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青玄與青澤對視片刻,心道:這孩子自打從玉潭山回來,就走上了失心瘋的不歸路。咬牙切齒的要砍死道士,心裡指不定真想砍死誰。
蘇澈嚎了這一句,便倒得歪扭扭地睡著了,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前三晚畢竟還有宣璟轍守在這裡,今日不同,青玄有些不自在。
好在青澤沒看出來,他連穿了幾天的狐狸皮,越來越舒坦,每天就是陪睡,現在竟比蘇澈還能睡,眼皮整日都是沉沉的,連自己到底是來做什麼的都快忘了。盼著蘇澈和青玄消停下來,他好把大尾巴往臉上一蓋,準備睡……然而卻沒睡成。
銀狐周身漫出的銀光只閃了片刻,再收起時原地只有脫了皮毛的青澤上仙端坐著,他黑髮散落如絹如絲,華麗麗鋪了半床,可往臉上一看,清雋的五官都快沒了,就剩下天大一個困字,「你師父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我去看看吧。」說完,他慢騰騰地下床,用兩條人腿走出了房門。
青玄站在床邊僵了許久才回頭看向門口,見早就沒了青澤影子,他才長長地松下一口氣。果然,和狐狸都沒處習慣就冷不防變回來,還從他旁邊擦著風走過,青玄真怕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被他聽了去。
青澤一路尋到小橋流水,才看見蕭煥上仙化作層層疊疊一把白綢緞,縹緲地懸在半空,抬頭望著明月彷彿陷入了悠遠的沉思。
青澤挑著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會兒,算著時候差不多了,便道:「師兄,師兄仙姿卓然,不要累壞了,下來說話吧。」
蕭煥聞言咧了咧嘴,總覺得這話說的沒他預想的那麼動聽,但也不好要求他師弟再換一種說法,只好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悻悻然飄落下來。「怎麼,你還真來了?」
青澤勾唇一笑,「師兄一道符旨,我怎麼敢不來?」
蕭煥懶得跟他假惺惺,道:「見著颯熙的皇帝沒有?」
青澤點頭,淡然神色未變。
蕭煥本想調侃一句這颯熙皇帝當得夠本,連蒼鑰都要叫他一聲父皇,還從小跪到大。但想來青澤只會說這是血脈相承,本就沒什麼錯之類的無聊話。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好仗著缺心眼去捅青澤的痛處,反而嘆了一聲,鬆了松腰背,走到玉石桌邊坐了下來。
他的師弟師妹,一個讓他喜歡的不行,另一個就讓他牙疼的不行,青澤顯然是後者。可當真有事時,青澤一派淡定從容的態度總會安撫到蕭煥,讓他踏實很多。
指了指一旁的石凳,蕭煥看青澤慢悠悠坐了下來,才笑道:「見著蒼鑰覺得如何?」
青澤還有點迷迷瞪瞪的,半天才答道:「不止臉,性子也像他母親。」
蕭煥一僵,頓時接不上話。上回他憋出了內傷才和盤托出月晰已死的消息,等嘟嘟囔囔把宣鐸和宣璟轍這對父子的事一交待完,他都不忍去看青澤的臉,只想快點離開。但他記得青澤當時並沒有一點震驚,反而一直神色從容,聽他慢慢將一切講完整,輕輕「哦」了一聲,才兀自走了。
現在青澤說「性子像他母親」,蕭煥便連一句「蒼鑰這破爛性情」都不能提了。而且,若蒼鑰真的像他母親月晰,那就不如改個名字叫蒼涼算了,畢竟靈主都不是那麼好做的,還不如他們這些整日被隆君碾壓的所謂「三聖」。
月晰當年縱有風流絕代的仙骨,玹紫之中也被禁錮成了萬年冰封的冷心冷麵,獨自守在雲頂的神殿,輕易不肯出來。能偶爾入內和她說得上話的人,除了隆君也只有稔稀、青澤和他自己。但她極少開口,時常四五年都不吐半個字,活像個啞巴。後來,也不知從何時起,話最少的青澤成了她唯一願意理會的人。有青澤在時,月晰總能回應點什麼。時日久了,她甚至偶爾要走出大殿,玹紫境里游上一游,每逢此時青澤都會陪著她。
蕭煥彼時眼中就全是師妹,加上心眼不多,心思分不出去,所以並沒察覺出任何不妥。只是有一日師妹稔稀突然說隆君怒了,只因月晰和青澤。而後,月晰出走,誰都尋覓不到了。
蕭煥不自覺嘆了一聲,青澤抬眼瞧他,他才忙道:「呃,我是想起蒼鑰,蒼鑰這身子骨怕是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