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 處罰
沈庭麵色痛苦道:“小時候,由於不小心誤食了不該吃的東西,便失去了味覺,也失去了嗅覺,而現在,無論是酸甜苦辣,還是香味臭味,於我而言,也隻是已經回想不起來的記憶了。”
小七隻是猜測眼前人味覺異於常人,卻沒想到他是根本就沒有味覺,更甚至,連嗅覺也沒有。
是了,那盤肉片如此酸,若是味覺異於常人,但用嗅覺也可聞出,這麽看來,沈公子是壓根嚐不出,也聞不到。
而更諷刺的是,沈公子想要成為的,卻是一名好廚子。
這,這怎麽可能呢?
小七遲疑道:“沈公子,那……既然如此,你……為什麽會想成為一名廚子呢?”
不知是不是錯覺,小七覺得沈庭頹然的麵容上似乎閃過一絲難言的溫柔,語聲低沉地道:“為了我娘,我娘生前有一名非常好的朋友,她們二人在一起最大的樂趣便是研究各種新奇的菜式,不僅如此。兩人還將自己研究出的菜式記錄下來,成了一本書,隻可惜,那本菜譜卻並未留下來,所以,我想像我娘那般,做出許多菜肴,看到別人因為吃了我的菜而開心,就讓我感覺我娘還在我身邊,在誇讚我一般。”
小七實在沒想到,這沈公子竟然是為了紀念自己的母親,才如此熱衷做菜。
想來,他沒有味覺,沒有嗅覺,定然很難做出能讓人吃了開心的菜,反而該是受了許多人的諷刺和嘲笑。
可他卻還是沒有放棄。
看那廚台,這沈公子該是經常一個人偷偷在這裏練習做菜,卻沒有一個願意為他嚐菜的人。
想到沈庭剛剛因為自己咽下去他做的菜,便能高興成那樣,小七不由有絲心酸。
看著小七比他還要悲傷的目光,沈庭卻不由緩緩笑開:“你這樣看我,倒是令我覺得自己很可憐,誠然,我的確算是身有殘疾,但這世間活著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難言的苦楚,所以我雖然覺得難過,卻並不是會自怨自艾之人。我剛剛和你說的,我娘生前的那位朋友,也是我極尊敬的長輩,她是我見過的最堅強也最溫暖的人。”
“那你娘的朋友現在還在嗎?”小七不由好奇道。
輕歎一口氣,沈庭目光看向遠邊,開口道:“不在了,那時候我還非常年幼,所以現在連那位長輩的樣子也不太記得清。不過,”沈庭仔細地看了看小七,微微皺眉道:“這麽仔細一看,你的眉眼倒是與我記憶中的那位長輩有些許相似。”
沈庭此言一落,卻讓小七心中一驚,她想了想,便還是忍不住試探著開口問道:“沈公子,不知你那位長輩,名字裏是否有個念字?”
沈庭大驚失色,他不由站起來,緊緊地盯著小七,震驚道:“你說什麽?!”
看到沈庭如此失態,小七不由也緊張起來,連忙道:“我隨口亂說的,哈哈,沈公子,時辰不早了,我和小九該回去了,謝謝你今日的救命之恩,改日小七定攜禮登門重謝。”
沈庭卻依舊緊緊看著小七,一言不發。
雖然小七很想再問下去,可卻怕讓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會讓沈庭知道,雖然沈庭於他有救命之恩,但她除卻知道此人名字,對他卻一無所知。
再則,如若這沈庭娘親的朋友與晉皇心心念念的念兒是同一個人,那這沈庭的身份也必然不簡單。
那麽小七就更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是誰,自己跑出來的目的。
看著沈庭緊緊地盯著她,目光裏似乎含著絲冷意,小七也顧不上失禮,拉著侍女轉身便走。
“等一下,”沈庭卻追上來,開口道:“小七姑娘,你隻是隨口亂說,但我卻失禮嚇到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如果可以,我想請求你幫我個忙,今日與姑娘相識,令我甚感欣喜,往後,不知姑娘是否還可來此,替我品嚐菜肴?“
小七當時便一口口水咽錯地方,嗆得直咳嗽,她以為沈庭會對故人一事問到底,卻沒想到他竟是避重就輕地提出這麽一個要求。
侍女連忙上前幫小七順氣,好半天,小七緩過來後,便開口道:“俗話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沈公子於小七有救命之恩,小七無以為報,能夠對沈公子有所幫助,我自是義不容辭。”
沈庭拱手行禮道:“如此便有勞姑娘了,我幾乎每日都會來此,隨時恭候姑娘大駕。”
“沈公子客氣了。”
兩人仍是從那後門出來,看到小巷裏已沒有那兩人身影,小七不由心底更是清楚這沈庭絕非泛泛之輩,謝絕了沈庭的相送,小七便帶著侍女直接回府了。
經過遇險,小七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尋找不僅費時費力,而且也極其不安全,這一次若非幸運遇上沈庭,不僅自己不知會遭遇如何可怕的對待,便連別人也會受自己牽連而受傷。
每次出去,她也不方便帶著侍衛或是家丁,那樣太過惹人注目。
可如此便有許多難以預測的危險,而每次遇到危險,也不可能如這次這般幸運,被人所救。
回府後,小七便發現容墨果然未曾回來。
但小七並未在意,容墨來此必然有他的目的,但他會成為自己的先生一事,小七卻無法確定,究竟是容墨口中的巧合,還是自己心中所猜測的他是葉玄淵的人。
但內心深處,小七萬分希望這隻是一個巧合。
如果要與容墨為敵,不論輸贏,她都一樣的痛苦和難受。
而這次,小七意識到的最大一個問題時,固然她已經擁有郡主的身份,甚至在旁人眼裏她還擁有晉皇那旁人難以企及,也不可比擬的榮寵,可隻有小七自己才知道,她其實什麽也沒有。
她沒有一個能真正信任的人,雖然看似每個人都對她疼愛又和善,可最終內裏都是別有目的。
比如花夜,比如葉玄楚,比如師父。
而現在,她這個什麽都沒有的人卻要和當朝最受寵甚至可能是未來皇帝的三皇子葉玄淵抗衡,想到這點,小七都覺得自己幾乎已經是半隻腳踏進了閻王殿。
這怎麽可能呢?
也許,她的敵人還不僅僅是葉玄淵,還有,想到沈皇後對她毫不掩飾的恨意和麗貴妃笑容裏的冰冷,小七都不由打個寒戰。
她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竟莫明其妙會與這些人對上手。
一夜在憂慮中度過的後果便是,小七起晚了。
待她簡單梳洗後急匆匆趕到書房時,容墨已經在房內等了將近一個時辰。
想到以前她在申州時,偶爾也會錯過時辰,而容墨雖未曾說她半句,卻讓她連續默寫了十個夜晚的弟子規,寫到白日裏拿個饅頭手都在抖。
而這次,小七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房中,大氣不敢出。
容墨靜靜地看了她半晌,突然慢悠悠道:“你這麽急匆匆的趕過來,定然沒有吃早膳吧?”
小七沉默不語。
她的確沒有吃早膳,但卻不敢吱聲,小七弄不明白容墨此問的意圖。
容墨也並不介意她的沉默,依舊慢條斯理道:“郡主先回去用過早膳再過來吧。”
“啊?!”小七愣愣地抬頭。
卻見容墨手中握了一本書卷,自顧自地看了起來,不再理她。
滿腦袋問號的小七呆呆站了半晌,嘴巴不受控製地問了個更傻的問題:“師父不罰我寫弟子規了?”
晾了她半天的人翻了一頁書,抬頭掃了她一眼,目光裏似乎閃過一絲意外,而良久容墨方淡淡道:“吃飽了,才有力氣寫。”
一時之間,小七不知她是該哭還是該笑,該感動還是該悲傷。
侍女看到小七回來,驚訝道:“郡主這麽早就下學回來了?”
小七哭喪著臉擺擺手:“我要吃飯.……”
侍女:“.……”
小七最擅長的便是看人眼色,而剛剛容墨那絲目光,以及她對容墨些許的了解,突然讓小七想到,其實剛剛師父並未曾想如從前一般罰她默寫弟子規。
隻是她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問容墨怎麽不讓她跳!
小七要被自己蠢哭了。
而用完早膳回去後,小七才知道自己這個坑挖得有多深。
她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容墨所言:“師父,你的意思是說,要讓我連寫一個月的弟子規?!”
容墨麵色溫和地看著小七,語氣幾乎稱得上是溫柔:“我已給郡主選擇了,這條抉擇,是郡主自己所選。”
小七看著眼前曾教過她三年的師父,心中滿是寒意,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容墨一開始的確未曾打算對她晚起遲來一事而處罰她,卻是打算處罰她的侍女。
而容墨口中所選的選擇,便是要麽刑罰她的侍女,當眾杖打侍候她起床的侍女三十大棍,要麽便是小七連續默寫三十日的弟子規。
而無論哪一條抉擇,小七都無法接受。
她晚起並非侍女未曾催促提醒,隻是她自己下令侍女退下不可再吵她,何況這並不是多大的事,何至於要杖打三十大棍,三十大棍打下去,侍女焉有命在?
而留在府中寫弟子規一個月,那她哪還有時間和空閑去想辦法找到爺爺和小五哥哥。