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稔稀回來時,手中抱著一個長方形的木盒,身後還跟著嬋衣。她將木盒與嬋衣都留下來,自己扭頭往外走。蕭煥見狀將摺扇一開,故作漫不經心地扇了扇,見沒人留意,便腳下一陣匆忙,跟著稔稀出了房門,一出門便急道:「稀兒,你真的不管了?」
稔稀瞧著她師兄,莫名其妙道:「你要我怎麼管呀?你若修鍊得走火入魔,我能幫你調理,還可為你煉藥。她是個凡人呀,全身上下皮開肉綻血淋淋的,噁心死了,我能怎麼管?」
蕭煥:「這事因你而起啊稀兒!」
稔稀:「難道不是她自己傻,缺根筋似的非要以為是山賊將蒼鑰擄走的?又蠢又自不量力,我能有什麼辦法?」
蕭煥一把捂住稔稀的嘴,回頭瞥了一眼關緊的房門,便夾著她咬牙切齒地閃了。
宣璟轍原地未動,目不轉睛地看著將離與嬋衣將蘇澈的衣衫一點點剪開,露出她背上的刀傷。
嬋衣偶爾抬眼看他,只見他雙眸中的紫光經久不退,心裡便有些害怕,又偷眼去看將離。
將離的注意力全然在蘇澈身上,她將一切準備妥當,便躍上了床,盤起雙腿坐於內側。手掌張開在那道傷口上空懸移,似隨意地遊走了幾遍,便對嬋衣道:「沒傷著骨頭,你來吧。」
蘇澈這些年為生計所迫受過不少傷,將後背全部清理乾淨之後,那些經年留下的模糊痕迹便顯現了出來。但最近的一次,她為了救宣璟轍逞英雄,蠢到把自己送到狐妖面前時所受的傷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因為有宣璟轍在,受了傷便會有仙藥來醫治,除了康復神速之外,傷處也再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這一次更是如此,有始作俑者將離和嬋衣親自為她料理,這些傷便更不可能給她帶來長遠的影響。
她安靜地伏在床上,腰以上不著寸縷,露著她窄瘦的肩和整片纖細的背,只有脖頸上玉符的絲線在燈下泛出一條細細的柔光。她內側的肩與手臂腫的厲害,背部原本白皙的皮膚因失血太多而白得更為刺目,其上外翻的刀傷猙獰可怖,隨著她不大平穩的呼吸正微不可見地起起落落著。若非如此,她看起來就像已經死了。
蘇澈平日里永遠活潑得有點過份,除非睡下,否則宣璟轍無時不刻都希望她能少鬧妖,多老實一會兒。可她偏偏認定自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這輩子消停不了,下輩子大概也消停不了。
不久之前的那一夜,蘇澈還曾手舉烤兔腿,挺直了腰,半開玩笑地對他說過:「往後即便沒了蒼鑰,我也能罩著你,你知道的吧?」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她為了他向來拚命。從小如此,長大了又怎麼可能說變就變。可他們兒時共同的敵人無非只有李旭、太傅,最多再加個皇上。而現在,現在又是誰,需要她高舉著比她還要高大的重劍跑遍了皇宮的每個角落,誓要為她的小皇兄討回公道。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蘇澈所有的傷口都被包紮過了,包括那雙磨破的手。
臟衣物全部退去,蘇澈的身體與床鋪在眨眼間被她們清潔乾淨。有宣璟轍在旁做監工,嬋衣與將離原本兩個幾乎不會在意男女大防的姑娘,也不知是哪裡找來的那點少見的良心,竟出奇細心地儘力不過於暴露蘇澈的身體。
最後又整理過被角,嬋衣謹慎對宣璟轍解釋道:「都不是內傷,只能用藥。而且她是凡人,做太多對她沒好處。就讓她這樣休息一兩天再看情況而定吧。」
宣璟轍示意她們二人自行離去,便來到床邊。因為肩背的傷,蘇澈只能面朝內側躺在床上,他將她鋪在一旁的長發攏在一處,輕輕坐了下來。此時,他雙眼中那層淡淡的紫光才終於消散了。
一場夜,他枯坐而過。
天邊泛出一層淡光,這是宣璟轍一天中最虛弱的時刻,他閉了眼緩緩等待剛吞下的丹藥起效。輕微的動作驚動了蘇澈,她輕哼了一聲,半晌才轉過頭來,「誰?」
「是我。」宣璟轍沙啞應道。
蘇澈「哦」了一聲,不動了。不足片刻,就又恢復了她綿長平穩的呼吸聲。
宣璟轍一直都很服特別心寬的人,而蘇澈又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天大亮之後,將離和嬋衣結伴而來,見到宣璟轍似一夜未走,不免驚訝。
二人查看蘇澈傷勢,才掀起被角就聽她做夢似地哼唧了一聲,「滾開,想凍死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