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道士差點死不瞑目,他連著提了幾次「玹玥」,成功加快了他作死的步伐,直到斷氣也沒問出什麼重生的秘法。而蒼鑰自然也沒弄明白這人的來龍去脈,又到底是從哪裡得知了玹紫的秘辛。
青玄對此一肚子埋怨,卻只敢怒不敢言。他知道,蒼鑰實實在在是分裂的,他一邊弔兒郎當對什麼都不上心,一邊又總要一條路走到黑,為了一個目的不管不顧。身為玹紫靈主,對玹紫可謂毫無責任心可言。幸而大部分時間他總算能把自己端好,把瘋狂藏得嚴嚴實實,至少看起來像個人,比青玄那早就精神錯亂了的師父要強上太多。
蒼鑰今天親眼見著蘇澈命懸一線,青玄以為,他沒有當場將道士碎屍再自己氣得吐血而亡已經算得上是一種克制。可當道士死時,一縷青光自額頭冒出又閃現一瞬便消失之後,蒼鑰呆了呆,扭頭問青玄是否奪舍,青玄便頓時忍不住熱淚盈眶了——玹紫到底從哪撿回來這麼一號靈主啊!撿得也太隨便了!
隨便被撿來的蒼鑰本不該輕易現身並為世人所知,但此時蕭煥上仙正趁著百年難遇的機會回去調戲他師妹,再順便做個家賊,搬空玹紫的丹藥庫以備回來之後的不時之需。而蘇澈與青玄事出危急,蒼鑰若不來相救,他們便要在劫難逃。
可等到最後,再將臭道士的話前後一縷,便能明白道士盯上蘇澈必然因為玉符。而現在,有沒有玉符都不重要了。他捲土重來時定會想方設法再尋蒼鑰,相比之下,蘇澈這顯而易見的牽扯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而後順藤摸瓜,魔修勢在必得。
青玄這麼一琢磨,魔修死這麼一回是很值了,但他們這邊虧得就多了一點。七萬四千年前,天地覆滅,除了玹紫清楚自己的隱秘就是玹玥,便是天知地知熾珏知,但以天山派掌門熾珏的為人,他萬萬不會與魔道同流合污。所以這傢伙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玹玥?
蒼鑰在宮門處與蘇澈分開,先一步扛著青玄回了轍園的荷塘小院,等蘇澈從宮門小心翼翼溜達回去后,青玄已經平躺在地,整個人被白布條纏成個蠶蛹。他的確傷得重,傷口卻實在不多。而蒼鑰不知出於什麼善良的目的,除了青玄的兩個鼻孔,其餘都被他包裹得密不透風。
蒼鑰半蹲在地欣賞自己的作品,他心知青玄不同常人,加上稔稀所煉仙藥,兩三個時辰內他便可痊癒,便滿意道:「天亮之後你回去一趟,把蕭煥叫回來。」
青玄:「嗚嗚嗚……」
蒼鑰受累揭開嘴前一條口讓他說話。
青玄:「你這是讓我去催我師父回來?我為什麼要去找這個死?我不去!」
蒼鑰抬眼見蘇澈正一瞬不瞬地看他,便重新封了青玄的嘴,起身把蠶蛹往牆角踢了踢。
蘇澈看見青玄那熊樣,一邊放心青玄的傷已經被徹底料理過了,一邊也有些擔心自己的命運,卻見蒼鑰只多看了她兩眼,什麼都沒說便匆匆走了。
走了?
就算不把她一雙手裹成十個纏好的青玄,至少不要理都不理她抬腿就走了吧大仙!
大仙一去不返,蘇澈左右手互相愛莫能助。她只好走到嗚嗚的青玄旁邊蹲下,「你要是著急,我先用腳給你豁開試試?」
青玄立竿見影地住了嘴。
夜已深,不好驚動御醫,蘇澈忍著十指連心的疼,湊合著髒兮兮躺上了床。想不到她哀哀怨怨地擔心自己會痛得徹夜難眠,天已經大亮,她也已經睡了個飽。
牆角的蠶蛹不見了,蘇澈一雙手也不怎麼疼了。她盯著床頂,突然懷疑昨晚的一切只是大夢一場,可等她抬起一雙沉甸甸的手置於眼前,卻瞧見整整齊齊的十個縮小版青玄,連她的手掌都在繃帶中淪陷了。仔細聞聞,還一股葯香。
聽見屋外有響動,蘇澈高聲問道:「青玄!是你嗎?」
從外面走進來幾個宮婢模樣的女子,她們快速將蘇澈圍住,上下其手,半個時辰之後,蘇澈已經濕著長發坐在圓凳上。婢女給她穿妥了男袍,還細心地把她一雙熊掌平放在她的腿上。繃帶乾乾淨淨,沒沾到一點水漬。
「奴婢們什麼都沒看見,公子隨意。」說完,她們便很是速度的連人帶浴桶全部消失了。
蘇澈紅著臉,心裡些微羞恥始終揮之不去。她去院子里發了會兒呆,擔心青玄的傷,卻不敢跨過主院到另一頭去瞧,只得悻悻然回了屋,才發現桌上放著處方大小的一張紙,其上幾個字,筆鋒蒼勁,神韻飄逸:
來我這裡,轍。
蘇澈:「……」
但從這省墨又省紙的留言,她很難分辨宣璟轍情緒如何,可實際上她也不用分辨,這不過是個逃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的故事而已。
蘇澈盯著那幾個字看了半晌,猛然想起昨晚李旭對過往那番羅里吧嗦的講述,不難看出,宣璟轍性格雖然不怎麼樣,但非常禁不住別人軟磨硬泡,而鍥而不捨(死皮賴臉)正是蘇澈的一技之長。如此一來,她心裡便有了底。
幽魂一樣飄去了轍園的另一邊,才走到宣璟轍的「小橋流水人家」,一股肉包子的香味就一個勁往蘇澈鼻子里鑽。她肚子嘰里咕嚕一通叫,忍不住在門外探頭探腦。
宣璟轍就坐在廊下,聽見動靜抬起頭,「蘇澈?進來吃飯。」彷彿只是稀鬆平常的一句招呼。而幾日前那些「沒事別來」的話就像從來沒說過。
「殿下早!殿下吉祥!」蘇澈在門坎前拜了拜,肥爪子一伸,活像個哈巴狗在作揖。
等她進了門,宣璟轍便把書放在一邊,起身進房拿了件輕袍出來,「婢女不給你梳頭?」
婢女走得急,那時蘇澈頭髮還濕著,而後她也只顧著自己一雙手上的狼狽,竟忘了披散著的頭髮,於是就用這幅尊容出來見人了。
她頓時一腦袋尷尬,愣在宣璟轍身前進退不得。
「先吃飯吧。」宣璟轍把輕薄如絲的袍子兜在她頭上,又掀了桌上的碗蓋,便回到廊下坐了,對她自作多情的彆扭毫無共鳴。
「殿下恢復得還挺快,根本看不出來剛大病過一場,真乃福澤深厚之人啊!」蘇澈很快便仗著臉皮厚,裝出一副波瀾不驚,看著桌上兩屜小籠包和香濃一碗白粥吞口水。「那個,殿下,青玄呢?」
宣璟轍:「他出門辦事,過幾天回來。」
蘇澈圓眼一瞠:「還讓他出門辦事?殿下您難道還不知道?他昨晚傷得很重!」
宣璟轍淡淡道:「他的傷已經好了,還好得生龍活虎,你可以放心吃你的飯了。」
行吧……
蘇澈倒也不含糊,既然宣璟轍說青玄好了,她自然是信的,於是心裡鬆快,一臉拍進籠屜里叼了個包子出來。
宣璟轍手裡的書「啪嗒」一聲落在地上。「……好吃嗎?」
蘇澈鼓著臉認真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