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她給宣璟轍拿了幾個蜜柑和兩大把油栗子,剩下的便讓方順豹拿去和青玄他們分,自己進房將一堆吃食堆了一桌。便見宣璟轍坐在窗前,一半臉應著天光,像每日早起時一樣十分蒼白。
蘇澈剝了個蜜柑遞過去,「快吃,很甜。這鎮上也沒什麼好吃的東西,我們快些出發往前走吧,到了玉潭山肯定有不錯的野味,我給你打幾隻山雞燉湯,補補你的身子。」
宣璟轍聽到此處才抬起眼,「你……」
蘇澈趁他張嘴,將半個蜜柑塞進他嘴巴里,「我剛才瞧見這鎮上一個幾十年的肺癆鬼,那氣色,比你強不少。」
宣璟轍明知道那肺癆鬼是她信口胡編來的,卻也只是哭笑不得。
「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吧。」蘇澈一邊盤算一邊開始剝栗子,拽過宣璟轍的手把剝好的放在他手心,「我大好了,身上不疼不癢的,就別耗在這裡了,再耗著我得長蛆。」
宣璟轍的目光定在蘇澈剝栗子的手上,一雙素手細長又白凈,並不形似一個獨闖過江湖的女子之手,反而比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世家千金看起來還要柔和無骨一些,卻偏偏能讓她對剝不開的栗子拔出烏金匕首就砍,動作生猛又熟練。待手掌偶爾翻開時,他才能見到那一層薄繭,只是蘇澈兒時的一雙手也總是多災多難的,身為楠樾儲君,她除了整日要對付堆成山的課業,還要早起練劍,每隔幾日去馬場練騎射,吃了許多苦頭。不過,她天生消停不下來的精神頭,有個地方能讓她揮霍到精疲力竭對周圍的人便是天大的好事。
「我和你說話呢,你到底聽見沒有?」蘇澈看著宣璟轍手上壘成小山包的栗子,「聽不見就算了,吃栗子吧。」
宣璟轍拿了兩個剝好的栗子塞進蘇澈的嘴巴里,「明日一早,若你的確沒事了,我們便走。」
蘇澈命骨到底能扛得住他們幾日,直到目前也還沒有定論。與青澤提起時,他默了許久才道:「更改命骨有違天道。」
莫要說是他青澤,即便是哪位修為登峰造極的上古神祇,隨意更改增減凡人的命骨都或多或少要挨雷劈。青澤階品僅是上仙,縱然現世除了隆君和蒼鑰,再沒誰能與其爭鋒,可妄動命骨這種忤逆天道輪迴的事他也不能隨意為之。
青澤道:「命骨與命格不止天生這麼簡單,凡人須有多個前世功德與罪孽交織在一起才有天定的如今一世。更改不難,但結果如何很難預料。倘若只是擔心她承受不住我們這些人常在身側,我倒是可以摸清她的命骨輕重,再決定去留。你看如何?」
只要蘇澈將玉符摘了,粗略推算命格這種事連青玄都略通一二。但青澤要的不僅如此,他要借著這次機會把蘇澈的前世今生都看個通透。他要知道初初相見便讓他隱隱不安的怪異感到底從何而來,如果可以,他還要弄清隆君當年不殺蘇澈的原由。
入夜,宣璟轍有蒼鑰之力入體,在客棧房間設下仙障,指尖在蘇澈眉心輕點,原本已經陷入沉睡的人便徹底沒了知覺。他俯身摘了她脖頸上的玉符,這一回,絲繩沒和他鬧什麼彆扭。五年了,這塊玉終於又回到他手中,多少有些百感交集。
蘇澈如同提線木偶,身體被看不見的力量托起,盤膝坐在青澤對面。
確認一切就緒后,青澤道:「我要一炷香的時間,在我醒來之前不要打斷,否則我元神離魄多少會有些麻煩。」
蕭煥以護法之名來看熱鬧,見青澤如此興師動眾,忍不住道:「摸個命骨而已,你何必非得用這麼危險的方法?你要是不行就讓我來!」
青澤:「不會有什麼危險,最多一炷香我就回來。」
蕭煥定定地看著青澤:「你若亂來,散了元神師兄可沒地方去尋你。」
青澤沒應,緩緩閉了眼。
他做了萬全的準備,想到蘇澈古怪或許便是因為當年隆君在身她上設下過什麼隱藏的禁制,自己這一遭可能一個不小心便要被反噬。所以,他十分謹慎,元神化絲,一分一分步步為營向蘇澈的魂魄深處緩緩探入。然而,直到完全入內也並未受阻,反而一路順暢。
一行時光倒流,除了看清宿命為何,更凡是與蘇澈息息相關的人與事都會接連被他碰觸,從而對她的一切都一覽無餘。雖說大多十分有趣,他也不敢停下細瞧,元神直直湧向了蘇澈十二歲那年的命數。
屋裡安靜得落針可聞,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青澤的臉上。因他起初還是氣定神閑的從容,這一會兒便眉頭深鎖,舒展不開了。
而後,一炷香的時間早已過去,青澤卻沒有轉醒的徵兆,他面上的血色反而在漸漸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