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自蘇澈兒時的記憶中,無論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巫皇后出現在眾人眼前時都會有一絲不苟、雍容華貴的妝容。
如今看來,亦是如此。
巫皇后對意外出現的蘇澈一時有些措愕,但片刻之後,她飄忽的眼神便沉澱下來,笑道:「竟是澈兒,許久不見,都長這麼大了,又作姑娘打扮,本宮差點就認不出了。快起來快起來,讓本宮好好看看。」
蘇澈乖巧起身,眾侍衛相顧茫然。
自小蘇澈就不喜歡巫璐琊,因為這女人不喜歡宣璟轍。
她沒少偷摸去她寢殿點炮、潑油,還扒瓦,缺德事一件連著一件地花樣翻新。誰都知道是她乾的,偏偏找不到證據,而且皇上寵她,兩個皇子都護著她。那時候,皇后把牙咬碎了也拿她沒轍。
現在……
天都變了,這野丫頭卻自投羅網來了。
巫皇后與蘇澈好一番寒暄,在春秋堂喝茶到正午,還一起用了午膳。
蘇澈現在已經知道,皇上自從被俘,至今生死不明……
她強忍著胸中的陣陣悶痛,平靜地看著巫璐琊已幾乎藏不住的狂喜,凄凄切切訴說著這三年,她是如何輔助太子支持著整個颯熙。想讓寧王爺回來相助的,卻一直尋不到他的蹤跡,也不知道是不是……已遭遇了不測?
蘇澈嘆了一聲,無奈笑道:「哪能啊娘娘,璟轍一直好好的陪我在天山呢。不過他本就是個冷血冷心的睜眼瞎,皇後娘娘還不知道嘛?這人什麼也不想管,無情無義的。」
蘇澈這話可把巫璐琊驚得不輕,她當即低下頭去,臉上已是變色。她自然知道,二皇子為人冷淡是真,無情無義卻未必。
她的兒子雖終於已被立為太子,但是經年累月,她一直被那呼聲極高的病秧子壓得喘不過氣來。加上皇上遲遲不肯立儲,又把二皇子留在宮中不放。這些年,她簡直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
自己一生凄苦從未得過皇上一天的寵愛也罷了,若因此還連累了自己兒子本無懸念的太子之位,她真是死都不能瞑目!
所以,即使是近一年,她已篤定寧王已死,可以過上安枕無憂的日子時,也仍會午夜夢回,見到早該死了的寧王突然回來了,要和他的皇兄一掙皇位。
再抬起頭時,巫皇后已是喜極而泣,她拭淚道:「原來寧王還好好的在天山,真是……真是太好了。那澈兒,你說你也一直在天山,怎麼,突然回來了?」
蘇澈笑著點點頭,「我哪是能老老實實呆在一處的人吶,趕上我幾個師兄出山辦事,讓他們送我過來小住幾天,過一陣子他們回去再把我接走。」
巫璐琊嘴角微微一沉,仍作驚訝道:「天山弟子送你來的?哎呦,本宮真是沒這個仙緣,至今還沒見過天山的仙人哪!」
蘇澈憨憨傻笑了一聲,實誠道:「那回頭我給他們磕個頭,求他們順道來見一見皇後娘娘您。」
巫璐琊掩口笑道:「那敢情好,托你的福。」
蘇澈急忙低頭一禮,「皇後娘娘您言重了。對了……皇後娘娘,我大皇兄可在宮中?知道他忙,不知道什麼時候方便見他一見?」
巫璐琊目光一虛,垂下眼帘道:「哦太子呀。澈兒你也知道,最近國中很是動蕩混亂,太子日夜操勞,連本宮也很難見他一面呢。」
蘇澈忙道:「正是,是澈兒任性了。」
蘇澈知道自己再呆下去也沒半點用處,便想要借口告辭,卻聽巫璐琊又道:「澈兒,你要住在何處?轍園如今已經封園,現收拾恐怕已經來不及,不如到本宮這來吧,難得回來了,得住得舒坦。」
蘇澈不是不知道,現在這局面已經讓這女人有了殺她的心思。可她說了宣璟轍就在天山,那二皇子什麼都不在乎卻只在乎她蘇澈已是人盡皆知,巫璐琊要動她的腦筋,就得先掂量好了往後還想睡幾個安穩覺。二來,她說自己是被天山弟子送來,而後還要接走。巫璐琊就算是膽子大得逆了天,大概也不敢和天山開玩笑。
所以,為今之計,她只能盡量先將蘇澈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嚴加看管著她不讓她亂來罷了。
蘇澈如此想著,也為了不讓巫皇後過於戒備警惕,她便欣然同意。這樣一來,她留在宮中查探她大皇兄的所在也容易一些。於是她謝過皇后的美意,住進了皇后的寢宮中。
無心之境時,蘇澈住過凌天的大寢殿,可那大殿大得都要沒邊沒沿了,咳嗽一聲八面迴響,半夜四處透風,睡起來的感覺就和睡大野地里似的。
相比之下,皇後娘娘賜的這寢殿真是華貴無雙。大殿規規整整,中間的大方床能並排睡她二十個,熏香小爐本就裊裊升煙,再加上四周紗幔一層又一層,蘇澈想出去一趟就跟走迷宮似的。每回被紗幔纏住時,便擔心自己是不是被騙進哪個蜘蛛精的盤絲洞了。
她就這麼心平氣和地硬扛了幾日,每天做的事就是睡覺、起床被人伺候著梳洗、讓宮女們拿她當個布偶一樣捯飭來捯飭去,然後跟著她一道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回來吃吃喝喝,再睡個午覺,起來再讓人給捯飭捯飭,基本也就又該用晚膳了。
就在她快裝乖巧裝出內傷的第六天,身邊的婢女終於不再像前幾日那樣盯她盯得緊了。從巫璐琊那請安回來,她便說她是天山弟子,本應日日修行,耽誤了這麼多天,今日必需撿起功課來了。
那幾人低聲商量了一陣,同意全部退了出去。
再確定婢女已走遠之後,她獨自穿過大殿,來到殿後的小花園中,靜心等了片刻,她輕聲道:「不管你是誰,出來見我。」
果然,沒等太久,便有人在她面前快速閃過,又站定在距離她身前不遠處,與她對視一瞬,那人便跪了下去,同時伸出手舉出一個木牌,上面凹刻著一個「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