間果然全都布滿了蛛絲一樣的網,而且這些網幾乎將欄杆之間的所有空隙都填滿了。難怪這些看守身上掛著的鑰匙都那麼長,只怕也是為了不去觸碰這些蛛絲。
此外,她不會看錯,這些網便正是那日從斥候手中鐵管射出來將她網住的東西。的確是韌性十足,沾上就擺脫不掉。也正是這些網,才讓她如今落在了西爵人的手裡。
蘇澈細看之後,不大在意地問道:「這是蜘蛛網?」
看守道:「並非普通蛛網,沾了衣袍鞋襪還好說,扔了便是。如果沾上了皮膚,可能整月都洗不掉,麻煩得很。」
蘇澈笑道:「這麼厲害,呵,得是蜘蛛精吐的絲啊。」
看守聽了這句戲謔之言,表情一絲古怪,卻沒說什麼。
蘇澈見他不語,也不追問,只是盡量靠近牢籠往裡面看,「他們都是什麼人?颯熙軍人?」
看守答道:「有颯熙的軍人,也有部族勇士。」
蘇澈挑眉朝他看去,「部族勇士?」
看守道:「姑娘眼前這幾人,是此前來刺殺大王的他族刺客。」
蘇澈微怔,隨後點頭,又多看了幾眼,便向下一牢籠走去。
畢竟颯熙人的體型能長成李旭那樣的並不多見,剛才那幾人一個個都長得氂牛似的,原來也都是蠻子。
但這會兒走近的這一間牢籠,她便能確信被關押者全都是一水的颯熙軍人了。他們和剛才牢籠中散躺著的蠻子一樣安靜地緊閉雙眼,只是全都坐著,有的靠在一起,有的面牆而坐。有的人身上還穿著已破爛不堪的鎧甲殘片。他們顯然是颯熙的正規軍,能被摩多看中,說不定還可能是衝鋒在前的將領。
這一個怔然間,蘇澈幾乎忘了掩飾自己表情,便聽守衛突然道:「姑娘……是颯熙人?」
蘇澈回神,同時,她看到牢籠中的幾人都睜開眼來看向她。她輕笑道:「不是,我是楠樾人。」
那些人期待的目光一瞬間黯淡下去,再次被點燃的則像是仇恨的火焰。
可守衛聽了卻突然笑道:「楠樾?楠樾和我們是盟友。」
蘇澈:「楠樾離你們這麼遠,怎麼做盟友?」
守衛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蘇澈:「說得對。」
大帳狹長的通道兩側一共有十幾個牢籠,蘇澈每一個都仔細看過,當她掀開隔簾欲走向最深處的牢籠時,守衛道:「姑娘,這裡面只有一個人,且做不得蠱人。」
蘇澈:「哦?為何?」
說著,她不待守衛阻攔,已邁步向牢籠走去。
這個牢籠和前面那些空間相同,卻真的只有一個人坐在其中。
自那守衛的一句話,蘇澈的心就已在狂跳不止。可她也不敢太過期待,怕自己堅持不住,會將那一腔的激動泄露在臉上。
守衛:「姑娘……」
守衛只能言語提醒,卻不敢真的伸手去阻攔她。
蘇澈站在那囚籠之外,隔著那些欄杆和一層薄如蟬翼的蛛網,定定看著那個身形已不再健碩,甚至雙肩微聳的中年男人的背影。
他面朝里,盤腿而坐,佝僂著背,低著頭,穿著一件不合身的土灰色破舊的厚棉袍。頭髮竟然已全都白了,亂成一團垂在肩背上。
即使看來沒有一絲痕迹能與宣鐸重合,但只需要一眼,蘇澈便看出這人正是宣鐸。
為了不讓自己的身體突然失控顫抖,蘇澈只有讓全身都拚命緊繃到幾乎僵硬,雙手在袖中狠命地握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可這點疼痛也幾乎無法阻止她心底山雨欲來的瘋狂。
她站在那許久不動,連守衛叫她,她都無法應答。
直到那守衛都已覺察出一絲不對,蘇澈才突然沉聲開口道:「他是何人?既然不能留做蠱人,又為何還讓他活著,獨佔整個牢籠?」
守衛:「這個……都是大王的安排,這種事,大王不會和我們解釋。」
言語間,牢中獨坐的人正漸漸直起身來。他的動作十分緩慢,一點一點抬起頭,又似好不容易才轉過身去。卻見牢籠之外,只留下守衛和另一個身穿蠻族服飾的女子離去時的背影。
他抬手擦了擦已許久不大視物的雙眼,待又能看清了些,那二人卻已離開了他的視線。
「澈兒……」他低聲沙啞地喃喃道。
最後,蘇澈指著第一間牢籠中一個長得惡魔一樣,身形也最為魁梧的蠻族,將他送去大巫那裡製成蠱人。
她就要這一個戾氣最重、血腥氣最濃的,權當為民除害。等制好以後,她便要好好看看蠱人到底是什麼東西,大巫又到底對他做過什麼!
她要救皇上,救李旭。
回到大帳中,這句話便在她腦海中翻來覆去地迴響。
可她要怎麼救?她甚至不知道這座西爵大營到底在哪裡。這幾日她四處觀望這周邊的一片窮山惡水,可無論如何都判斷不出遼遠城應該在哪個方向,距離又有多遠。
而後來的這幾日,蘇澈更是隱隱不安。她總是覺得這西爵大營里存在著什麼不為人知的詭秘,當她將稔稀煉製的辟邪護身手串從乾坤袋中取出時,那幾顆珠子全都正閃著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