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向來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的颯熙皇族,自大皇子一出生便當仁不讓應是儲君。但宣璟灝生時早產,兩歲前體弱多病,像要隨時夭折。加上宣鐸與皇后連貌合神離都算不上,根本有些水火不容。年輕的帝王便任性的不顧夫妻甚至父子的情分,將那對母子給晾了。
宣鐸年輕時很是放浪形骸,風流韻事不少,從十四五歲起就消停不下來,丟了他父皇不少臉。老皇帝身體不好,隨時隨地被他氣得想駕崩,於是一怒之下給他娶回來一個大他七歲的太子妃,老媽子一樣替皇上把他看管起來了。
老皇帝最終蹬了腿,新皇十九歲登基,從此與皇后勢不兩立。據說連宣璟灝都是皇后給宣鐸連下了三天情葯才懷上的。後來宣鐸微服遊歷,遇見月晰,人就失心瘋了,幾乎連江山都要棄之不顧。幸好月晰看著勢頭不對,又費力將他拉回正途,救國救民於水火。
有了宣璟轍后,宣鐸才真正體會了一把為人父的幸福和喜悅,將一個小小的孩子捧在手中,指天之地的發誓,一定要讓他成為颯熙國太子。
月晰死時,宣鐸曾一度沒了半條命,如果不是看著僅六歲的宣璟轍緊緊握著月晰涼透了的手,臉色灰白得幾乎沒了人氣,他怕是要就此了無牽挂隨著去了。
宣鐸在皇位上沉浮了幾遭才攢下了幾個心眼,認同大兒子宣璟灝的過程也漫長而反覆。
皇長子宣璟灝實在是皇宮裡一朵難能可貴的白蓮花。從小受盡委屈和排擠,自卑是有,善良卻沒失,學業也努力。二皇子宣璟轍出生之後表面享受萬千寵愛,可月晰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皇上便無力分心給他多少呵護。誰也沒想到,大皇子自己還是糰子一樣的娃竟將宣璟轍放進心裡,就算皇後娘娘說二皇子是狼,長大必然吃定了他,他也依舊固執地當爹當媽,背著抱著寵著,從不厭倦。仗著宣璟轍那連他親爹都沒法下嘴誇的爛性子,幾年下來,大皇子的心性都被他磨得平和堅毅了不少。
再者,大皇子好像從來沒有爭儲之心。宣鐸不按常理,力排眾議,非要把宣璟轍養在宮中,每次不幹正事的時候幾乎都是往二殿下的院子里鑽。多少閑言碎語在說二殿下但凡體魄康健了,太子之位便勢在必得。可大殿下卻置若罔聞,宣鐸要他怎樣他便怎樣,簡直一朵逆來順受的奇葩。
實際上宣鐸早就沒了要宣璟轍做接班人的意思,而對自己這個大兒子,唯一的不滿只是他不夠狠,不過這個毛病是他家傳的,只能恨自己。
宣璟轍被送去天山那些年,大皇子也被皇上送去北疆過了幾年軍旅生活。回來除了長得壯實了點,眼神深沉了些,也沒發現別的長進,宣鐸無奈。可立儲之事早就被他拖得不能再拖,宣璟轍也早就因此跟他急眼好幾回了,宣鐸終於決定把這事做個了結。
立吧。
他早就知道,最後能留下的只有璟灝這一個孩子,之所以常年霸著小兒子不放,無非是他心裡有數,那孩子他看一眼少一眼,早晚是要一去不返的。
其實他很知足,璟轍還活著,蘇澈這個失而復得的寶貝現在也在眼前活蹦亂跳,璟灝再不盡如人意,也至少比自己登基時強了百倍。孩子們的事,留給孩子們自己費心便好,他不只是這些孩子的父親,更是颯煕的支柱。想起已故的好友蘇惗,若真要做些什麼,恐怕也非他不可。
入正堂,一桌子山珍海味撲面而來,看著著實花哨,唯有一隅放著素白的一小碗,格格不入,那正是獨屬蘇澈的一碗白粥。
沒外人在,大家都很隨意,連青玄都不必端著他侍衛的名頭,大大咧咧坐了下來。而宣璟轍也沒坐到皇上身旁,反而挨著蘇澈坐了,還換了兩盤清口的小菜到她面前,毫不遮掩的體貼入微。蘇澈瞥了兩眼小菜,內心百種彆扭,表面端莊地一坐,眼觀鼻鼻觀心,安安靜靜捧著她的粥。
宣鐸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雙眼一彎,眼角的細紋便漸漸加深,忍不住在沒了皇上的威嚴后又平添了慈父的溫柔。
他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已經沒有多少隨性能去揮霍。把所有事務丟給皇長子跑來轍園,自然是因為他認為有這個必要,畢竟有些話要早些說清。而這一來了,一眼能同時看見這兩個孩子,心裡便又暖暖的,想要抓住眼前這點光景不讓它走,於是正事遲遲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